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王加根个人来说,一九九0年至关重要。
这年他将再次参加全国律师资格统一考试,重圆律师梦。往年的律师资格考试都是在国庆节前后举行,而今年“十一”期间北京在举办第十一届亚洲运动会,开考时间提前,调整为八月二十号。
王加根觉得考试提前是好事。复习备考是非常折磨人的事情,早考早解脱。两年前,他从零起步,两个多月自修完大学法学专业四年的课程。仓促应战,还考了全市第三名。这两年,他一直在参加法学专业自学考试,复习按部就班。虽然有时犯冷热病,但总的来看,法学知识的积累和熟练掌握程度,比两年前强得多。不出意外,他相信自己能过关。当然,考试如同足球比赛,实力是基础,有时还得靠运气。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他有没有可能时来运转呢?
去江汉农场借钱空手而归,王加根心里一直窝着火,好些天都不快活。他本想给厚义和厚道各写一封信,质问他们:王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房产,怎么就成了王厚义的养老保障金?你们还要脸不要脸?有没有一点儿廉耻心?
信写了个开头,他又放弃了,觉得没这个必要。既然王厚义下定决心要败光王家的祖业,再去讲道理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不是看不起我么?他们不是拒绝提供帮助么?那我就要争一口气,活出个人样儿来,让他们看看。你王厚义不借钱给我,我也要想办法把彩电买回来!”
他准备去找其他亲戚、朋友、老同学、老同事借钱。只要能借到钱,只要能买回彩色电视机,哪怕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他也愿意。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及。但是,真正到了行动的时候,又迈不出那一步,连写信试探的勇气都没有。
唉,借钱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平日向别人借五块十块钱,他们都开不了口,又怎么好意思向别人借如此大数目?参加工作这些年来,除了结婚那年找邹贵州借了两百元钱,他们还没有向其他同事、同学和朋友借过钱。这次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去江汉农场,钱没借到不说,还受了一番愚弄和羞辱。连亲生父亲都不肯借,外人凭什么借钱给你们?
正在他们为此而苦恼的时候,喜从天降。王加根收到了黑龙江某文学杂志社寄来的样刊。他的中篇小说《房子儿子》发表了!还刊发在头条,占了当期杂志三分之一的篇幅。
这条爆炸性新闻一下子轰动了牌坊中学。不少人都到邮局买那本杂志,抢先阅读。当然,也有人对小说内容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只关心能得多少稿费。
王加根的《男人的眼泪》在《槐荫文学》发表时,收到二十元稿费,还不够他请客的花销。不过,这次不一样。《房子儿子》是中篇小说,有四万多字,篇幅比较长,又发表在国内外公开发行的杂志上,有人预测,稿费肯定会超过一百元,两百元也有可能。
大约过了一个月,杂志社寄来了汇款单,稿酬金额六百元,相当于王加根一年的工资。
他从来没有一次性得到这么多钱!从邮局取出这笔巨款时,他激动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有了这笔钱,加上家里的存款,以及他近几个月在其他报刊发表作品所得的稿酬,买彩电的钱足够了。
当他拿着家里那本零存整取存折,到中国A银行花园镇办事处提前支取存款时,银行工作人员劝他慎重考虑。因为那笔存款还有三个月就到期,提前支取,会损失六十五元的利息。
“如果不急用,就等等。”别人非常真诚地建议,“现在支取的确划不来。”
王加根犹豫片刻,还是坚持提前支取。
欣欣天天在家里喊着“要看电视”“要看假人儿”,吵得他耳朵里都起了茧子,他一天也不想等下去。再说,买大件电器就是要下狠心。有钱时不买,过段时间说不定就变了主意,把钱挪作他用。
花园镇的那些商场商店肯定没有彩电卖,买彩电得去孝天城或者武汉市。那么大个家伙,如何把它弄回家?搬得动么?
