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门面馆利润微薄,多歇一天就要白亏一天的租金。往年面馆都是初二就开门,许朝歌本想在家与祁牧野多待两天,但被祁牧野拒绝了。
“又不是见不到,我不也是要去面馆上班的吗?”她这样说道。
许朝歌自知说不过她,便也妥协了。只是一同上班和一起在家读书晒太阳,这两者的区别谁会不知?许朝歌摇摇头,真是拿这个装傻充愣的家伙没办法了。
“姐姐,新年快乐!”叶珉仪站在门口,迎接许朝歌,“你今日的衣服真好看。”
“谢谢珉仪,你的衣服也很适合你,很可爱。”许朝歌也同样赞叹道。
“祁公子也来了。”叶珉仪踮起脚尖看向远处的祁牧野,悄悄拍着许朝歌的手背,“姐姐你快看,祁公子也换了一身新衣服。”
“与姐姐的这一身实在是般配!”叶珉仪激动到失声尖叫。
许朝歌顺着叶珉仪的目光看去,祁牧野正在自己的手掌上比划着什么,一脸专注,全然不知前方的情况,一行人挡住了她的去路,才茫然抬头,撞入许朝歌的视线,抿着唇羞赧一笑。
“姐姐,祁公子是不是对你笑了?”
“她——是吧?”那人干脆沿着路边走,嘴里念念有词,肩上的包裹不时滑落,她干脆挂在手肘上,继续自己的研究。
“姐姐,这个年,祁公子可对你有什么表示?”
许朝歌收回视线,疑惑:“什么表示?”
“就是。”叶珉仪撞着她的肩膀,言语暧昧,“心仪姐姐的表示啊。祁公子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打一辈子的光棍吧?他不向姐姐表明心意,姐姐如何嫁与他?”
眼见的祁牧野就要跨入面馆,许朝歌赶紧将叶珉仪赶到角落,面颊通红,背对着门口不敢转头。
“姑娘家家,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有什么的?”叶珉仪毫不畏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姐姐与祁公子两情相悦,何必互相试探耽误各自的时间?”
“珉仪,此事急不得。”许朝歌轻声道。
许姑娘,珉仪姑娘。”祁牧野突然在身后出现,吓了许朝歌一跳,她红着脸,捻起本不存在的碎发,低头转过身来。
“新年快乐。”祁牧野拱手道,瞧见许朝歌的脸色,面露困惑,“许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怎的脸这样红?”
许朝歌赶紧侧过脸遮住自己的脸孔。
“我们女孩子间谈秘密呢,祁公子快去忙吧。”说着,就要拉着许朝歌到另一个角落去。
祁牧野看着两人慌乱的身影,摇头轻笑,背着自己的包裹到隔间去了。新的一年,时间紧迫,她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准备。
“姐姐,瞧你这样子,这几天,你们可是发生了什么?”叶珉仪八卦道。
许朝歌想起除夕夜的那声夫人,想起那个紧到难以呼吸的拥抱,嗓子突然变得燥热,她咽下接近于无的口水,羞于开口。
“姐姐——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叶珉仪怪道。
确实,这几年叶珉仪是许朝歌最亲近的姐妹,除了关于祁牧野的,她什么都与她说了。
“珉仪。”她偷偷瞄了眼在隔间的祁牧野,轻声道,“她抱我了。”
叶珉仪瞬间瞪大眼睛,捂着嘴失声:“何时抱的你?”
“除夕那夜,我们在桥头看烟火。”
叶珉仪倒抽一口气,紧紧抓着许朝歌:“他是如何抱你的?”
许朝歌有些羞涩,舔着嘴唇,眼眸盯着脚尖:“从——身后抱住我,手,手放在这里。但是我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抱我,万一是出于兄长对妹妹之间的情谊,岂不是闹了笑话?”
“姐姐,若是只把你当作妹妹,怎么会在除夕之夜与你相拥在桥头,做出一同看烟花此等浪漫的事情?”
