二人在各自的房中待了一夜,带着各自的愁苦,盯着中间的墙壁愣神一宿。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很难判定谁对谁错,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原则,她们都是各自人生的勇士。
开市的钟声敲响,二人仍没有开门的倾向。祁牧野缩在墙上,竖起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她希望许朝歌能像往常一样踏着钟声,哼着小曲走向面馆,她希望许朝歌能忘记昨日的事情,她希望,许朝歌能忘记对她的感情。
尽管那段感情让她有一瞬间的欣喜。
但那是不该存在的,必须在还是苗头的时候就给它熄灭。
她不忍心,或者说,在内心深处她留恋那段感情,所以她希望,许朝歌自己能将它熄灭。
或许,往后不能在蓬门面馆讲学了,得另外寻个出路,还有之前制定的计划,也要推翻重来了。
哎!祁牧野锤着脑袋,心烦意乱。一切都乱套了。因爱生忧,因爱生怖,果然感情这东西,碰都碰不得。
“祁牧野。”许朝歌突然在门口说道,“你出来。”
祁牧野有一瞬间的慌神,她下意识地下床,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妆发,在转身时又顿住脚步。
她为什么要这么听许朝歌的话?她才是姐姐好不好?
“干什么?”祁牧野强装镇定。
“出来,我们把话说清楚。”
“我们昨天就说得很清楚了。”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一人说了不算。”许朝歌又敲了下门,“你若是不开,我就直接进来了。”
祁牧野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许朝歌破门而入的概率以及进门揍她的概率,咽下口水,上前拉开门环。
“我以为我们昨日……”
许朝歌一把将她抱住。
“你——”房门半开,祁牧野一手还拉着门环,一手悬在空中,纠结着要不要轻抚她的后背。
“祁牧野。”许朝歌一寸一寸地紧紧抱住怀中那人,“你勇敢一些,你再勇敢一些。”
“许朝歌,你不懂。”祁牧野深吸一口气,推开她的肩膀,可怀中那人的面容还是刺痛了她的眼睛,“你——”哭了一宿吗?
许朝歌还是昨日的服饰,头发凌乱,两眼红红的,不时有泪珠从眼角滑落,嘴唇上也有被咬破的痕迹,残留点点血迹。
祁牧野心痛万分。那是她拼尽一切也要保护的女孩,怎么会伤成这样?
还是因为她而受此伤。
祁牧野心疼地抚摸许朝歌眼下的那圈红晕,心如刀割:“朝歌,我不值得。”
“祁牧野,我与你一样,心中装了太多事情,满满当当,只给你留了那么一点位置,别人再也进不来了。”许朝歌那伤痕累累的嘴唇一开一合,如同饱受风吹雨打的残莲,让人怜惜,只想站在她身后,为她遮风挡雨。
只想……吻她,吻尽她唇上的点点伤痕。
祁牧野在心中叹息着,松开怀抱,转身回到房间,仍然是那句:“朝歌,我不值得。”
许朝歌追上去,逼问道:“祁牧野,你对我可有其他感情?除了姐妹情,你可对我有哪怕一瞬的儿女之情?”
“许朝歌,你不懂。”祁牧野摇头,看着手心的掌纹,“这其间过于复杂,不是你我二人可以左右的。”
“有没有?”
“朝歌,我来尹江带着很多使命,我不能浪费时间。”
许朝歌上前一步,盯着那人的背影:“祁牧野,有没有?”
“朝歌,我答应过江姨,要给你找个可靠的依靠,我不是。”
“有没有?”
“朝歌,我不是你的命定之人。”
许朝歌在她身后站定,铿锵问道:“祁牧野,有没有?”
“有,有!我有!”祁牧野在瞬间爆发,憋在心中的情绪如同雪崩一般在顷刻间喷涌而出,“对,我也对你动了情,明知不可为,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你了。明知你我之间不会有结果,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对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你听到了吗?你满意了吗?但又有什么用?”
祁牧野佝偻着身子,闭上双眼,接受命运无情的鞭挞。
许朝歌的脸颊滚下欣喜而又心疼的泪水,她上前一步,抱住崩溃的那人,贴在那人的脊背上,欣慰道:“你我两情相悦,当然有用。”
“上辈子的千万次回眸才换来你我今生的相遇,更何况今生你我的心意相通。怎么会没有用?”
“朝歌。”祁牧野看向窗外的景致,无力道,“我是个随时离开的不确定因素,你的人生容不得一丝不确定性。”
“许朝歌,你的人生,我赌不起。”
许朝歌紧紧抱住怀中那个瘦削的爱人,聆听她胸腔内心脏的跳动。“既是我的人生,那应该由我来决定,为什么要让你来承担?”
“那是我的使命,上天让我来到你的身边,我得完成上天交给我的使命。”
“祁牧野,你跟我说过,自由是不想干就能不去做。如果你的使命让你离开我,如果你的使命让你不再自由,你为何还要受宿命的摆布?”
“你不懂,如果我摆脱我的宿命,不顾一切地和你在一起,那你便要接受命运的折磨了。我不能冒这个险。”
“为什么不行?”许朝歌走到那人身前,直视她的眼睛,“你曾经问过我,如果有一样东西命中注定属于我,但早晚有一天会伤害到我,我是否仍然选择拥有?”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所说的伤害是什么,也不知道我的选择会导致我走向什么样的结局,但我仍然选择拥有。我只听从自己的内心,我才不管什么命运。哪怕是现在,你再问我一遍,我依旧是那个答案。”
“那么祁牧野,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我之间注定走向悲剧,你是愿意与我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还是宁愿止步不前,抱憾终生?”