正在王加根为这些事犯愁的时候,方红梅提出了建议:“你去找敬文吧!让他帮忙买。他在孝天城朋友多,门道儿广,也许能找个卖彩电的熟人,这样买的东西放心,说不定价格还能优惠。”
加根想想,觉得老婆的建议有道理,就抽了个周末到孝天城,找到了小舅子。
敬文听说姐夫要买彩电,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金安的老婆正好在五金商场上班,我们去找她。”
郎舅俩风风火火地来到孝天市五金商场。
金安的老婆正好在上班。
她说:“商场刚好进了一批国产彩电,陕西咸阳生产的。虽说不是名牌,但质量还不错,价格也便宜。我可以去找经理批条子,按批发价卖给你。”
这真是太好了!
那款彩电十八英寸,售价两千一百元。金安的老婆跑上跑下地找人说情,但按批发价还是困难,最后商场经理拍板,打九折。
王加根交了一千九百多块钱,彩电就到手了。
中篇小说发表,彩电买到了便宜价,是不是时来运转的迹象?
这年秋季开学时,王加根和方红梅又被安排教毕业班。学校再次对他们委以重任。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中考惨败,给校长肖玉荣敲响了警钟。这一届初中毕业生,考上中专和重点高中的只有三个人,创牌坊中学建校以来的新低。暑假快到时,肖玉荣就宣布,下一届初三两个班的语文教师兼班主任,分别由王加根和方红梅担任——夫妻俩每人负责一个毕业班。
暑假补课刚刚开始,腊梅来到了牌坊中学。她告诉姐姐和姐夫两个好消息:一是李华生了个儿子,敬文当了爸爸;二是她马上就要调到方湾工商所,回家乡工作。
“我的事得感谢金安!”腊梅激动地说,“金安在市人事局上班,我的调动是他帮忙办的。”
另外,牌坊中学上半年新建了一栋办公楼,位于学校操场的最北端,上下两层,每层六间房。
肖玉荣说:“老师们下学期就可以搬到新楼房里办公,原来的办公室改成教职工之家,兼做会议室。”
说这话时,她神情骄傲。这栋办公楼,俨然成了她在牌坊中学立下的一块里程碑。
好事一桩接一桩,算不算时来运转?
当然,王加根也遇到了一点儿不如意的事情。那就是他们家彩电买回不久,广播电视里就宣布,国产电视机行业性降价。其中,彩电降价幅度在百分之十五以上。
听到这条新闻他就懵了。提前支取银行存款,损失利息六十五元,彩电现在又降价三百多元,加起来就是四百多元的损失啊!为什么不听银行工作人员的建议?再过三个月买电视机该多好!
因为这件事,他郁闷了好几天,被方红梅骂了好几天。本来,他想把电视机退掉,但敬文坚决反对。
敬文说,买电视机时金安的老婆帮了忙,优惠了两百多元,就算现在降价三百多元,也就多花了百把块钱。为这百把块钱去退货,金安老婆面子上肯定挂不住。更何况,他正在找金安帮忙办腊梅的调动。如果王加根去一闹,腊梅调方湾工商所的事情说不定就泡了汤。
权衡利弊,王加根只有自认倒霉。
他还自我安慰,钱乃身外之物,犯不着为钱怄气。只要人好好的,损失的钱总会赚回来。因此,这件事也算不上走霉运。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带着愉快的心情,王加根满怀信心地参加了全国律师资格统一考试。考试结束后,自我感觉良好。他保守估计,这次考试的总分,肯定比上次要高。至于五门功课能否全部超过六十分,仍然没有把握。题目的确太难了,案例分析特别多。尤其是《律师实务》,虽然他全部做完了,但是对是错还拿不定。行了!考完了就不去想它了。只要正常发挥,就没什么值得遗憾的。哪怕再次失败,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两年后重新再来。
考试成绩两个月之后才出来,他暂时可以不考虑这件事。新学年开始后,又面临一个新难题:夫妻两人教毕业班,并且担任班主任,肯定忙得像打仗一样,他们的女儿怎么办?欣欣四岁了,仍然没地方上幼儿园,总不能让她天天关在家里看电视吧!
“要不,我们干脆送她去上学!”有天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王加根这样提议。
“上学?去哪儿上学?”方红梅反问道,“附近又没幼儿园。你未必天天送她去花园镇?”