这些天祁牧野对她的反应,许朝歌都看在眼里,她也清楚祁牧野对她是什么感情,只是她不懂,祁牧野为何会迟疑,为什么会自我矛盾?她想起二人紧紧依偎的脸颊,她那样聪明,自她们的肌肤相触时,她便明白了祁牧野的感情。
只是祁牧野啊,你为什么不能勇敢一些呢?时代在发展,你不应该要比铭朝的女子更勇敢、更自由些吗?
“好一个祁牧野,对姐姐做出这样轻薄的事情,转眼就不认账了。你个登徒子!”说着,叶珉仪就要撩起袖子冲向祁牧野。
“珉仪。”许朝歌赶紧拉住叶珉仪,摇头,“她定有自己的考量,不要怪她。”
“姐姐——”叶珉仪不甘心道,“今年你都二十了,他不把窗户纸戳破,你便一直等他吗?”
许朝歌看向远处皱眉整理资料的那人,嘴角浮出一抹笑容。自然是要等,她已经等那么久了,不介意继续等下去。
只要最后是她,一切都值得。
“许姑娘,珉仪姑娘。”翁子渡身着蔚蓝色长袍,袖口镶着一圈银丝流云滚边,腰间配着一条玄黑锦带,手边提着两包油纸袋,对着二人作揖道,“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二位姑娘福乐安康。”
叶珉仪扫了眼祁牧野,报复性地喊道:“翁公子,你这一身衣服真好看,温润如玉,与我家姐姐的一身真是般配。”
面馆安静,被叶珉仪这么一喊,几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二人。祁牧野不明就里,抬头望向她们,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脸上浮现意味不明的笑容,轻笑着低头,继续研究自己的资料去了。
“珉仪。”许朝歌皱着眉呵斥道。
叶珉仪撅着嘴,轻声回复:“我就是要气死他!”
翁子渡看着二人的小动作,脸上依然保持柔和的笑容:“许姑娘今日的装扮确实让人眼前一亮,新年新气象,二位姑娘果然比去年还要好看。”
叶珉仪:“翁公子说话就是好听,不像某些人,笨得一点表示都没有。”
“许姑娘,这是家中熏的火腿,你回去尝尝。”他再次拱手,指向祁牧野,“我去向祁兄叙旧去了,就不打扰二位了。”
他提着那一包火腿,大步走向祁牧野,二人互相拱手行了个大礼。
“祁兄。”翁子渡将手中的火腿放到祁牧野的桌上,笑道,“今日你我二人的衣服真是有缘。”
祁牧野低头打量二人身上的服饰,讪讪笑道:“确实,都是一个色系的。不过子渡这一身更为好看,衬得你意气风发,尤其是······”
她看向远处的许朝歌,眼中不觉流露出伤感:“尤其是与许姑娘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如一幅画,看着就舒心。”
“祁兄就不要打趣我了。”翁子渡握着茶杯,轻声劝道。
“这怎么能算打趣?子渡不知,在西域,有一句叫自古红蓝出cp,你与许姑娘站在一起,就是满满的cp感。”
“若论起颜色,祁兄这一身看起来倒与许姑娘更为般配,怎么能轮到我呢?”
祁牧野摇摇头,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许姑娘不是物品,不宜被我们拿来比较来比较去。”
她拿起她的笔记,凑近问道:“正巧你来了,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对周围比较熟悉,你可知何处的粮食……”
“姐姐,不如中午唤翁公子一起吃饭?”
许朝歌不解:“唤他做什么?”
“姐姐不是一直等祁公子开口吗?不如我们激他一激。这男人呐,一有危机感,就会不管不顾,一激动,就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许朝歌被这丫头逗笑,她点着叶珉仪的额头,调侃:“你这小小年纪,怎么比我还要懂?”
叶珉仪揉揉额头:“戏台上都是这样演的嘛!”
许朝歌笑着收拾自己的书本,背对着叶珉仪:“要请你自己去请,不要打着我的名号。”
许朝歌都发话了,叶珉仪赶忙提着裙摆跑到那两人身前。
“江宁多种桑,棉麻织物物美价廉,在那或许可以办到,只是祁兄问这个做什么?”
“翁公子。”祁牧野正要解释,叶珉仪激动道,“今日午饭翁公子便与我们一同吃吧?”
