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冷风冷雪,白微这趟没白来。到西京的第一天遇上下雪,一夜醒来,窗外又蒙了一层层白。
霍青荇醒得很早,确切地说这一晚她几乎没睡,保证书的事翻篇,阿姐也不再追究她的过错,正是她激动欣喜的时候,连睡觉也忘了。
早六点,按理天还没明,但因为满庭院覆了白雪,明晃晃的雪色照得天仿佛亮了几重,她裹着白色睡袍一头扎进厨房,负责做饭的厨娘冷不丁见了她,骇了一跳:“少爷?!“她看了眼天色:”怎么不多睡会?”
大学生,哪有不爱睡懒觉的?
“不睡了不睡了,今早的餐食我来做,你帮帮我?”
厨娘是大太太的心腹,祖上多少代都在宋家为仆,后来大小姐嫁人,她们母女俩陪嫁到霍家,她娘为大小姐操劳半生,到了荣养的年纪,宋薄秋很善待自己人,为自己人置办了一处房产。
老厨娘美滋滋退下来,小厨娘接管大少爷的一日三餐,霍青荇长到十五岁,小厨娘年岁也不小了,二十五,标准的一枝花,厨艺青出于蓝。
昨日家里闹出那么大的事,大少爷动了肝火,她厨娘的位置却是稳稳的,谁来也替代不了。所以忽然听少爷说“要自己来”,她一惊。
霍青荇摆摆手:“别多想,这不是阿姐和阿筠都在,我想露一手。”
“……”
露一手啊。
厨娘精神抖擞:“少爷想做什么?”
“不知道。不过阿姐喜甜,阿筠喜酸,又是早饭,先做一锅有荤有素的粥,再来几道菜?”
“行!”厨娘心里有了成算:“我给少爷打下手,做点简单可口的?”
当然是要简单的。
太难的费时费力不说,霍青荇也没那本事。
她的厨艺有一大半是偷学的。
霍云舟大男子主义,不允许家里的少爷进厨房,尤其作为他的“嫡长子”,霍青荇想为亲娘做道菜都得偷偷摸摸趁她爹不在。
好在她聪明,学什么都快,这么多年过去,做出来的饭菜不难吃。如今来了西京,算是暂时脱离亲爹的管束,多了些自由。
六点一刻,白微从睡梦里醒来,一脸发懵地坐在大床,脑子里不停回想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惊蛰从少男变成少女,前一秒还是西裤毛衣马甲,下一秒,长裙飘飘,眼眸亮得惊人:“阿姐,我要做你的妹妹!”
白微一下子惊醒了。
心脏鼓噪不停,她重重地喘口气,掀开被子,拐去浴室洗澡,心底又好笑又觉得好怪,撇开“阿弟”变“阿妹”的震惊,冷静下来再去思索梦境残留的画面,她发自肺腑地喜欢长裙飘飘软软糯糯的惊蛰。
是妹妹才更好相处啊。
不过是妹妹,活在霍家也太艰难。
她笑了笑。
躺进浴缸的一刹那,忽感自己魔怔了——莫非她也是痴人不成?太异想天开了,惊蛰生得斯文秀气,然能光明正大做霍家的嫡少爷,自然是不折不扣的男孩子,否则第一个要疯的就是霍老爷。
洗好澡,吹干头发,换上长裤、猩红色毛衣、毛茸茸有两只兔耳朵的女式棉拖,白微揣着那点不为人知的心事下楼。
这会沈小姐还没起,别墅里的下人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旁的声音。
“惊蛰呢?”她小声问。
丫鬟低声道:“少爷在厨房呢。”
厨房?
西野路三号的别墅很大,免得油烟熏人,当初建造之时,特意要厨房离得远远的。
白微走了三四分钟才到。
悄无声息停在门口。
杏鲍菇瘦肉粥已经下锅,粥的香气慢慢飘出来。
另一个煤气灶前,干净漂亮的小少爷在厨娘指挥下放油、倒菜、放佐料,左臂袖子卷起,露出一截白皙细瘦的小臂,小臂青筋若隐若现,一手颠勺,一手握着铲子卖力翻炒。
从白微的角度看,恰好能看到她白里透红的侧脸——睫毛长而卷,眼神认真,琼鼻挺翘,上下嘴唇不薄也不厚,恰如其分的性感,此刻轻轻抿着,整个人在一团烟火气里忙来忙去,违和又迷人。
看久了,脑海里蓦的冒出一个词儿——禁欲。
在多日来的勤勉补习下,学习能力超强的白小姐早非吴下阿蒙,起码她见过书里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好的坏的爱情,知道了何为性感,何为禁欲。
好多时候,性感和禁欲是矛盾冲突的。
但她偏偏在惊蛰这里,同时见到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
确实很好看。
干干净净,昳丽鲜活的好看。
不怪沈小姐一门心思扑在这儿。
白微默不作声瞧着,越看越欣慰,越看越心酸。
厨娘一个转身想也没敢想地会在这里见着她,惊得就要张嘴喊人,白微摇摇头,显然是不想她道破。
可还是晚了。
霍青荇做事专注不假,戒心却强。
哪怕是在自己家里,身边留着的是娘亲信得过的人,在厨娘稍有异动的短短几秒,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糖醋小排利索装盘,色香味美,忙完手头的活,霍青荇侧头朝门的方向看去,两道视线相撞,眼底被人打扰的不悦霎时被喜色淹没,她快步走过来:“阿姐,你醒了?睡得好吗?”
