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客厅里,氛围降到了冰点。络磊一点没头绪应对这种尴尬局面,实在坐不住了才磨蹭步子四下走来走去。
这又是何必呢?络磊很想就此询问景詹一句:既然,吵架到最后落得个自己生闷气的地步,刚刚又为什么非要争出个长短不可?
挪步到厨房位置,络磊看到冰箱,就漫无目的随手打了开。拿了一盘看起来还算清新的柚子,走来气铁青脸的朋友面前。
“嘿嘿。”络磊扯笑,道,“吃颗柚子,败败火?”
景詹吃了一惊,一时半刻没能接住络磊话茬。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这是景詹的公寓,是自打在A市站稳脚跟后,凭自己努力买下的房子。大约是个朋友亲戚的,都知道。有人来找也不意外。
景詹看了一眼可视门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哗”的一声把门打开,旋即就将人半拖进家。
“你还敢来!?”
客厅里,络磊听到景詹一阵咬牙切齿讲话,心道不好,匆忙跑出客厅。
果然,现在最能刺激到景詹的,唯罪魁祸首詹小纭。小丫头一点不知早已惹火上身,向屋内探头探脑,终于是落得个被兄长像缉拿罪犯一样固住手脚。
“你还敢来?!詹小纭,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闯下多大祸?你平时任性也就算了,这次任性到甚至影响了支柯的工作。你现在来,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需要你在火上浇油一把吗?要不是,你是我妹妹,我早就打你了!”
景詹也是在气头上,情有可原迁怒妹妹,说话重了些。但詹小纭不知情啊,被哥哥一顿好骂,本来八分的怯懦也变异成了愤愤不平。
“要不要说得这么严重?”詹小纭抢说。“我的确是做事过火了,我道歉,我道歉还不行吗?他方支柯人在哪里?我当面向他赔情道歉?”说着就要朝房间大步迈进。
“滚出去!”
景詹哪里容她大步迈进,将人推搡就要赶出家。一推,就推到了紧随其后的景家父母身上。
撞到爸妈身上后,詹小纭只觉得鼻腔一阵泛酸。站在她的立场上讲,明明最先挑衅的人是方支柯,自己不过稍加反击,没想到事情会发酵。哥哥竟然百般训斥她,实在没个为人兄长的样子!
“你还是我哥哥吗?为了一个花边新闻不断的老男人,你对我又骂又推。你……”
景詹皱眉,更是压抑不住心中怒火。
“需要我挑明,你背地里都和支柯讲什么混账话了吗?詹小纭我警告你,”指向詹小纭,景詹一字一顿,讲。“今后,你离他远一点!”
眼见一双儿女,为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路男人争吵不休,父母脸色都差劲儿极了。尤其景妈妈,她一向强势惯了,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最疼爱的儿子当众甩脸色。
“都不要吵了!门都没有关,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景妈阻止说。
此时,已经跑来争执中心的络磊,听到景妈妈的声音也是一惊,急忙走上前扯笑脸打圆场。
“叔叔阿姨也来了啊……”
“络磊,”景妈讲。“我们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络磊心道不好,瞅了景詹一眼,越过他去迎两位长辈。“叔叔阿姨客厅里坐。”
几人落座客厅,景妈倒也不含蓄,开门见山就对络磊讲出了她此行目的。
“络磊,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这次特地来找你,是想和你谈谈景詹与公司解约的事情。”
一句话,真像道闷雷打在两人头顶。络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解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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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柯?支柯!”
对待自家朋友,又是多年来的亲密搭档,洪宣成付出的耐心和执着劲儿都要赶上对女朋友付出的耐心和执着了。这不,方支柯刚吵完架,洪宣成就追在后面,又是劝又是哄的。
好不容易看出方支柯脸色有所缓和,洪宣成叹了口气,讲:“你们吵架,我听到了几句。要我说,错在你。”
“你!”方支柯像是要说什么,没说出口,终于是泄气投降。“宣成,我想喝酒了。可以陪我喝酒吗?”
