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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武松勾搭他嫂嫂不懂,反被喝骂一顿,他此事并不怕她恼恨,大郎那样的性子,就算知道了此事,最终在他面前也要安慰他的。
只是他怕她一时想不开,做了不可挽回之事,那他竹篮打水一场空,足够烦恼。
金莲自在屋里炕上卷着被子抽泣,恨连连、怒喘喘,一双眼儿哭得好似桃子一般肿,仍未想出个好章程。
天色渐渐暗下,时辰渐晚,终于楼下传来开门动静,大郎挑了担子,归来推门。
武松被嫂子抢白后便在楼下不曾上来,指使迎儿忙来忙去,叫她顾不得想方才之事。
此时大哥回来,武松迎上前帮忙摘下挑担。
大郎随他,要去楼上换衣裳,却见弟弟欲言又止,他这才好好看了弟弟一回,见着弟弟神色沉郁,好奇道,“二郎怎的脸色难看,谁闹你来?”
武二苦笑,“都是物而不争气,没人闹我。是今日在外头与衙门兄弟听了两句笑话,要学给嫂嫂听,嫂嫂自来闺中规矩,不曾见过外头事情,武二有心给嫂嫂解闷,谁知嫂嫂听了翻脸便闹,以为武二与外人合伙来欺负她。武二已经知错了,却不敢再上楼,怕嫂嫂恨恼。”
大郎笑呵呵道,“她是个精细人儿,你那些糙话少来你嫂嫂跟前埋汰。”
两兄弟说了几句话,大郎要帮弟弟一把,武二却说过两日嫂嫂气消了再郑重道歉。
大郎想想自家老婆的心性,也就随他,上楼去哄人。
金莲早听见大郎回家,却半晌他不上来,心冷不已,道那该死的武二这会儿怕不是早也相好说辞。
自己这般贸贸然告状,还不知被他怎样倒打一耙。
因此大郎屋里进来时屋里没灯,她只做睡着了,不去理会他。
大郎摸黑自己换了家里的旧衣裳,回头去看炕上人,心中一热,爬上炕抱住老婆悄悄问,“今日怎睡得这样早。”
妇人闭口不言。
大郎讨了个没趣,因黑漆漆看不见老婆哭容,就又放下她休息,自己寻弟弟说话去。
金莲心中又气又恨。
武松见到哥哥来找自己,着实紧张了一回。
大郎道,“你嫂嫂定是气着了,也不理我。”一声叹息。
武松放了心,道,“也是武二混账,才从外头雪地里回来,自己屋里没个火盆,就求了嫂嫂在嫂嫂那里烤火取暖,嫂嫂安排酒请我吃,与我说话,我一时感激,就忍不住张狂起来,以为人人都喜欢听我讲那些故事。现下向来,若是哥哥在时,武二讲那些趣事,其实才是合适,偏偏当时武二把嫂嫂当成亲嫂嫂,忘了形,恰那屋里没个别人,嫂嫂自然是要恼的。”
大郎道,“你嫂嫂从来老实,可不是你这混人,日后休要再与你嫂嫂讲外头故事,若我一时没拦住,你嫂嫂发坐起来,吃邻舍家笑话。”
武松诺诺称是,“日后再不敢了。”
大郎满意点头,
可他到底心里怕老婆恼了弟弟,若如此,日后弟弟如何在家里好好过活。
他与弟弟说了如此这般后,撇了弟弟,点了油灯上楼去寻老婆说和。
油灯放在了炕头,大郎不知怎样开口。
金莲也不动弹。
憋摸了好一会儿,大郎道,“大嫂,你不曾吃点心,我叫迎儿端上来,和你吃些个?”
金莲恨他不肯为自己做主,听信那武二的谗言,只不做声,不理他。
大郎寻思了半晌,再脱了鞋,要上炕来。
金莲猛地翻身面对他,“不准上来!”
大郎唬得连忙后退,摆手应道,“好好,不上来,二郎说你也没吃饭,我替你叫了饭上来?”