她想握白微的手,手伸到一半,快快地撤回——站在这她都闻到那股洗浴后的熟悉淡香,就更不好意思“染指”了。
“睡得还不错?”白微尾音上扬,唇角上翘,就是好好的阿弟,在梦里成女孩子了。
她眼里藏笑,除非她亲口说,否则霍青荇可不敢乱想,但总归是睡得好,阿姐睡得好,她也开心:“快出去快出去,霍大厨还没搞定今早的饭食,不准偷看。”
她觑了眼白微精致的脸蛋儿,心道:这里油烟重,万一损了阿姐的美貌,她不得心疼死?
于是赶人的劲头疯狂上涨。
白微拗不过她,说了“只站在门口看看”,也遭到无情“驱逐”。
她干脆回了客厅,百无聊赖地拾起茶几上面的杂志翻看。
沈筠打着哈欠扶着扶手下来,见了她甜甜地喊人:“阿姐。”
白微笑容淡淡地同她打招呼。
“阿荇呢?”
“在厨房。”
沈筠眉梢含喜:“我去找她。”
白微目送她身穿红色衣裙的窈窕身影,等了又等,没见这人回来,略一品咂,暗道“女朋友”和“阿姐”果然是不一样的。
待遇不一样。
距离不一样。
她收敛心神,杂志放到一旁,兀自跑去临窗的位置看雪。
厨房重地,霍大厨又做好一道菠萝咕咾肉,紧接着做蜜汁山药、西红柿炒鸡蛋、山楂红烧肉。
“阿荇……”
沈筠一来,娇娇软软的身子径直贴在心上人后背,嗓子柔柔媚媚,二十几岁已知人事的厨娘愣是无措地红了脸,匆匆忙忙丢下少爷跑了。
“……”
没了厨娘指点,红烧肉照样要做。
霍青荇庆幸厨房的门是关着的,阿姐看不见。
她悄悄松了口气,手指掀开食谱大全,快速找到做红烧肉的那一页,一心二用:“阿筠,你别闹,我忙正事呢。”
“哄女朋友不是正事?”
昨晚睡得早,一没晚安吻,二没打电话,心里空虚得厉害,沈筠的怨恼压根无处诉:“阿荇,我夜里梦见你了。”
做了梦,醒来就缠磨人,可见梦八成是绮梦。
她前胸轻轻磨蹭在那平直的脊背,双手紧缠‘男朋友’瘦而有力的腰,霍青荇被她缠得心猿意马:“阿姐在这里留不了几日,你……”
一个吻落在她后颈。
沈筠贴着她,喉咙轻喘。
霍青荇头皮一炸,丢开铲子转身握住她那把柳腰:“再不听我的,我要把你丢出去了。”
“你丢。”
“丢就丢。”
她打横抱起沈筠,走到厨房门外,这才把人放下:“我昨儿才交了保证书,你别害我,不然有你好受的。”
目光在女朋友胸前绕了一圈,她不解风情:“不准再进来。我再给你做一道你喜欢吃的酸菜鱼。”
酸菜鱼……
又酸又菜又多余。
沈筠恼死了:“谁要吃酸菜鱼?!”
她踩了霍青荇一脚,毛茸茸的棉拖挨了她一脚,胖胖的大猫脸硬生生遭她踩扁了,她醋死了:“我要吃酸豆角、醋溜豆芽、酸辣白菜!”
“……”
霍青荇为之一噎:“要这么多,吃得完吗?”
“你管我?”
“好好好,酸豆角、醋溜豆芽、酸辣白菜。”
“我吃不完,你帮我吃。”
“我不爱吃剩菜。”
“你吃不吃?”
窝了一晚上,沈筠醋罐子都翻了,眼圈泛红,手轻扯意中人打了死结的睡袍衣带:“你吃不吃嘛?”
