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路行川叫醒了缩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的云景。
“唔,怎么了?”云景从被窝里坐起,却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起床吃早饭,我们去下一站。”路行川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哦,好。”云景话音未落,眯着眼睛就倒在了路行川身上。
腰间骤然多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路行川低声笑了一声,一时手痒,忍不住撩开她的长发,指背蹭了蹭柔软的脸颊,手感不错。
“好了,起床了。”路行川拍了拍她的头顶,顺手用指缝给她梳理着凌乱的长发。
云景铆足了劲,强撑着让自己坐稳了,随后猛地高举双臂,在路行川惊异的目光中高振三次,一鼓作气跳下了床。
看见路行川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惊讶,云景解释道:“之前不知道在哪看的,说是起床小妙招,早起的时候把双手举过头顶,然后就这样一!二!三!来回振几次,就能无痛起床。”
“不过我觉得它说的不对,大多情况下,我连手都举不起来。”云景抬起胳膊,随手将一头长发束了起来,“我觉得还是起床玩手机比较管用,睁眼的一瞬间就把手机拿起来,玩个十几分钟就清醒了。”
路行川看着她笑,云景又低声嘟囔了一句:“不过有时候会玩入迷了,结果还是迟到、扣钱。”
路行川好心情地抱着双臂,扬了扬眉,道:“不能早起,但很能熬夜。”
“哎呀,”云景惊讶地睁大了眼,“被你发现了!”
“唔,我昨晚吵到你了吗?”云景有些心虚。
昨晚她玩消消乐玩入迷了,有一关怎么也过不去,气得她打到了凌晨三点,直到看见屏幕上那个“你终于做到了”,才终于心满意足地睡下。
不过她记得她关声音了呀。
路行川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惑,开口道:“是,某人是关声音了,结果在那边一会儿蹬腿一会儿捶被子的,很难让人忽略啊。”
云景脸上的表情随着路行川的话,越来越乱,到最后恨不得以死谢罪。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注意,对不起……”云景举起双手合十求饶。
“我、我下次一定注意,别…别讨厌我好不好……”
这话说得可怜,路行川却皱了下眉:“谁说讨厌你了?没有人讨厌你。”
云景愣了下,垂着一双委屈的眼睛,善解人意地说:“讨厌我也没关系的,我可以理解……”
“没有人讨厌你。”路行川重复了一遍。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云景的脸庞,指腹轻轻蹭过她的眼角,一抹水渍化开,云景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什么时候红了眼眶。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专注地凝望着她,脸庞靠得很近,她听见她说:“没有人讨厌你,你坚强勇敢、有个性,值得所有人的喜欢。”
云景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忽然听见心跳声砰砰作响,心里忽然激起一种莫名的勇气。
“你……”
路行川收回了手。
心脏落回去了。
云景眨了眨眼,又一次把涌到嘴巴的话吞了回去。
“嘻嘻,”云景眯了眯眼,冲着路行川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声音轻轻地请求,“那我们明天还可以睡在一起吗,我有点害怕。”
说着,她又举起右手:“我保证乖乖的,不会乱动了,我很乖的。”
那样子的确很乖,但路行川却皱了眉,表情难得的有些严肃起来。
云景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举着的右手也缓慢地放下了。
也许是她不愿意和自己一间屋吧,这两天只是意外罢了,要是今晚酒店有了更多的房间,她就会和自己分开了。
云景有些难过地想:要是每一家酒店都只剩下一间房就好了。
“云景。”路行川叫她。
云景抬起头看她。
“你不用很乖,”路行川顺着她的眉眼轻轻揉着,神色温柔,“你不用乖巧,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可以大胆地提出你的愿望,不需要用‘乖巧’来交换。”
云景转了一下眼珠,又看着她:“那如果你不同意呢?”
“如果对方不同意,你就换一种方式,看看对方要什么,与对方谈判,等价交换,明白吗?”路行川有些担忧地想,她实在是太乖了。
云景又眨了下眼:“那如果对方只要我乖呢?”
“对方不会只要你乖的,只要求你乖,说明对方认为你没有价值,或者说,他没有把你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看待。”
“哦,”云景皱着眉,灯光打在她的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那如果我真的没有什么价值呢?”