“我是说,让她上小学。”
“上小学?她才四岁呢!拉屎都不会擦屁股。你开什么玩笑!”方红梅觉得王加根神经不正常,“再说,哪所学校愿意收这么小的娃娃?”
王加根平心静气地解释,他想这个问题已经好些天,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新学期开始后,他想把欣欣送到邹肖村小学上一年级,全当是让学校帮他们带孩子,也解决了欣欣没小朋友玩这个难题。
“我们还可以动员广广黄,让他家妮妮也去邹肖小学读书。这样欣欣就有了一个伴儿。”
听王加根这样讲,方红梅也觉得有些道理。她没有继续反对,却怀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小孩子年满七岁才让报名上学,邹肖小学要是不收呢?”
“这个你放心!我去找邹山青。”
王加根是邹山青的大恩人。正是他妙笔生花,才让邹山青评上了全国优秀教师,从民办教师转成了公办教师。人家巴不得有个机会报答,怎么会在这件事情上作梗呢?更何况,邹肖小学的教师王加根都认识,而且关系不错。当他带着欣欣和妮妮两个小朋友去报名时,没有遇到任何障碍,一年级的班主任还抢着要这两个小家伙呢。
报上名之后,王加根家里立刻忙乱起来。
夫妻俩带女儿上街买书包,买铅笔盒,买铅笔、橡皮和绞笔刀,买五颜六色的彩笔和各种各样的作业本。方红梅教欣欣穿背带裤时,如何解开扣子上厕所,拉完屎之后,如何揩屁屁。嘱咐她,如果口渴了,可以去附近“校长奶奶”家里要水喝,说“校长奶奶”的姥姥总在家,会给欣欣水喝的。要是其他同学欺负,可以去找班主任,或者直接告诉邹校长。铅笔芯断了,应该用绞笔刀绞,不要用小刀削,以免划破手指头。放学时如果遇上下雨,不要一个人往家里跑,就坐在教室里,等着爸爸妈妈送雨伞去接。上学或放学的路上,尽量和其他同学一起走,如果听到狗子叫,不可撒腿跑,不理它,埋下头走路,狗子是不会咬人的。要是碰到隔壁的欢欢,则要想办法躲开……
为了减少在学校里拉粑粑的次数,避免擦屁股的麻烦,每天早晨一起床,方红梅就让欣欣去后院子里蹲着。有效果最好,没效果也要蹲几分钟,然后再去刷牙、洗脸、过早。趁这个空当,方红梅还会叠几张卫生纸,塞进女儿的书包,再送她去上学。
最初几天,方红梅只把欣欣送到部队抽水房,让她和妮妮一块儿走。反正妮妮妈妈不上班,有时间送孩子。
几天之后,欣欣不乐意了,说妮妮总是睡懒觉,她去的时候经常没起床,害得她在抽水房里等半天,有时到学校都迟到了。她不愿意和妮妮一块儿走,要直接去学校。可这么长一段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杂草丛生,沟沟坎坎。她一个人走怎么行呢?
无奈,王加根和方红梅只有轮流接送。哪个没有课,哪个就负责接送孩子。早上送,中午接,下午送,傍晚送,每天往返跑两趟。逢到学校开大会,或者两人都有课,才把欣欣托付给妮妮妈妈。
暑假结束,新学年开始的时候,牌坊中学人事小有变动。
董志芳随转业的老公调走了。新分配来一个师专毕业生,顶替她教英语。黄老先生因病提前退休,从季店乡调来一个年轻语文教师,填补空缺岗位。走两个,来两个,人员总数没变化。
新来的语文教师叫邹发松,二十四岁,尚未结婚。他其实是牌坊乡人,家就在邹肖村。师范学校毕业时,鬼使神差地分配到了季店乡,在季店中学干了五年。
孝天市所管辖的二十多个乡镇中,季店乡相对落后,属穷乡僻壤。而紧邻花园镇的牌坊乡,则是发达乡镇。因此,邹发松这次调动,意义不仅在于回归故里,而是“人往高处走”的提升,是喜事。不过,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邹发松并非喜形于色,看上去比较平静。
邹发松的办公桌与王加根的紧挨着,座位正好面对面。他对王加根比较尊重。工作上遇到困难,常寻求王加根的帮助,教学上碰到问题,也虚心向王加根请教。
按惯例,新入校的教师必须讲公开课。邹发松也不例外。他的那堂公开课讲得非常成功,听课的领导和教师赞不绝口。王加根也觉得他教学教学功底扎实,具有担当把关教师的潜力。
亚运会开赛后,王加根邀请邹发松去他们家看实况转播,但邹发松总是说家里有事,一次也没有去过。平时教师们打麻将、斗地主,邹发松也很少参与。看上去,这小伙子性格孤僻,似乎不太合群。
邹发松有一个姐姐,已经出嫁,家里只有年迈的父母双亲,种着几亩责任田。眼下他实际上是“独苗”,父母视若掌上明珠,能让他干什么事情呢?
