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住脚步,疑惑地回头看他:“怎么了?”
不知道是周围昏暗的缘故,他的眸色也黑沉不见底,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没事。”
这一路上,他有些不对劲,好像在不着痕迹地打听我今日的行程,见到的人,做的事。
进屋没坐一会儿,他便对我说:“妻主,洗澡水放好了。”
我啊了一声,“我回我那边洗就好了。”
他直直站在门口,看我没有动静,走过来扯过我手中的书,态度少有的强硬,黑沉沉地看着我:“在这洗。”
见我眼里的惊讶,他轻轻地吸了口气,努力缓解因情绪波动而显得僵硬冰冷的语气,柔声道:“这里准备了你的衣物,去吧。”
我有些发愣,他一向情绪稳定,这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类似发火的情绪。
他脸色有些苍白,我手掌覆在他光洁的额头,担忧地看着他:“陆锦年,你不舒服吗?”
额头有些发凉,我有些担心他站在门口太久,被风吹感冒了。
他闭了闭眸,眸色发红,试图压住内心深处的不安,最后扯出和往常般温柔的笑意:“没有,快去洗漱吧,水快凉了。”
“好吧。”暂时看不出什么,我只好起身往外走。
他直直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门合上,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
她身上怎么会沾有男子的香味,味道还那般浓烈。
她呆了多久?又做了什么?回去路上他无时无刻不在反复思考。
嫉妒与不安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他心底蜿蜒爬行。
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被阴鹜笼罩,他修长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刺痛仿佛能让他在这混乱的情绪中找到一丝清醒。
他突然忆起前段时间看到的一段话: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原来,爱会让人忧虑,恐惧,也会让人软弱,只敢小心翼翼地试探。
不到个月,光景便截然相反。
洗完后,我坐到床沿,小心瞥了他一眼,看他神情不再反常后才松了口气。
他放下手中的书,凑过来微不可察的嗅了嗅,才放软身体依偎在我身侧。
注意到他动作,我小心问道:“我刚才是身上有什么味吗?”
不应该呀,我今日只坐在铺子里,又不需搬货。
除了回来时扶了一位即将摔倒的公子,也没做什么啊。
我低头闻了闻,只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皂味,满意的点点头,还好,现在香香的。
他身体顿了顿,良久,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我不喜欢你刚才的味道。”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陆锦年的侧脸缓缓转过来,动作轻柔得如同一片羽毛飘落,带着亲昵与缱绻。
须臾,我只觉耳廓处传来一片温软的湿意,仿若春日里的绵绵细雨悄然洒落。
紧接着,那轻柔的触感缓缓向上,掠过额头,轻轻滑过眼睛,再到鼻子,最后辗转至嘴唇。
我瞬间被他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动作震得呆愣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那双黑泽深邃如幽潭的眸子,定定地锁住我,目光中似有千般情愫在翻涌。
又仿若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与征求着某种许可。
片刻后,他脸颊带着一丝羞涩与决然,缓缓地贴近我,直至彼此的鬓发相互缠绕。
那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我耳畔,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充满蛊惑的话语:“妻主,我服侍你好吗?”
我瞪大眼睛,整个人下意识地向后仰倒,慌乱之中,双手本能地伸出,紧紧按住他的双肩。
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与慌乱,脱口而出:“不用,太晚了,我们先入睡吧。”
说完,我咬了咬舌。
我发誓,此时我所说的睡,仅仅是单纯意义上的睡眠,绝无其他暧昧遐想。
他似乎听出了我话语中的慌乱与逃避,喉咙间轻轻滚动,逸出一声低低的轻笑。
“我们这就入睡。”言罢,慢慢褪尽了衣物,锁骨在月色下泛着冷调的玉色。
我慌忙止住他动作,提醒道:“孩子……”
“没事,满三个月了,大夫说可以的。”他红着脸嗫嗫,眸光潋滟。
不是,他为什么会问大夫这个?!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脖颈处便传来一阵湿热而亲昵的濡湿之感。
我微微低垂双眸,不经意间瞥见他眼底深处涌动的那片深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心微不可察地一动,我蓦然松了手。
我倾身将他按压倒在床上,一个温柔的吻落在他额头,而后十指相扣:“好。”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眸弯弯,里面含着盈盈的水光,紧紧攥着我的手。
此后,红浪翻滚,一室旖旎。
晨曦透过轻纱薄帐,悠悠洒在雕花床榻上。
我悠悠转醒,惺忪睡眼瞧见他垂眸盯着我,平日里清冷的面容此刻仿若被晨晖柔化,带着一抹安宁。
他不知醒了多久,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见我醒后脸颊微红,将半张脸缩进被窝里。
我指尖微蜷,心里一阵痒意蔓延。
含糊的声音从被褥传来:“搬过来这边,好么?”