“不要妄自菲薄,任何人都是有价值的。只是你的价值,未必合对方的心意。”
路行川拉着她又坐回床上,云景抱着被子一副苦恼的模样。
明明以前只要自己保证了会乖,就可以了呀,怎么到姐姐这就行不通了呢。
路行川不知道她在心里想些什么,颇有些忧虑地继续道:“我们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比如一个无恶不作的坏人,所有人都恨他,警方悬赏很多很多钱去抓他,你觉得他有价值吗?”
云景抽空思考了一下,道:“钱?”
路行川笑了一声,点点头:“对,钱。但只是钱吗?”
云景皱着脸,她其实不太明白路行川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坏人,她明明只是想跟她睡一间屋啊,自己是坏人吗?
但她还是乖乖地说了一句:“可是他无恶不作欸。”
“对,无恶不作,所以从我们的角度来看,他没有任何价值,只会危害人间对吗?我们只希望对方能乖乖地自首,好好改造,对不对?”路行川循循善诱。
“我明白了。”云景抬头看了一眼路行川,忽然笑了,她在关心我。
“对我们来说他没有价值,但对于邪恶的黑恶势力,他的价值可就大发了。是这样吗,姐姐?”
“所以,对方只要你乖,说明你能提供的价值很有可能不在对方需要的点上。但这并不意味着你没有价值,云景。”
“奥,我明白了。”云景忽然玩心大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见路行川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于是高举双臂,大喊道:“我要当□□老大!”
“啪——”
“嗷!”□□老大被路行川一巴掌扼杀在了摇篮里。
路行川往那颗聪明无比的脑瓜上拍了一巴掌后就扬长而去。
她现在是明白了,跟云景讲道理就是在浪费时间。
“呀呀呀,”那一巴掌不疼,只是头发乱了些,云景顶着鸡窝头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我乱说的嘛,又不是真的要当。”
路行川当然知道她喜欢胡言乱语,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洗脸去。”
“好~”
待到云景出来,路行川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顺手提了提云景的背包,皱眉道:“你这里面都装什么了,怎么这么大一个包?”
云景擦着下颌的一滴水,笑呵呵地伸手接过,俏皮地眨了下眼,神秘兮兮地说:“这可都是我的大宝贝。”
路行川没与她辩,斜了她一眼:“收拾好了我们就去吃早饭,然后出发。”
车上,路行川正看着导航规划路线,耳边传来“喀嚓喀嚓”的声音。
路行川一抬头,云景就递了一个洋葱圈过来,她低头咬下。
“姐姐。”
“嗯?”路行川嘴里含着洋葱圈,说话不太清晰,“又怎么了?”
“那我的价值要是不在对方的点上怎么办?”
她还在纠结那个问题。
“那你就想想,你一定要得到他吗,或者说一定要做这件事吗?”路行川点火,沿着导航驶上公路。
云景又送过来一只洋葱圈:“如果我一定要呢?”
“那你就,”路行川咬下洋葱圈,“你自己吃吧,别给我了。”
“那你就看看对方要什么,如果你一定要的话,就想想办法改变自己,看看能不能达到对方要的点。”
“不过我不太希望你改变。”
云景嚼着洋葱圈一愣:“为什么啊?”
“因为你已经足够好了。”公路上恰巧来了一群小羊羔,一蹦一蹦地正在横穿马路,路行川停了车,扭头看着云景,“有时候不一定要改变什么,或许只是方法不对,我其实并不太希望……”
路行川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斟酌着说:“其实现在大家总说什么,到了社会上要改变什么什么的,要迎合奉承啊,要怎么怎么样。”
“我倒不是说这样不对,我只是觉得,保持自己就是最好的了。虽然我明白,很多时候大家都身不由己,但,”羊群离开,路行川再次踩下油门,“在可能的范围内,我还是希望你能做自己。”
“姐姐。”
“嗯?”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一下。”云景扬了扬手上的洋葱圈,“最后几个咯,你不吃可都是我的了。”
路行川点点头:“吃吧,后面还有酸奶,好像是蓝莓味的。”
一路上,云景吃完了一大袋洋葱圈,一盒酸奶,还有三分之一的面包,终于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摸了摸肚皮,问:“我们去哪啊?”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想起来这个问题。
“塞里雅兰瀑布,还早,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云景摇头:“不要。”
说着不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又是吃饱喝足的状态下,云景没坚持一会儿就睡着了,路行川只好关上了凤凰传奇,尽量把车开得更平稳一些。
“醒醒,到了。”
“唔!”云景一睁眼就被光芒万丈的太阳刺了眼,她记着睡着前还没这么大的太阳。
未见瀑布先闻其声,云景隔着老远就听见了“哗啦啦”的流水冲刷声。
“哇,好高!”