也许是吃惊方支柯所提要求,出乎于意料之外,洪宣成愣了一下,而后才莞尔一笑。
“哈。也好。我们挺长时间没聚在一起了。今天,我就陪你一醉方休。”说罢,揽人肩膀,拐上车,一路扬尘开去熟悉的酒吧。
因为从事工作不便宜随处买醉,平时洪宣成他们要喝酒都是找开酒馆的朋友。这朋友为人爽朗,又最有眼色。今天见洪宣成带着一脸阴郁表情的方支柯来,二话不说,先就点了十多瓶啤酒。他知情八成,点了点头,招呼他们去到走廊尽头一间包厢。
最为贴心的酒馆老板,把酒放上桌,就掩门出去了,留下空间给两人推杯换盏。
洪宣成知道方支柯心里憋闷,就没想着劝酒,任凭他一杯接着一杯灌,把自己当酒葫芦泡。终于是泡醉了。
平时,方支柯酒量很好,很少喝醉。醉了,也是脸扑红,在一边坐着发呆,怪可爱的。今天他先是抱着酒瓶,过了一会儿,身子滑到地板上坐。
“支柯,地上凉。”洪宣成就手要拉起方支柯,后者突然开始闷声闷气的淌眼泪。
放弃了拉人起身的想法,洪宣成坐到了离人最近的位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唉……恋爱怪伤神的,要不就不谈了吧?”
方支柯虽然醉了,但极佳的酒品让他把朋友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便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不。”
洪宣成心下好笑,问:“为什么?”
“喜欢。”
“切,既然喜欢,刚才气冲牛斗地骂人,又是为了什么?”
“景詹他……他指责我,总拿他和管源做对比。”
洪宣成怔住,过了一会儿才又恢复柔和目光。听方支柯提及管源,他自己是心里难过。他知道管源对方支柯意味着什么,这个名字,每提及一次就会留下一道撕裂伤。
趁着酒醉,洪宣成心一横,想着干脆套套方支柯的心里话。便问:“他们像吗?”
方支柯好像没听到洪宣成的提问,仰脖,又是半瓶酒下肚。这才语言不清不楚地回答说:“像。也不像。”
怪让人不解其意的,洪宣成又问:“怎么说?”
“景詹他,一心认为我最爱的是管源。事实……也确实如此。”
都说酒后吐真言,方支柯这真言可万万不能被当事人听见。洪宣成动作宛若凝固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朋友看。
方支柯自然读不出洪宣成内心暗流涌动,他才刚经过泪水润湿的眸子,这时候无神的望着脚下巴掌大的地方。话很多,句句都像极了自言自语。
“景詹他,指责我拿他同管源比较。其实,真正在内心较劲儿,做对比的人……是他啊……
“很多次,我们都……避而不谈……但其实,管源就像植根在我们内心的一根刺……
“刺很深。很痛。即使如此,我们都不敢轻举妄动……拔除那根刺……
“景詹他,明明,是他在较真。他想把一切责任包揽到自己身上,他非要做和管源南辕北辙的选择。但我们心里明白,”方支柯痛苦地抚住胸口,声音不自觉拔高,他朝向唯一的倾听者,尖锐而敏感多疑的接着讲下去。“……我们心里都明白,同样的阻碍,同样的困境,是顺应时局自然发展,还是明火执仗硬碰硬,结果都……”
再也说不下去。
洪宣成啧了一声,问:“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结果一定糟糕?”
极佳的,乐观主义论调,引得方支柯表现怪异。他突然走来洪宣成面前,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目光凝视住洪宣成,忽的双手抓住洪宣成置在膝上的两只手。
紧握成拳。醉后的方支柯手劲儿还怪大的。一边握着,一边醉态的嘤嘤笑了几声。
“哈哈……宣成啊,景詹他也不想让我再重蹈覆辙一遍。”
洪宣成再次愣住了,这时候后悔套方支柯的话已经于事无补。越是这样,越是加重心疼。——明明,方支柯心里比谁都要明白,怎么,又能吵起来呢?