我看着他肌肤暧昧的红印以及红肿的薄唇,眼神微闪,心虚地将视线撇向窗外,一口应下:“好。”
他凑过来,头埋在我肩窝,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可心里的缺口犹不满足,他捧着我的脸,耳畔气息灼热:“只能和我一个人做这种事,知道吗?”
潋滟的双眸将绵绵无尽的占有欲藏得极好,语气却罕见夹杂着几分强硬。
“当然。”
他眸心一片执着的黑,不动声色地问:“不会有别人?”
我坚定的声音落下:“不会。”
回应我的是他克制又缠人的吻,和无声落在枕间的泪。
陆锦年再次跌破了我对他的印象。
第一次见面,他态度冷淡恶劣,我以为他是娇生惯养,以自我为中心的富家公子。
后来相处,他逐渐软化,像柔软别扭的兔子,最算发脾气,也只是口是心非红着眼凶人,又怕你生气,于是别扭地过来缠人。
可此时,我突然找不到一个词来准确形容他。
他面色冷峻地伫立在湖边,身姿清瘦,可周身散发的冷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身旁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人正按着男子往湖中摁去。
那人满脸惊恐,拼命挣扎,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
水花湿了陆锦年一身,可他仿若未觉,整个人像是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无尽的杀意。
我瞪大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呼吸停滞了一瞬。
我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陆锦年,一个被妒火和愤怒彻底黑化的他,眼神中透着我从未见过的狠厉与决绝。
“陆锦年,你在干什么!”我嘶声喊道,手中紧攥的纸条陡然松开,顺着风的方向飘向远处。
他转过头,看到我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察觉到我眼里的不可置信后,狼狈地退后几步。
他声音颤抖,像是害怕不敢注视我:“你怎么在这儿?”
下人们看到我,赶忙松开手,那人已被灌了不少水,虚弱地浮在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注意到那些人熟悉的面孔,是府里的人。
我没回答他,冷着脸,我过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幸好还有微弱的气息。
看着虚弱躺在地上的男子,我才注意到是只见过一面的林书华。
不,是第二面。
第二次他蒙着面纱故意摔倒我怀里,当时不知道何缘由,可想到那晚陆锦年的不对劲,还有今日的情形一切都明白了。
陆锦年则慢慢蹲下身子,与我平视。
他的手指轻轻抬起,想要触碰我却又在半空顿住,声音低哑而又偏执:“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将你抢走。”
他无法忍受她身边有除他以外的人。
谁也不行。
我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下人,又看了眼偏僻也免不了来人的湖边,强压心中的怒火,站起身。
我冷声道:“把他送医馆,我们回去。”
听到我说我们,以为我消气了,他松了眉眼,乖巧道:“好,我们回去。”
两个下人将昏睡的人抬往医馆方向。
他想拉住我的手,小心又可怜地喊:“妻主。”
换平常,我早就心软了,无论做什么都原谅。
可现实是,我甩开他凑过来的手,冷着脸快步往前走。
今天发生的事着实出乎我意料,我不明白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沾上人命。
是官司好吃吗?牢好坐吗?
就算林书华故意在我身上沾上香味,那不应该和我说吗?我会注意,避开他或者不与他见面都行。
而不是什么也不和我说,一声不吭地犯下命案!
越想越气,越气步伐越不自觉加快。
很久,我才注意到身后没了声音,往后看去。
他大着肚子,踉踉跄跄地跟在我身后,红着眼推开欲上前扶他的侍从。
只是一步又一步地朝我走来。
我眼眶蓦然一热,理智回笼,突然注意到他还怀有身孕。
这算什么?有人帮忙不用,扮可怜故意惹我心软吗?
明明还是很生气,可看到他,又觉得底线能退一退,再退一退。
我红着眼,回头朝他走去,抱起他往府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