霍青荇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来:“吃。“
“那就辛苦阿荇了。”
沈小姐心满意足走开。
霍青荇脚好痛,赶紧回厨房,关好门,想了想又喊来厨娘坐镇把关。
“阿姐。”
沈筠红光满面地敛裙坐在沙发,陪白微说话。
白微见过了北方的厚雪,又受不得外面的冰天雪地,好久没想好要不要出去在雪地踩脚印。
“阿姐是第一次来西京吧,要不要出去逛逛?阿荇爱雪,喜欢在白净没人碰过的雪地踩来踩去,下人们都知道这点,所以回回下雪都得给她留一大片空地。她这么喜欢,不如咱们‘帮’她踩了去?”
“……”
沈筠这番提议,听得白微哭笑不得。
她可怜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阿弟,这会还在厨房吸着油烟忙得热火朝天,这一厢娇娇软软的女朋友却要存心拉着她做“坏事”。
白微沉吟一小会儿:“好。”
竟是应了。
“阿姐多穿点。”
“你也多穿。”白微瞥了眼她衣裙下光洁的小腿,提醒道:“会冷的,女孩子这时候不注意,老了要受罪。”
她又想到惊蛰也是这样,素日里要风度不要温度,问就是“你见过哪家好少年冬天裹成一头熊呀”。
言辞凿凿,理直气壮,说再多就是不肯往身上多加一件。
哪家好少年冬天裹成一头熊?
白微挺不服气,不仅把自己裹成一头熊,连带沈筠的那份也安排了。
“要玩得开心,也要玩得舒心,保暖很重要。”
她耐心解释。
沈筠小鸡啄米似点头:“阿姐实在是个妙人。以前肯定少不了嘱咐阿荇?”
白微也笑,戴好羊绒手套,裹好大太太亲手为她织的围巾:“惊蛰也不是事事肯听我的。”
最后她戴上挡风护耳的帽子。
抬眉示意沈筠也跟着戴。
她一本正经地站在那,端的是神清骨秀的好姿容,沈筠一个没忍住,笑软了腰。
白微神情无奈。
昨日书房夜谈,又经过一夜的发酵沉淀,她慢慢地尝试放下一部分可能会伤害到“姐弟”情分的阴暗面,是以今日再见沈小姐,她终于能用全新的眼光来看待她,不再是“惊蛰的女朋友”、“夺走我至亲至爱的讨厌鬼”,而是单单的沈筠这个人。
人非圣贤。
才更要克制己心,防微杜渐。
免得落入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境地。
她明眸浅笑:“好了,咱们快去,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惊喜?
沈筠一下子更喜欢她了。
便是窝了一晚上的醋劲儿在她没察觉的时候,经冷风一吹,也不自觉散了。
谁会不喜欢性情妙、为人妙、才学顶呱呱的白小姐?
初看是雪,近看是玉,玉质无瑕。
“走了。”
沈筠笑着追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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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的早餐而已,前前后后霍青荇做了八道菜。
糖醋小排、菠萝咕咾肉、蜜汁山药、西红柿炒鸡蛋、山楂红烧肉、酸豆角、醋溜豆芽、酸辣白菜,配白米饭,另有一锅香喷喷的杏鲍菇瘦肉粥。
可累死她了。
围裙来不及解,她去洗手,顺道又洗把脸,要不是时间不允许,还想再去冲个澡,把头发也洗了。
但忙到现在时间已经来到七点二十三分,霍青荇取了眼镜细心擦拭,重新戴上,去喊阿姐、阿筠吃饭。
这一找,没找着人。
管家欲言又止。
她啧了一声:“别开口,我自己来找。”
吃饭的点两人总不能跑到外面去,那就还在家里。
她悠哉悠哉出门,迎头扑了冷津津的风雪,走了没几步,昨儿个说要遣送回去的那群下人瑟缩着身跪在小道,霍青荇眸光一沉:“起来吧。”
“谢、谢少爷,多谢少爷!”
“谢少爷开恩!”
她摆摆手,让这些人从哪来的给哪回,一个个快冻僵了,这次的教训,想来也够了。
阿姐实不愿她做大奸大恶之人,为她一人,她愿意守着一点良善,只求她宽心。
这边的人得了解脱,她又记起身在应城办砸送信差事的宋五,稍一思量:“管家,去电一通,就说宋五此人,我不要了,给足他银钱,让他走吧。”
“是……”
丫鬟抱着裘衣追出来:“少爷!风寒雪冷……”
霍青荇摘了围裙,披上软乎乎狐裘,脚下的皮鞋踩在雪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她笑了笑,福至心灵地有了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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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好似只余下这一片净雪。
过没多久,白微的一串串脚印留在那里,她率先“动脚”,沈筠紧随其后。
再一眨眼,霍少爷最喜欢的空旷无垠的雪地开满可可爱爱的足之印记。
“你们果然在这!”
