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宫墙透着一种压抑的沉寂,前头带路的宫女低垂着头,步伐小心谨慎,沈流筝则悠然跟在后面。
人早已在太后宫外候着,前往万寿宫的途中,沈流筝又经过了第一次见到萧和颐的那条小道。
下过雪的湖面结了层薄薄的冰。
湖心亭旁,几名太监和宫女围成一圈,正在欺负其中一人。为首的太监声音尖细,辱骂声传得不大不小,没人愿插手此事。
“想起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沦落成这样了……”
“之前的嚣张气焰都哪儿去了?嗯?都使出来啊!”
为首之人黑色鞋底带着沙冰,踩在倒地太监的脸上,瞬间把他的脸压得发紫。
那张脸猛地转过来,沈流筝正好瞧清了这张脸。
正是先前将萧和颐的风筝丢到湖中的太监。
他似乎也瞧见了路过的沈流筝,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与懊悔,他眼光热切,低声呜咽,仿佛在无声哀求。
时间过得真快啊。
沈流筝面无表情地走过。
太后对萧时寂的态度好转,明显像是被下了咒,再加上身边人的柔声细语,对萧时寂做的事竟逐渐上心起来。
沈流筝明白,旁人的话都是次要的,真正起作用的还是系统。
她暗自一笑,仰头看向面板应该出现的地方,依旧空空如也。
……
万寿宫中,鹦鹉在金丝笼内欢快地叽叽喳喳,不停重复着“万寿金安”之语,逗得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身后,还有萧和颐捶背捏肩,恭顺体贴。
皇帝忙于政务,其他宫里的皇子皇孙不怎么踏足万寿宫,也只有她能陪伴太后,享受这天伦之乐。
片刻后,萧和颐附在太后耳边轻声道:“皇祖母,七皇兄和沈三姑娘来了。”
太后睁眼:“哦,来了正好,待会儿给哀家好好瞧瞧。”
殿门外走来两道身影,太后眼中一亮。
沈流筝身穿浅色裘衣,白色的绒毛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微微垂首,杏眼柔和,仿佛像只温顺的雪狐,既可爱又甜美。
萧时寂眉眼间自有一股英气,清俊与凌厉的气质并存。
两人并肩走来,就宛如一幅俊美的画儿。
多般配啊。
这是太后第一次用别样的眼光审视萧时寂。从前,他身上生来便带的凶兆,再加上略显荒唐的举止总让她心生不满。可不知怎的,这些日子心中总涌起莫名的懊悔。
往昔的偏见似乎在慢慢消散。
萧时寂手中捧着一只精美的盒子,外表镶嵌着金丝,光泽温润,显得尤为华贵。
他恭敬地道:“儿臣参见皇祖母,此物乃是臣从他处带回,此外,这些是百姓的祈福之物,愿皇祖母龙体安康。”
太后身旁的女官接过盒子,本以为是寻常俗物,然而打开来才发现盒中竟是百姓们祈愿的红绸带。
太后见惯了金银珠宝,对于信佛的她来说,真心的祈祷才尤为可贵。
这份礼物,她很喜欢。
“辛苦你一路奔波,不仅事事处理得妥当,还挂念着哀家,也难为你有心了。”
萧时寂神色认真:“只要皇祖母身体康健,让孙儿做什么都在所不辞。”
太后连连点头:“好,好啊。”
太后大手一挥,给了萧时寂很多赏赐。她眉间尽是欣慰,心下认定眼前的皇孙还是很好的。
殿中一时静谧,除了太后便只剩沈流筝、萧时寂、萧和颐三人。
太后上下打量沈流筝,又瞧了眼萧时寂的神情,笑道:“你们年轻人自有许多话题,不拘礼数,那哀家就先去歇息了。”
“恭送皇祖母。”
“恭送太后娘娘。”
三人齐声拜送。
萧时寂垂首,将眼底思绪尽数遮掩。他将太后态度的转变归功于萧和颐,如同前世一般顺利,他很满意。
数日不见,萧和颐稚气渐退,眉眼间多了几分端庄灵动。
她见到沈流筝,满眼好奇:“原来你便是流筝姐姐,怪不得七皇兄总是提及你。虽然是初次相识,可我与流筝姐姐却好似一见如故。”
说这话时,眸中闪过惊喜,仿佛真是第一次见。
沈流筝陪着她演:“公主殿下,好巧,我亦是觉得,仿佛曾经在哪儿相识过。”
萧时寂观察着沈流筝的神色。
沈流筝从怀中取出一物:“得知今日能见公主,所以我特地亲手为公主绘制了一幅花鸟图,公主看可喜欢?”