翁子渡连忙起身,拱手道:“这怎么好意思?上次一餐已经让翁某羞愧难当了。”
“姐姐说。”叶珉仪眼睛瞄着祁牧野,见她毫无反应,咬着唇,添油加醋,“新年的第一顿饭聚在一起吃,这样新的一年每一天都能相聚。”
“珉仪姑娘,这听着不像是许姑娘的口吻。”
叶珉仪一偏头,转身就走:“姐姐就是这么说的,女人的心思谁能猜透呢?翁公子若是愿意,便与我们一桌吧。”
翁子渡还要推辞,祁牧野连忙打住:“子渡,许姑娘一片心意,你就不要推辞了。女孩子难得开口,不要驳了她的面子。”
说着,也不等翁子渡接话,推着他朝众人走去。
大家都已落座,就等这两人。许朝歌抬眼,看着祁牧野朝她走来,衣袖下的手指不禁握拳,忐忑地等待着。
“翁公子,不如你与姐姐坐一块?”叶珉仪指着许朝歌一旁的空位说道。
翁子渡为难地看向祁牧野。
“哦!”祁牧野的脚尖变了个方向,径直走向汪明德,“我与明德坐一块儿。”
许朝歌的力气一松,盯着眼前的碗筷不发一言。
“你怎么又来了?”汪明德低声吐槽。
“干嘛,不欢迎你的同事啊?”祁牧野挑着眉。
“我一个人坐都习惯了,突然来个人坐我旁边,总觉得拘束。”
“那不然让子渡坐你旁边?你不得更拘束?”她看向一旁低头说笑的二人,口里泛起阵阵苦涩,“而且你们许姑娘也不会同意。”
汪明德思索一阵,点点头,加了一句:“不要与我抢菜吃。”
祁牧野呵了一声,震惊道:“什么叫和你抢菜吃?我们都为许姑娘打工,吃的都是许姑娘的饭,什么叫抢?再说了,我吃的哪有你多?”
汪明德斜眼瞄了一眼,摇头:“你今日可是吃了火药?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叽里咕噜回我那么多。你是读书人,我说不过你。”
“明德,在说什么呢?”许朝歌问道。
“就是,每次翁公子与我们一同吃饭,你就跟祁公子在那嘀咕,说些什么都不知道。”叶珉仪接道。
“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谁知祁公子就跟吃了火药一样,说一连串来怼我。”汪明德委屈道。
叶珉仪与许朝歌相视一笑,试探:“怎的这么重的火药味?祁公子可是因为不能和姐姐坐一起,才在那生闷气?”
“呵!怎么会!”祁牧野双手一摆,拂袖道,“怎么可能,我不过是许久未见明德,与他说几句玩笑话。翁公子是客人,理应与许姑娘坐在一起。”
汪明德挪了点位置,离祁牧野远些:我谢谢你!
“祁公子这番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叶珉仪还在那添火,“世间男子谁不想与我姐姐一同吃饭呐,尤其是今日姐姐这般好看,谁看了不着迷?翁公子,你说我说的对吗?”
翁子渡笑着点头:“是,许姑娘聪慧大方,美丽庄重,自信冷静,是世间男子的理想型。”
“祁公子呢?”
祁牧野正盯着桌面上的那一盏茶发呆,听到有人叫自己,才茫然抬头:“额,对啊对啊,世间男子,谁会不喜欢许姑娘?”
叶珉仪露出得意的笑容,给许朝歌一个眼神,继续说道:“翁公子,你这身衣服是在何处买的?”
翁子渡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笑道:“在家中成衣店买的。”
叶珉仪捂住嘴惊呼:“竟是成衣店买的吗?我还以为你与姐姐的衣服是一同定做的呢!从颜色到版型,都像是一对呢!”
她说得夸张,说完一句,视线就要往祁牧野那瞄一眼。
祁牧野依旧是盯着眼前那一杯茶水发呆。
该死的书呆子!
叶珉仪气愤道:“祁公子,你要将你面前那杯水盯出花来不成?大家一同吃饭,你光盯水,不吃菜是何意思?”