霍青荇佯作不满:“谁把我的雪地抢先踩了?”
“是阿姐!”
沈筠蹲着身子大喊,正儿八经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白微同样蹲着身,双手背在身后。
“好哇你沈筠,就是你做的坏事,我就说阿姐——”
啪!
圆滚滚的雪球砸在她脑门,霍青荇一脸懵:“阿姐,你——”
啪!
又一个。
砸在她左肩。
两女一冷冽**,如枝上梅雪,一温婉动人,若春日娇花,蹲着是一回事,站起来又是一回事。
接连‘遇袭’的霍少爷刚刚从巨大的幸福里挣脱出来,定睛一看,总算看清楚了,再清楚不过——这真是……好暖和的‘两头熊’呀!
她倒吸一口凉气。
“砸她!”
沈筠一声喊。
要你不解风情!
砸哭你!
她负责大部分火力,白微从旁辅助,偶尔几个鸽子蛋大小的雪球砸中了人,她笑得眉眼弯弯,闹到下半场,便成了惊蛰和沈小姐的主场。
白微自认是做长姐的,暖暖和和地站在梅树下观赏,心里是难以形容的平静。
一着不慎被摁倒,沈筠眼疾手快扯着霍少爷陪她在雪地嬉闹。
玩玩闹闹,闹着闹着,迫不及待献吻。
霍青荇蓦的一惊,就要推开她,沈筠缠着她不放:“阿荇,吻我……”
分明一副情.动模样。
她抱着心上人不撒手,唇齿占据主动。
怒气还未成型,被连消带打。
扪心自问,沈筠实实在在媚到人的心坎,最擅长勾动潜藏深处的欲.念。
“阿荇……”
声音渐渐支离破碎。
白微举目朝不远处望去,略略心惊方孔沈家养出一位离经叛道、敢在人前献媚求欢的大小姐——她的惊蛰几次想从她身上起来,到底没抵过那绕骨柔般的缠磨,几次三番,终于动了气,凶戾地“教训”粘人的女朋友。
是这样的惊蛰啊。
一动.情.欲,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少年人独有的荷尔蒙。
她多看了几眼,无所谓心尖的感受,背过身,抬高手臂折了一枝梅,梢头的雪刁钻地落进她衣领,凉凉的。
她小声吸气。
不经意听见沈小姐难抑的哭腔。
白微侧身看了眼,不谙情爱的心再度升起一分明悟——沈小姐为惊蛰痴狂着迷诚然是真,惊蛰对沈小姐也未尝没有不可明说的欲求。
你情我愿,一拍即合,门当户对。
走出一段路,回头再看,惊蛰扶沈筠起来,嘴里嘟嘟囔囔恍惚在说嗔怪的话,沈筠大抵是嫌她啰嗦了,眉梢染着春.情,在她脸蛋儿亲了一口,顺毛哄了几句,惊蛰又笑了,转而苦恼地扬起脸。
恰好和白微投来的一瞥相对。
“阿姐!”
霍青荇拍拍衣袖碎雪,快行几步:“阿姐,我……”
“别说了,肚子好饿。”
白微摇摇手上的梅枝,举步先行。
“发呆呢?还不追上去?我也好饿。”沈筠软着腿,闹到这个点,她快饿死了。
霍青荇一阵怅然若失,口不择言:“你下次要闹,好歹注意一下场合,我不想要阿姐误会我是路边随便发情的野狗。”
“什么野狗?你说谁是狗?你骂我?”
“……我没有说你,我是在说我,我……算了,不和你说了。”
她抬腿要走。
被沈筠抱住胳膊。
沈筠脸色忽白忽红:“你就这么走?”
“嗯?”
“你背我,我走不动了。”
“……”
看她似懂非懂,沈筠红着脸和她咬耳朵:“你亲得太凶,我……我太喜欢了。”
太喜欢了。
不算当着白小姐的面,也差不离了,湿.得太厉害,筋骨都聚不起力气。
说不清是恼自己更多,还是恼沈筠几次八爪鱼似地缠着不放人,她咬咬牙:“上来!”