一把上好的白玉折扇,底部缀着颗香球。花鸟图虽常见,但眼前这幅花鸟图案却有些不同寻常,细看之下,像是能巧妙串联起点点繁星。
萧时寂知道沈流筝并不擅长作画,所以觉得有些怪异,也不再细究。
可他不知道,扇面藏着从风铃谷带回来的消息。
沈流筝破解了塔顶星云图的奥秘,已经大致猜到东西放在何处,还需要萧和颐的手下去取。
萧和颐接过折扇,欣喜眸光闪动,很快将折扇收起,握着折扇的手不由得收紧,克制道:“多谢流筝姐姐,这折扇,我甚是喜欢。”
“喜欢便好。”
一旁的萧时寂出声打趣:“和颐,你可有什么东西要送给你流筝阿姐?”
萧和颐略显挠挠头:“嘿嘿,下次一定给流筝姐姐备好,这次实在有些匆忙,失礼失礼。”
萧时寂忍不住笑着摇头,之后命人往沈府送了许多份厚礼,既周到又大方。
消息很快传到沈府,郭姨娘顿时起身往外看,眉梢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她可太想听到七皇子的消息,自从七皇子对沈府的态度好转,沈府的日子明显好过起来,连带着跟平阳侯府的关系都亲近了。
重点是平阳侯世子跟女儿挽月的感情肉眼可见的加深。再这样这样发展下去,再过不久就能喜事将近喽。
……
初春料峭,春闱如期拉开序幕。
春闱中出现的舞弊案件,正是由萧时寂揭发,他替众多赶考学子伸张了正义,也因此赢得了清流一派的支持。
舞弊案的主审官便是欧阳阙。
萧时寂凭借前世记忆的优势,抢在大理寺之前抓到了真凶。为确保证据确凿,又不惜动用强硬手段,迅速掌握关键线索。
这一世,案件的审理比前世提前了许多。
礼部的官员们近来议论纷纷,都不乏对七皇子萧时寂的称赞。他的行事果断、智谋超群,令朝野上下都为之侧目。
欧阳阙从一旁经过,放缓脚步听着,逐渐加深了对这位七皇子的印象。
裴弘简陪他垂钓。
这一世裴弘简顺利避开了小人的陷害,不曾依靠欧阳阙,单凭自身的才华便夺得极佳名次。
溪水潺潺,水面如镜,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周身宁静,唯有偶尔的水声,欧阳阙忽然问:“弘简,你可认得这位七皇子?我听许多人提起过他,只是不见你提过。”
裴弘简望向欧阳阙,心中却暗自思量,只见他眸光落在水面上,似乎不急于得到答案。
“学生曾见过几面。”
欧阳阙接着问:“那对这位名声远扬的七殿下,你有何看法?”
裴弘简:“学生没有特别的看法。”
听到这话,欧阳阙目光微抬,似笑非笑地说道:“原来还有你不喜欢的人。”
裴弘简虽沉默寡言,但对人相来不是这般评价,可以说是冷漠。
裴弘简坦然承认:“是,学生并没有那么喜欢这位七殿下。”
“好。”欧阳阙微微点头,不再追问,但却记住了他说的这句话。
萧时寂知晓外面对自己都是赞美之词,他已然名誉朝野,可是偶尔想到一事,内心萦绕起一股浅浅的不安。
手边香炉中升起的安神香烟雾缭绕,本应舒缓心神,可他的烦闷心绪却如野草般滋长。
若说萧时寂起势,谁心里最不安,那当属齐贵妃。她不知从何处收到一封密信,急匆匆要去见人,可消息偏偏同时被齐王得知,心生疑虑,迅速将齐贵妃拦下,决定亲自去约见幕后之人,摸清其真实意图。
夜色如墨,凉风瑟瑟。
齐王披着厚重斗篷,踏入一处破败府邸。荒草丛生,完全吞噬昔日的荣华。这里曾是朝中重臣的宅邸,显赫一时,落难之后便败落不堪。
齐王脚步轻缓,谨慎环视四周,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还未等来回答,身后的大门忽然“砰”地一声关闭。
齐王猛然回头,心中一凛,再转过身时,那人已步步靠近。来者戴着一张冷峻的面具,将面容掩得严严实实,无法辨认。
齐王眉头微皱,冷声质问:“既然阁下已现身,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看来阁下毫无诚意。”
“齐王殿下不必急躁,”那人语气平静,略带一丝戏谑,“我必须先了解你的心意,才能谈诚意。”
话音刚落,一阵清脆的风铃声随风飘来,铃声清脆,宛如轻风拂过心头,轻轻荡开。
齐王目光渐渐失了焦点,内心深处被压抑的情绪如洪水般决堤,汹涌而出。这风铃声宛如魔咒一般,扰乱了他的思绪。
齐王深吸口气,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波动,威胁道:“你想做什么?”
面具下的人没有回答,只是轻笑一声:“我只问一句,齐王殿下,你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