祁牧野眼中带着难以化解的悲伤,喃喃道:“许朝歌,你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你自然无所畏惧。”
“不管真相如何,我永远无所畏惧,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教我的,祁牧野,难道你忘了吗?”
她握起那人冰冷的手指,揉搓着,柔声道:“祁牧野,你在怕什么?就因为你我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吗?”
祁牧野眼中的悲伤瞬间被震惊占领,她下意识就想抽回手指,血液倒流,聚集在脑袋里,涨得她有些头晕。
她踉跄一步,难以置信:“你是如何······”
“祁牧野。”许朝歌扶着她的手肘,笑道,“我是你教导出来的,最了解你的人是我。我们朝夕相处,你有那么多破绽,我又怎会看不出来?稍加推理,也就能猜到个大概。”
“既如此,为什么还要对我动情?我是一个随时消失的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
“祁牧野,我说了,你不懂我。在你看来,我可能需要一个能够长厢厮守的依靠,但于我而言,我不需要,也不想要。我要的,只有你。之前那么多年我都等下来了,再多等几次又有何妨?只要最后是你,等多久都值得。哪怕明日我就死去,只要今日能与你相依,我无怨无悔。”
“值得吗?”祁牧野心疼道。
“那你呢?为了我远道而来,为了一个未知的结局,值得吗?”
祁牧野毫不犹豫:“值得,为了你就值得。”
许朝歌依偎在她怀中:“那我也值得,只要是为了你。”
许朝歌的手指抚摸着那人胸前的衣物,那是她一针一线,带着满腔爱意缝制的,如今穿在爱人身上,心被填得满满的。
这大概就是成就感吧?
“祁牧野,如今——我们······”许朝歌羞涩得难以往下说。
祁牧野深吸一口气:“朝歌,你是我最珍重的女孩,在事情没出现转机前,我没有理由成为你的谁。”
许朝歌抬起头:“与你现下筹备的事情相关吗?”
祁牧野点点头。
“如果你结束了你手中的事情,尘埃落定,你愿与我相守在一起吗?”
“愿意。”
“那就好。”许朝歌勾着唇,“反正我都等你这么久了,也不差那么一会儿。”
“到时候你若是反悔,我就是用绳子也要将你拴在我身边。”
祁牧野低着头,手指抚摸她唇上的伤痕,一脸疼惜:“疼吗?”
许朝歌咬着下唇,摇头:“心疼够了,就顾不上别处了。”
“何必呢”她捧着女孩的脸颊,缓缓凑近。那是她最疼爱的女孩,可她却让她心痛了一整晚。
许朝歌眼皮微阖,默默感受那人气息的不断接近。她们曾多次这般亲密,但从未像今日这般心心相融。
在迷糊中,她触碰到了那人的鼻尖,它不断磨蹭着自己的鼻尖,呼出的热气打在自己的唇上。那人的拇指不断抚摸自己的脸颊,摩擦中带来的电流刺激她身上每一个毛孔。那人紧抿着嘴,喉咙里传来熟悉的隐忍克制的吞咽声。
许朝歌轻笑着,糯糯道:“祁牧野,你又咽口水了。”
祁牧野的思绪回笼,她睁开眼,细细观察眼前那个乖巧的面孔,下意识咽下不存在的口水,拉开距离,狡辩:“那么久没有进食,我肯定要饿了。”
许朝歌红着脸睨了那人一眼:“你眼前站着我,为何会觉得饿?”
“祁牧野,你是何时动的心?”
祁牧野轻咳一声,避而不谈:“你呢?你是何时动的心?”
许朝歌抿着嘴,勾着手指,在她面前来回踱步。
“十七岁时。”
祁牧野一脸震惊:“十七岁?!”
许朝歌娇俏地点头。
祁牧野思绪万千,她低头看着她那一身装扮。许朝歌十七岁时,正是她开始女扮男装之时。
“可是因为我这一身装扮?”
许朝歌摇头,勾住那人的手指:“我心悦你,是心悦你这个人,与你穿什么样的衣服没有关系。”
“面对这样的你,我怎能不动心?”
“那你呢?”
“我?我——”祁牧野自己也搞不拎清,她望向窗外,含糊道,“忘了。”
许朝歌软软地瞪了她一眼,张开双手,贴在她的胸脯上,默默聆听那人的心跳。
真好,此刻,她们的心跳是贴合在一起的。
她沉溺在这个温暖时刻,轻声问道:“今天还去上班吗?”如果可以,她宁愿整日都贴在这人身上。
“上,当然要上!”祁牧野轻拍着许朝歌的肩膀,“有钱干嘛不赚?”
许朝歌斜了她一眼:\“是谁跟我说钱是赚不完的?”
“钱自然是赚不完的,但能多赚一点是一点。现在多了我这样一个闲散人员,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她转身就要拿换洗的衣物,催促道:“你也赶快回房换衣服。”
该死的祁牧野。许朝歌不情不愿地转身走向房门。
“等一下。”许朝歌突然转身,拉着祁牧野的手指,在她的唇角轻轻落下一吻,“暂且纪念一下。”
她没敢观察祁牧野的反应,偷亲完就捂着脸快速回房,抵着房门喘气,眼见的心跳越来越急促。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她抚摸着嘴唇,不断回味着。耐不住浑身喷涌的血液,倒在床上不断翻滚着,发泄自己无处可使的力气。
祁牧野站在原地,一手拿着衣物,还未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她慢慢抚上自己的唇角,刚才那种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那。她将手指挪到唇间,闭上眼细细感受。
那丫头落荒而逃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祁牧野轻笑一声,摇摇头,坐在床边感叹。
竟被一个小丫头占了便宜。
我真厉害,赶在一年的最后一天让她们互通心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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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