王加根发现,邹发松的信件比较多,大多是从季店中学寄过来的,隔几天就会来一封。邹发松看信时,总是把抽屉抽出一半,手拿信笺,放在抽屉里面。看完信,脸色就会黑下来,坐在座位上发呆。有时,他也站起身,走到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手扶栏杆,眼睛茫然地望着远方。他一句话也不讲,似乎是在冥思苦想,有无限的愁绪和忧伤。
他有什么心思?因为什么事在发愁?
王加根想询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各人有各人的**,既然别人不想说,何必要去打听?更何况,他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和精力去咸吃萝卜淡操心?
开学第一天,当肖玉荣带着他来到初三(1)班,宣布他为语文教师兼班主任时,教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延续了好长时间。
此情此景,让王加根热泪盈眶,发表感言时,声音都在颤抖。时隔一年,重回毕业班,他没有想到会受到学生如此热烈的欢迎。
牌坊中学教师和学生,都知道他在闹调动,想当逃兵,大家有理由冷落他,但学校领导、同事和学生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他,对他充满了期待。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的事业其实在学校。
既然选择了教师这一行,就应该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把书教好。虽然教师待遇比较差,社会地位不高,经济拮据,生活清苦,但教书育人的乐趣也不少。
王加根闹着要改行,要调走,除了老婆的逼迫和为孩子着想以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社会的偏见和外界的舆论所绑架。因为身边的人都觉得,只有跳出教育界,改行从事其他职业,才是有能力、有本事的人,才能受到别人的敬仰和尊重。他其实并不清楚,如果真的走出校园,从事其他的职业,究竟能够混得怎么样,会不会比教书做得更好。他闹调动,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满足虚荣心。回首已经走过的二十六个春秋,外界的舆论和世俗的观念对他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牌坊中学虽说距花园镇有几里路,但位置并不算特别偏僻,交通也方便,通过近几年的发展,学校环境也美化了,有水、有电、有住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较融洽,加上他们两口子的书教得不错,在社会上口碑好,生活应该是比较惬意和充实的,但不时又有人泼冷水。说教师职业有名无实,因为他们没有挤进城市而直摇头,嘲笑他们没本事,不会拉关系、走路子,百无一用是书生……
王加根想起这些就苦恼至极。
同一件事情,同一种行为,有人这么说,有人那么说,弄得他无所适从,有时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唉!自己如何生活,如何过日子,是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被别人的意志所左右?如果总在乎别人嚼舌头,你就什么事情也干不成!走自己的路,莫管别人怎么说。只要自己认为正确,感觉滋润和快活,日子就该怎么过。眼下,他觉得最重要的就是把书教好,把初三(1)班带好,争取明年中考取得好成绩,不辜负学校领导、学生和家长的期望。
工作上的事情要耗费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再加上刚刚上小学的女儿,责任更是重于泰山。