祁牧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笑道:“过年大鱼大肉腻了,还得是喝点茶水解腻。”
她起身将茶壶拿到自己眼前,一杯又一杯:“不过这茶叶有些陈了,没有滋味,我一会儿出去买点新茶过来。”
叶珉仪在心里嘀咕:“究竟是茶水没有滋味还是你心里不是滋味?”
她决定再添一把火,她看着翁子渡,问道:“翁公子家中可有亲事?”
翁子渡摇摇头:“未曾。”
“可有成家的打算?”
“科考之后会打算。”
“翁公子可有心仪之人?之前有人问过我家姐姐的择偶标准,我便也来问问翁公子,你可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见翁子渡面露难色,对面那呆子又没有丝毫反应,叶珉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像姐姐这样的,翁公子可会喜欢?”
“珉仪!”许朝歌厉声喝道。
祁牧野紧紧握住手中的茶杯。
旁人纷纷低着头,竖起耳朵,一脸吃瓜群众的表情。
翁子渡看了眼祁牧野,又看向不断眨眼的叶珉仪,轻笑一声,肯定道:“若有朝一日我功成名就,入得了许姑娘的眼,自然是翁某的荣幸。”
“翁公子,我心中……”
“啧!”祁牧野往汪明德杯中倒入茶水,“明德,你喝喝看这茶水是不是有股霉味?哎呀,面馆的茶叶怕不是已经霉了,我说怎么越喝越怪,你快喝喝,若觉得怪,我立刻去买包新的回来,若是让客人喝了,怕是会坏了蓬门面馆的招牌。”
汪明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咂咂嘴:“没有啊,与往日一样。”
“怎么会?”祁牧野又倒了一杯,“你再喝喝看,定有一股霉味。”
“没有啊?”
“啧,你不爱喝茶水,自然喝不出来。我喝了那么多,每一杯都怪怪的。”她站起身,拎着钱袋子就往外走,“你们先吃着,我去买包茶叶回来换上。”
“祁牧野!”许朝歌站起身,叫住她。
“许姑娘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外赶去。
许朝歌下意识地就要追去,余光瞥见一旁的翁子渡,连忙解释:“翁公子,珉仪年纪小,不懂礼仪,今日之事,还请你不要放在心里。”
翁子渡笑着起身,拱手道:“许姑娘,翁某虽然愚钝,但今日的局势翁某还是可以看透的。”
他走向角落,轻声细语:“今日这一出戏,怕是珉仪姑娘特地演给祁公子看的吧?”
许朝歌赧然:“这你都看出来了。”
“翁某不才,但你们之间的细碎情感,还是能看出些许猫腻的。祁公子心悦于你,却又怕耽误你,便想方设法撮合你我,上次那盒干货便是他让许姑娘以自己名义送给我的吧?”
“只是许姑娘也心悦于他,看破不说破,才有了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珉仪姑娘这一出,估计是想激一激祁兄,让他早日向许姑娘表明心意,免得让你一直等下去。”
许朝歌失落道:“连你都看破了,她却看不透。”
翁子渡:“或许不是他看不透,而是不愿看透。”
“有时候祁兄聪明得连我们几个苦学多年的学生的自愧不如,今日这般刻意的对话,他又怎么会看不破?或许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让他不敢直面自己的真心。你看,一听到我心悦于你,他都能扯出那么一个拙劣的借口落荒而逃,若他心中没有你,何必饿着肚子跑出去呢?”
“据我了解,祁兄可是个嗜甜如命的人,桌上那几盘糕点都是特意为他准备的,若非迫不得已,他怎么舍得离去呢?”
蓬门面馆几人看着站在角落交谈的二人,一脸疑惑。
明理:“翁公子当真喜欢许姑娘?”
叶珉仪也有些纠结:“不知道。”本想着刺激一下祁牧野,谁曾想真蹦出个翁子渡来,若他假戏真做,这场戏该如何收场?
曹炎提起茶壶,往杯中倒了些许,咂吧着嘴:“没问题啊,哪有霉味?”
叶珉仪睨了一样,托着腮帮子道:“茶水没问题,是有些人的心里发霉了,吃什么都是一股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