“来这边。”路行川牵着云景,从瀑布边的小道里绕到了瀑布后,漫天弥漫的水雾浇了她们一身。
“好好玩!”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视角,云景惊喜地合不拢嘴。
“我感觉我现在好像花果山的猴子!”
“?”
什么?她听到了什么?路行川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怀疑水流声太大把耳朵冲坏了。
“我说!我们好像花果山的猴子!”云景生怕路行川听不见她说的什么,两只手拢在嘴唇上,无比大声地喊着,“你看,这不就是水帘洞嘛!”
路行川绝望地闭了闭眼,有时候真想假装不认识她。
这头的路行川正绝望着,那边的云景已经开始学猴叫了。
更恐怖的是,不知是谁先模仿了一声,狭长的小道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了猴叫,伴随着流水的哗哗声,恍惚间,路行川好像真的到了花果山。
太丢人了,说出去怎么也算半个老师,“有头有脸”的路行川接受不了这个,于是转头就跑。
“诶诶!姐姐你咋走了啊?这么赶时间吗?”云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看着路行川走,她也跟着后面跑。
脚下的小路不算平坦,又经过水流的清洗,路行川怕她摔倒,只好慢下脚步等她。
猴叫早就停了,大多数人还是专注地欣赏美景、拍照,方才的小插曲根本没激起什么水花,但路行川依然觉得丢人,怎么也不肯回到瀑布后。
云景乐得直不起腰,大笑着问她:“姐姐是你说的,要我做自己的,我就是喜欢猴叫啊。”
路行川埋着头,没说话。
“怎么啦,”云景伸手扯着她的袖子,眼睛弯成月牙状,一口白牙大咧咧地笑着,“我不叫了我不叫了,我不当猴子了好吧?”
路行川还是不说话。
一旁旅游团的阿姨以为她们吵架了,无比好心地走过来劝架:“哎呀两个小姑娘不要吵架啦,和和气气的。”
“阿姨……”路行川抬起头,企图跟阿姨解释她们没有吵架,刚一开口又被打断。
“哎呀你瞅瞅,这俩小姑娘长得多好看啊。”卷头发的阿姨乐呵呵地拍了拍身边的姐妹,“是不是,比咱俩年轻时候还美呢。”
戴帽子的阿姨也笑呵呵劝架:“就是啊,俩小姑娘都是大美女,和和气气的,别吵架啦。”
路行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阿姨,我们没吵架。”
云景也跟着旁边小鸡啄米。
“哎呦知道啦知道啦,”卷头发阿姨笑着地拍拍帽子阿姨,“现在小年轻都不好意思,嫌我们烦啦。”
那语气显然是没认真,路行川也笑着回应:“没有的事,真的没吵架。”
“诶,你们带相机没有呀?这么好的美景我给你们拍拍照啦。”
卷头发阿姨很喜欢用各种小语气词,好像每句话都要加上那么一个,路行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身边的云景,想着她以后会不会也这样说话。
如此想着,路行川就忍不住抿着唇笑了,感觉会是个很可爱、很有意思的小老太太呢。
也是这么一愣神,没注意身边的云景已经将拍立得交给了两位阿姨。
卷头发的阿姨正举着相机研究,帽子阿姨招着手指挥她俩:“再往旁边一点点啦,往那边去一点点。”
路行川还在懵,云景已经拉着她站好了。
卷发阿姨已经研究明白了,举着相机对着她俩:“摆摆姿势嘛,不要光站着啦。”
“我来我来。”帽子阿姨自告奋勇,上前两步,指挥她俩姿势。
“这个手牵着,”阿姨拿起两人的手,牵在一起,“头也靠着,”阿姨又把两人的头摆在了一起,“外面这条腿分开,翘起来,欸对!”
阿姨退后两步,仔细观察,又指挥她们:“把外面那只手举起来,举,对对对!就这样很好!”
“咔嚓——”
片刻后,两人得到了这么一张特别的照片——画面中的两人手牵着手,头挨着头,剩下的两只脚和胳膊尽情地伸展出去,后面是没有猴叫的花果山水帘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