欣欣虽说没有上幼儿园,但多多少少还是受了些学前教育。除了爸爸妈妈教她,还有牌坊中学的教师和学生们。尤其是学校里的那些女学生,平时都喜欢逗欣欣。课间休息,或者上体育课、音乐课的时候,她们都会围着欣欣转,甚至把她抱到教室,教她说话,教她唱歌,教她做游戏,教她辨别各种各样的物品。
王加根对女儿的教育当然更具目的性,形式更丰富。
他教欣欣码积木,弹玩具钢琴,背古诗词,唱儿歌,认字。卧室的墙上贴满了《看图识字》,他又从新华书店买回《幼儿学拼音》《看图读寓言》《看图读神话》之类的配有图书的磁带,还找邹山青校长要过一套小学一年级的教材,一有时间,就对女儿展开教育攻势。
大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爱……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这些儿歌和诗词,欣欣背起来都相当快,而且学着爸爸的声调,极有抑扬顿挫。讲起寓言故事和神话故事,也挺像那么回事,但识汉字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走在花园镇的大街上,她常把汽车站或火车站的“入口”念成“人口”,把“巴士”念成“巴土”。
粗心也许是小孩子的通病,而欣欣还有一个毛病,就是性格特别急躁。教她按照图例码积木,搭火车,盖楼房,做小桥。她码着码着,如果重心不稳歪倒,她就会大喊大叫,挥舞着小手,把桌上的积木哗啦啦地扫得满地都是。这样仍不解恨,还要抬起小脚,狂踩那些积木,愤怒地把它们踢得满地打滚儿,然后扬长而去……并且,这一天她再也不码积木了。
欣欣三岁的时候,已经会背好几十首儿歌和诗词,会写一百多个汉字。王加根和方红梅以此为骄傲,经常在外人面前炫耀。欣欣也高兴得摇头晃脑,边走路边背诵边歌唱。但好景不长,自从部队抽水房里来了妮妮之后,她就不愿意呆在家里跟爸爸妈妈玩儿,天天闹着要去找妮妮姐姐。
妮妮比她大一岁,但个头与她差不多。两个小姑娘一见如故,如胶似漆,整天形影不离。她们在部队抽水房或者学校的墙角里,一蹲就是大半天。玩的东西无非是砖头、瓦片、玻璃珠子、野花、野草和泥巴。假做饭、过家家之类的游戏,替代了以前的背诵和认字。或许是因为一直没有小朋友玩的缘故,欣欣格外珍惜与妮妮之间的友情。除了吃饭和睡觉,巴不得一天到晚与妮妮在一起。如果爸爸妈妈强行把她关在家里,逼着她学习,她就又哭又闹,急得抓耳挠腮。把铅笔、纸张、图书、玩具乱扔一气,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不起来。
方红梅心软了,说:“爱玩儿是小孩子的天性。她往后吃苦用功的日子还长着呢!就让她以玩为主、以学为辅吧。”
松了这道绑,便不可收拾。
到今年去邹肖小学报名时,欣欣学过的那些儿歌、诗词和汉字基本上都忘记了,就像没有学过一样。她就是在这种状况下,成为小学生的。
刚上学的时候,每天都是大人接送,但没过多久,欣欣就主动提出,上学放学不要大人接送,她自己走。
王加根和方红梅自然不放心,坚持要再多送一段时间。
小家伙又哭又闹,说别的同学都是自己上学,只有她要爸爸妈妈接送,别人都笑话她了。
王加根说,别的同学住得近呀,他们就在村子里面住,不用走那么远的田间小路。你和妮妮那么小,如果没有大人陪着,在路上碰到坏人怎么办?遇到老黄牛怎么办?有时路上还有盘着的水蛇,村里还有狗子哩!
欣欣说她不怕,那条路上走的人多,还有好多大哥哥大姐姐,她都认识。
争来争去,最后达成共识:天气晴好,路好走时,欣欣自己去上学;刮风下雨,路不好走时,大人接送。
虽说有君子协定,大人还是不放心。有时欣欣出门之后,他们就在后面偷偷地跟着。这种跟踪行为,一旦被发现了,她就哭丧着脸,蹲下身子,或者坐在地上,不往前面走,非要爸爸妈妈回去不可。
北京亚运会结束时,中国选手喜获大面积丰收。金牌和奖牌总数均居榜首,确立了亚洲体坛霸主地位。这一优异成绩,似乎给王加根也带来了好运气。
半个月后,全国律师资格统一考试分数公布,他的总分名列孝天市第一名。不过,仍然有一门不及格,能不能取得律师资格,还是要看最后划定的分数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