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咬紧牙关,竭力保持清醒,可还是无法自控,深沉心思愈发隐瞒不住。
正如虞昭所说,风铃谷的风铃声蛊惑人心,将内心最深处、最阴暗的情感一一折射,无所遁形。
齐王他从来都不甘心,他不是淡泊名利的皇子,身在皇家,他不得不争,也不得不抢!
他曾多次在夜里扪心自问:自小心仪的朝颜,为何从不愿将目光驻留在自己身上?他也不愿忤逆母妃,却总是事与愿违,无法达成母妃心愿?
在旁人眼里,他活得就像是道笑话。
他至今仍清晰记得,朝颜答应婚约的那一刻,他是前所未有的欣喜。可那又如何,朝颜的心还是在旁人身上。
还有父皇,这半年来对他的关心愈加冷淡,这令母妃愁容满面。
他想,倘若萧时寂这位七弟不在,一切便能犹如拨云见雾,一一化解。
可七弟为何偏偏要从边境回京!若是一直待在边境,对他亦是好事!他不该!
风铃声骤停,齐王神思回归清明。他缓缓抬头看向沈流筝,语气笃定:“是你,你便是那位送信之人。这次,你是想做什么?”
沈流筝:“我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齐王单手撑在石桌上,稳住虚弱身形。他虽看不清斗篷下的脸,却莫名信任这番话。
沈流筝注视着他的眼睛,继续道:“你猜得没错,之前送信之人确实是我。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而齐王殿下,你,正是我的朋友。”
池塘飘着枯败荷叶,沉寂水面映着夜色,一切都在凋零。
齐王眼神逐渐凌厉,内心暗涌如潮。
这座府邸也曾是无比繁华,人来人往,如今凋零惨败,无人问津。成王败寇,大抵这便是落败者的宿命。接下来,他不允许有任何退缩,绝不能输,也绝不愿失去任何东西。
齐王目光从池水上收回,终是看清了内心的动荡,冷声问:“这次阁下来,找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沈流筝浅笑:“扰动京师的舞弊案,尚未真正结束。齐王殿下,你想不想继续追查下去?
她语气轻柔,可说话的话却如同沉甸甸石块投入湖水,激起千层浪。
竟还有不曾揭开的隐秘?
齐王心头一动,敏锐察觉其中的不对劲,此事必定与萧时寂脱不了干系。他沉声回应,毫不犹豫:“查,要彻底查个清楚!即便将京师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将所有的阴谋揭开,抽丝剥茧,重见天日!”
萧时寂做事还是太过着急。
他不仅想赢得清流的拥戴,还暗中笼络涉足舞弊案的朝廷重臣。这一切,与前世如出一辙,他故意放过参与舞弊的几人,正是当朝重臣的子嗣。
这几人才学平庸,若是与之深交,便能察觉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忌惮深藏的权利和利益,无人敢揭露。
春闱考场上,交上去的试卷看似完好无损,实则其中诗文早有人事先抄写好,藏于衣袖之中,考试时也未被揭穿。
萧时寂笃定没人能看穿一切,依照旧行事。
可惜的是,沈流筝知晓呀。
将人高高捧上天,再将其狠狠摔下,这才是最好的教训,才最为有趣,不是吗?
……
萧时寂的诸多谋划进展顺利,唯独军机大营的查案成了他唯一的障碍。究竟是谁拥有胆量和能力,能够炸掉青崖山,这个问题令他头疼不已。
每每当想到此,萧时寂便不由自主地紧蹙眉头。那些失踪的得力干将至今未能寻回,若是继续拖延下去,势必会耽误后续的进程。
他不知道的是,京师城中并非只有他一人在查此事,骆将军也在暗中追查。
随着调查的深入,骆将军竟发现了许多与萧时寂有牵连的人。背后隐藏的漩涡,比他预想的更复杂。
骆将军仍然记得之前席玉遇到的危险,所以顺藤摸瓜,将每一个查出的线索都详细记录下来。
正午日光很好,骆府欢声笑语。
骆席玉在外面快步走近前厅,骆将军连忙将手中信件放下,目光落在女儿那张愉悦的脸上,瞧着她开心的面容,骆将军脸上也不自觉也浮现笑意。
“这是遇上什么事了,怎么这么高兴?”骆将军问。
骆席玉随手挑了块糕点,塞进嘴里,随意答着:“啊,也没什么事,就是流筝今日叫我去她府上玩,我去瞧瞧她,晚点回来。”
话刚说话,人就朝外走,骆将军在后面嘱咐:“你阿娘给你做了粥饭,记得回来吃,别回来太晚了。”
骆席玉回头招手:“我记住了爹爹,不会让阿娘等太久的!”