金莲眼泪簌簌往下落,“我还吃什么饭,我死了就是了,好歹不叫你们兄弟两个为难!”
大郎慌了,“是武二不对,我已替你骂了他!”
金莲嘤嘤哭泣。
楼下又听地那迎儿高声问,“二爷去哪里?外头天也黑了!”
大郎一拍膝盖,“这可不能走了!”
金莲哭地要死模样,指着外头道,“叫他走!我再留不得这样的张狂人!”
大郎嗫嚅着往外挪,“这可了不得,叫邻舍知晓,以为咱们闹事,日后还要怎样过生活。”
他匆匆下楼,留的老婆在屋里痛哭。
大郎下来,正看见武二穿好了斗笠毛毡,忙上前拉住他,“二郎哪里去?!”
武松满面羞愧,“嫂嫂恼了武二。”
大郎道,“这也是你哥哥家!”
武松寻思了半晌,道,“武二着实犯了错,嫂嫂羞恼,武二没脸见嫂嫂,不敢吃住嫂嫂。今日便罢,武二将歇一晚,明日打发了人来搬行李,再不敢叨扰哥哥嫂嫂清净。”
“你这是何苦,你搬了去,须吃人笑话。我心里不好受。”
“武二不怕人笑话,怕嫂嫂气不消。”
大郎笑起来,“能消能消,你嫂嫂不会真的恼你。”
武松被大哥推着上了楼,唯唯诺诺在嫂嫂炕前磕头讨饶,然后连饭也没吃,一夜躲在自己屋里不敢出声。
大郎见着弟弟这样伏低做小,老婆还是不依不饶,待要说好话,老婆就要赶他下炕叫他睡在地上,他哪里还敢再开口,想着捱过了这一日,慢慢说好话便是了。
家中三人这晚全都闷闷不乐,各有各的心思。
大郎心思不重,思来想去没个法子,竟先睡着了,金莲与武二皆是辗转难眠。
次日,大郎起来时二郎已经不见了踪影。
楼下迎儿说是二爷天未亮就出门去了衙门。
大郎下楼要走,听了这话,又上楼去哄老婆。
金莲还含恨在心,索性那武二没在家里,便放开了骂道,“你当他是个好弟弟,他当你是什么?都是你不争气,教那外人欺负我!”
大郎慌张道,“到底怎样?”
金莲掩面哭泣,实在说不出被他亲弟弟撩拨的话。
大郎再三问了她。
金莲哭倒在炕上,戚戚哀哀啜泣,“他见前后没人,便把言语来调戏我!”
大郎怔住。
当日他出门竟没有去做买卖,而是直奔县衙,求人唤了弟弟出来,拉着弟弟去无人角落,支支吾吾问了。
武二惭愧不已,说了实话,“是弟弟说了傻话。”
大郎跺脚,“你这、你这人!究竟说了什么,我从小把你带大,你不是那等人!休要瞒我!”
武二只是扭捏不说。
大郎情知其中有事,“你不说清楚,我如何帮你!”
武二推辞要当差,敷衍了两句就不敢说下去,匆匆走了。
当晚大郎在家里唉声叹气。
就在金莲恨他时,武二带了个土兵来家里,拿着条扁担,径来房里,收拾了行礼,便出门去。
大郎目瞪口呆。
他追着出去,拉住弟弟叫道,“二哥,做什么便搬了去?”
武松道,“哥哥莫问,说起来,撞你的幌子,大家各不相干。是我说错了话,怨不得旁人误会。你只由我自去便了。”
大郎回到屋里,又听见金莲哭道,“他搬了去,倒谢天谢地,且得冤家离眼前。好歹哥嫂收留,不知感恩却反来嚼咬人。你既管不着那二爷,只管叫他去。”
如此闹腾,大郎怕被临人笑话,关了前后大门,只自己闷闷挨骂,心中只是咄咄不乐,放心不下。
武松好歹搬离了那地方,睡在衙里,也清净,也空度,心中暗暗忖思,只等时机一到,便能拿住日思夜想的好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