沈筠含羞带怯地爬上她的背,不忘找补:“阿姐不会怪你的,我都不怪你。”
霍青荇一口气不上不下:“阿姐当然不会怪我,她性子看着冷,其实再温柔不过,从小到大,不管我做什么错事,她都会包容我……”
越说越不是滋味,她闭了嘴。
等她们回来,阿姐已经端端正正坐在桌前,八道菜肴各自用保温的罩子罩着,粥已盛好,霍青荇解了狐裘去净手,讲究颇多。
沈筠没她这么多毛病,笑吟吟挨着白微坐下:“阿姐?”
白微“嗯”了一声,见等的人刚好回来,她招呼道:“吃饭吧。”
这顿饭吃得霍青荇胆战心惊,勉强吃了六分饱,余下好多菜,沈筠也不会真的逼她全吃进肚子。
见她二人都放下筷子,她也忙放下,最后喝了一口红酒壮胆。
该做的都做了,酒足饭饱,沈筠带上白微送的礼物,请辞离去,留“姐弟”二人单独相处。
霍青荇心虚地抬不起头。
白微瞅她两眼,扯出一抹笑:“你很怕我?”
“我怕你生气,我和阿筠……”
“你和阿筠怎样我没兴趣知道,你也没必要说给我听。”她快人快语:“只是下次别在雪地里了,太不讲究,着凉了怎么办?”
“哦……”
因着“姐弟”之名,她天生矮了白微一截,也心甘情愿矮这一截。
“惊蛰。”
“我在这。”
白微幽幽一叹:“我今天要回去了。”
“这么快!?我——”
“也不是很快,学校里还有事忙,你年假也要回家,还有明年三月份,我会作为燕大职工代表团的其中一员来京,到时候又能见到了。”她顿了顿:“你送送我?”
“理当送的,可是阿姐,你真不再多留一天?我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和你说。”
“以后说也行。”
“以后说,就不是眼下的心境了。”
“那就不用再说。你自己知道就好。”
“阿姐……”
“你要不要送我?”
“送。”
“去准备吧。”
.
风雪漫天。
车子行过冗长的大街,穿过几重街道,来到西京东站。
霍青荇主动提着白微的皮箱,白微几次要接手,她都不肯松手。
“给我。”
“阿姐,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我不是你最期望成为的那类人。”
白微接过皮箱,放在地上,默然半晌,抬手揽她入怀。
两股彼此都很熟悉的香气侵入鼻腔,霍青荇不敢用力地搂着她。
“年少风流,意气风发,好好享受属于你的时光吧,别因为我,束手束脚,变得不自由。心中留一线良善,这一线是给别人的余地,也是给你的。惊蛰,你健康快乐地长大,就是我对你最大的期望。我们都把自己的路走得稳当,才是给彼此最好的交代。
“惊蛰,祝你平安快活。”
平安快活。
快活,比快乐更畅快。
.
“阿姐走了?”
“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
“……”
沈筠不作声了。
霍青荇躺在地板装咸鱼,沈筠摸摸她的耳朵,她拍开她的手,起身跌进大床,脸朝下趴着,忽然弹跳起来:“烦死我了!”
“烦什么?”
沈符停在房门外喊:“走,去打球!”
霍青荇在球场健步如飞挥洒热汗,身在应城的白微早回到长鸣路霍家。
下人送来的一箱箱书堆在书房她尚未去看,金丝笼里的红毛鹦鹉见了她扯着嗓子喊“阿姐”“阿姐”。
听这声音就知道她不在的这两天大太太将这鸟儿照料得极好。
白微在床上兀自躺了会,心尖的钝痛酸涩上涌,她轻揉眉心,没几分钟又起来,打开皮箱,收拾里面的衣服。
意料之外的在行李箱内看到不属于她的东西。
盒子打开,是青玉色刺绣款的胸衣,下面躺着张一指宽的小纸条:
【阿姐,送你的,阿筠有的,你也要有。我也给自己买了一件。】
“……”
白微眼前一阵眩晕。
向来安之若素、稳如泰山的人,竟被一件小小的胸衣冲击到浑身失力不能站稳。
她坐在床沿陷入沉思。
记不清过去多长时间,白微定了定神,死死盯着那小衣,一咬牙,带着小件内衣去了洗浴室。
比人还高的平面镜,她颤着手褪了衣服,青玉色的刺绣胸衣一上身,不多一寸,不少一寸,颜色、大小、款式,仿佛为她量身定做的合宜。
镜子里的人耳根通红,念头攀至某一处,脸色陡然唰白!
出了浴室,她再次找见那张小纸条,死死盯着最后半句话——【我也给自己买了一件。】
寒冬降临,燕汀大学的讲师、教授几乎都在为明年三月份竞赛努力的节骨眼,白微通过沈善道的关系,搭上国外颇有名气的心理学家,认认真真修起心理学。
双更二合一,欠下的更新-1,好耶!
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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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