方支柯笑着,松开了握洪宣成的手。转至桌前,小孩无聊一样,拿桌上空酒瓶排兵布阵起来。
一阵沉默,洪宣成看着方支柯玩酒瓶。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洪宣成以为方支柯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又听到了方支柯灌酒后略显昏沉的讲话声。
“我们的CP粉很多吧?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就像这些酒瓶。看似固若金汤,实则一旦对外坐实我们的亲密关系,这些粉丝……好的,原地解散;坏的,反咬一口。没有人……会真正了解,愿意公平对待……像我这样的少数人……”
直到这时候,洪宣成才恍然大悟——什么叫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得就是方支柯和景詹这样的人。明知对方心里只有自己,太喜欢自己了,以至于恐惧幻想未来。一次意外的发生,便是警醒。不怪他人,只怪自己小心翼翼,敏.感的好像走在钢丝之上。稍不注意,一失足成千古恨。多恨啊。想抱怨,想公开,想公平,想有人打心底安慰。没有。越是发觉没有,越是不敢大声讲出来,就借其他的杂事吵个天翻地覆,吵个昏天黑地。就好像,只要吵一架,就足够掩埋心底真正的软肋了。
洪宣成稍一发愣,方支柯就站起身,摇晃着,想要绕过茶几。没成想,步子一个踉跄,身子朝前栽去。他想用手撑住,反而碰到桌上一排酒瓶。乒铃乓啷的,满地玻璃碎渣。腿再也软得站不住,也一同栽在了地上。
“支柯!”
小腿泛起一阵刺痛感,方支柯这也算是物理性质醒酒。
“……哇!哇哇哇哇哇哇!”又痛又委屈,扑进好朋友怀里,方支柯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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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络磊质疑,景妈思考再三,严肃讲道:“络磊,此次我们特意来和你商量解约的事情,并不是为了为难你。这么多年,你对景詹的照顾和提携,我们是看在眼里的。可是……你没有忘记当初你向我们保证过什么吧?”
络磊当然不会忘记,初次登门景家时的场景。那是络磊来到现在就任公司的第一年。第一年,初入职场,年轻人满身干劲儿,平时没个空闲,四下找好苗子,找路子。就这么的,他找上了景詹。
“叔叔阿姨好,这是我的名片。我是K娱乐公司的实习经纪人,我姓秦。”络磊谦和礼貌,深得长辈欢心,由此行事事半功倍。“这次特意来家拜访,是想谈一下景詹的事情。
“我认识景詹也是机缘巧合。景詹他很有天赋,外形也符合我们公司要求。所以我想,可不可让他在毕业之前,就到我们公司参加培训?
“是的,艺人培训。景詹所学专业,也与娱乐圈有一点交际。我想,征得两位同意。毕竟,景詹现在还在院校就读中。
“我答应二位,会全力栽培景詹。当然,如果两位有犹豫,我也尊重两位意愿。”
爸妈很喜欢络磊,欣赏其小小年纪做事妥帖的能力。想着景詹所学传媒,毕业了倒也不一定就能成功上岗,便就默许了当时还是学生的景詹跟着络磊。两个二八年华的年轻人,初出社会,面对前路一切未知共同进退,努力拼搏,周旋于并不尽善尽美的圈子,倒也有付出就有回报。现如今,非专科出生的景詹得到了圈内前辈认可,络磊也凭借带出景詹这么个优质艺人而成为各大公司竞相争夺的金牌经纪人。一切都很好,一切也本应该继续好下去。
“当初,我和他爸商量,是看中了络磊你这孩子人品好,才让景詹在大二时就签约了你所属公司。这几年间,我们看着他逐渐在娱乐圈站稳脚跟,倒也很欣慰。但是,”话锋一转,“我们家的孩子果然还是不适合娱乐圈。”
“什么不适合?哪里不适合?爸妈,根本不是我适不适合这个圈子的问题,你们就是想反对我和方支柯的事情,才迁怒到想要管制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们有空闲就多管管詹小纭才是正经!”景詹冲撞讲。
坐在一旁的詹小纭,猛一哆嗦。所幸这时候父母尖锐的目光只射向景詹。
“景詹!”眼瞅着景詹把刚刚在方支柯那里受的气,有名的,无名的,往家人身上撒,络磊不愧是王牌经纪人,应对突发状况倒也十分擅长。他连忙护住景詹,按人坐回沙发。随后便向对面长辈笑脸相迎。“叔叔阿姨,是像景詹所说,你们因为反对他和方导的事情,从而想要他远离娱乐圈吗?”
爸妈不置可否。
不置可否就是肯定的回答了。络磊心下打定了主意。
“好。我明白了。”络磊道,“叔叔阿姨,如果我向两位保证,会劝说景詹和方导分手,两位还可以像从前一样信赖我,再不提解约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