望着女儿跑远的背影,骆将军轻叹一声,眼中闪过温柔。可很快,由沈流筝想到七皇子,眼中多了几分异样的凝重和警惕。
等骆席玉到了沈流筝的院落,宽敞雅致,院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桌案,上面铺着一张舆图和几张凌乱图纸。手边的木制模型雕刻工艺复杂,是只造型别致的船。
图纸上画的像是在造船,却又是许多不曾见过的奇异构造。
路无劫双手抱臂,倚靠在长廊的一角,神情冷漠着一言不发。
骆席玉走过去,用食指戳了戳他:“诶,那是什么东西啊?”她扬着下巴点了点沈流筝正在画的图纸。
路无劫:“船。”
还真是惜字如金啊,骆席玉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是船,我是问,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路无劫皱眉:“过河。”
“……”
好好好,她不问了。
骆席玉干脆拉来一把椅子坐下,双手托腮盯着沈流筝改东西。沈流筝专心致志修改图纸,衣袖挽起,动作娴熟,仿佛一幅好看的画。
骆席玉也瞧得认真,目光随着她的动作游走,直至眼皮渐渐沉重,困意不自觉袭来。她揉了揉惺忪双眼,强迫自己起身伸个懒腰,又走回去找路无劫念叨另一件事。
她打了个哈欠:“欸,路无劫,你知不知道青崖山的事啊,我可是悄悄听我父亲说的。”
路无劫神色稍显奇怪,可很快压下去:“略有耳闻。”
“你竟然知道啊!”骆席玉瞬间来了精神,“若是我知道了是谁,定是仰慕的,就是不知这人是出于何种缘由,青崖山,那可是军机大营的庇护山啊。”
路无劫瞧着她:“能让人费心思的事,应该是有仇吧。”
骆席玉立即点头:“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仇,竟让人费这么大的心力,必定是极深的仇怨吧……”
话音未落,沈流筝那边的图纸已经画完。骆席玉急忙小跑过去,准备好好欣赏一番。
沈流筝拍了拍手,没有抬头便问道:“我问你件事,你知不知道金光小岛,去过没?”
金光小岛?
骆席玉眨眨眼:“没去过,只是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金光小岛便是闻人珏的地盘。
沈流筝笑得神秘:“想去吗?”
骆席玉眼睛一亮:“可以啊,只要是好玩的事,叫我准没错。”
闻人珏多日没有消息,沈流筝不能坐等,必须主动找寻线索与突破口。接下来她与齐王合作,联手设法扳倒萧时寂。
忽然,头顶冰冷的系统面板久违亮起。
【请宿主做好皇子选妃的准备。】
宫宴在即,萧时寂即将被封宁王,而她也即将被赐婚成为宁王妃,继续充当一颗合格的垫脚石。
沈流筝目光低垂,指尖在图纸上轻轻摩挲,嘴角浮现甜美笑意:“那好,等宫宴一过,我们就乘船去这座金光小岛。”
时间转瞬即逝,宫宴的日子终于来了。
萧时寂等这一天太久,今日父皇会亲自册封,宣告他成为宁王,到那时,齐王再也不能压他一头。
可在去宫宴的途中,他经历了一个极为诡异的梦境。梦境模糊、阴冷,仿佛被一层厚重的迷雾笼罩,无法逃脱。
萧时寂置身昏暗环境,周围景象被遮蔽,只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而下。忽然前方出现个模糊身影,是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却只觉眼神冷冽。
“你是谁?”
女子不答,只念出自己的名字。
萧时寂感到熟悉,身体却触不到分毫,没有丝毫感情的冰冷声音让他微微一震。就在他试图伸手去触碰的瞬间,女子猛地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刺来。
匕首直直插进他的胸口,猛然的刺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
女子依旧不答,也没有立刻把刀,而是用力地搅弄着那刀,仿佛要将他的内脏撕裂,痛苦的滋味让他无法忍受。每一次搅弄,都几乎让他窒息。
“不要……”萧时寂终于忍不住低声哀求,可匕首却只是冰冷的肆意搅动,毫不在意他的求饶。
在他几乎承受不住苦痛的瞬间,猛地睁开双眼,心跳急促,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四周的空气都异常压抑。
“来人!”萧时寂猛地出声。
马车外的手下立即挑开车帘,萧时寂嗓音发颤:“快去府里,把穆辛带过来,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