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整个世界骤然昏暗。
小蘑菇乌亮清澈的瞳孔变成黑洞,两行血泪从中绝望地流淌而下:“原来我们,是可以幸福的吗?”
宁清风望着被冒出黑烟的执念所魇的小蘑菇,冷漠无情的眼眸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她摇摇头,轻声道:“但你们的故事,早就已经结束了。”
在小蘑菇睁开右眼的时候,倒映在他瞳孔中的,不仅有来自遥远过去的幻影,还有千千万万个在流放地化作虚无的存在。
如同《怪物导论》中所说,对视,也是一种接触。
在小蘑菇看到它们的那一刹那,所有存在在这一瞬间,连成了一个具有共感的扭曲寄存体。
小蘑菇牵着宁猪猪的手,在那条无尽的田埂上,走遍了那些光怪陆离生物的一生,最终,在即将踏上真正归途之时,拉着她一起奔向了田野,抓住了寄存体中最大的扭曲执念。
她们所经历的漫长的时光,既是船长萝藦所走过的路,但也不是。人物和轨迹依旧如故事中刻印的轮回,不曾改变,但是操纵命运的玩家,早就换了人。
“啊——”被执念所笼罩的路生白发出了惨烈绝望的哭泣,“为什么!为什么啊……”
宁清风没有说话,跟畸变错位的执念没有什么好说的,她执起了小蘑菇冰凉的手,眼神一凝:“——概念屏蔽。”
下一刻,所有望着她们的怪诞生物都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它们神色温和,朝她们微笑地摆摆手,似在告别:“猪猪船长和小蘑菇,请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它们喊的是猪猪船长,不是萝藦船长。
它们,在向真正的她们告别。
世界重回虚无。
咸菜干动了动皱巴巴的身体,感觉自己好似重回了一次那燃尽一切的火海,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灼烧灵魂的疼痛还时刻像蚂蚁一般啃噬着它。
路生白神情恍惚,短短的一段时光,他好像走完了漫长的、跌宕起伏的人生。
从他为小猪猪撑起蛙蛙伞,到最终选择死亡彻底斩断宁猪猪的枷锁,轰轰烈烈浓墨重彩的爱意萦满胸膛,酸胀难受但又甜蜜欣喜,为她哭为她笑,为她燃尽生命。
“猪猪。”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手轻轻抚上了胸口,似乎还能感受那如潮般的爱意。
他神色恍惚地抬眸看向了眼前的墨发怪物,眼角无意识流下了眼泪。
这一份爱意,到底是来自于路生白的,还是来自于死去的执念的?
此刻,他眼眸中的宁猪猪,左边,是怪物,右边,是人影。在被寄存体魇住的时候没有意识,但此刻,一股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
他心疼的,到底是人类宁猪猪,还是怪物宁猪猪?
好痛。
他捂住了抽疼的心脏——那里,有一颗失乡种正在发芽。
墨发怪物漆黑冰冷的眼眸毫无情感地看了一会小蘑菇,随后才像湖水泛起涟漪般有波动闪过,她上前一步,动作生疏地抬起手,将温热的小家伙揽入了怀中。
灼热的体温与她常年冰凉的体温完全不一样,鼻间是熟悉又陌生的木质香,她的身体微微紧绷,一字一句道:“小、蘑、菇。”
路生白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泪水。
宁猪猪并不叫他小蘑菇的。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即使我用了水仙镜菇,你却依旧陌生。
路生白伸出手,沿着宁猪猪的眼眸轮廓轻抚。
好想知道,好想知道,在这句皮囊之下,到底——是什么啊。
“嘭——”的一声,如同无数玻璃碎裂的声音轰然响起,打断了路生白的动作。
流放地的苍穹好像破了一个口子,在万千光芒中,一只绿色毛绒绒的猫猫虫正抓着一只挣扎如慢动作电影般的小树獭,“斯~”
此刻的小树懒还没反应过来,表情还停留在茫然的阶段。
猫猫虫察觉到她们的视线眼神一暗,随后挺起上半身,不甘示弱道:“这只树獭我就带走了!你们就留在这里吧!”
等她们出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路生白他们刚想阻止,猫猫虫身后的透明丝线一荡,就抓着小树懒彻底离开了这片流放地。
缝隙重新融合,世界陷入了虚无中。
路生白一脸焦急,下意识抓着宁清风的手:“怎么办啊宁猪猪,那只猫猫虫要把斯斯怎么样?!”
墨发怪物沉默了一会,道:“等下,我打个电话。”
此刻,安乡号地下二层。
正和怪诞扭曲的怪物“打”成一片的大黑狗打了个暂停的手势,那些如小山般的压在它身上的大块头都停下来动作,乖乖地下来蹲在一旁。
大黑狗动作轻盈,三两下就跳上了“小弟”们的脑袋上,头顶白色的呆毛高高竖起,【通信】秘能发动:“喂,么西么西?”
“哦哦,接你们是吗?你们在哪?一个我到不了的地方?那怎么办?”
“什么?章章……”说到这里,大黑狗意志突然消沉下去,嗫嚅着不知道怎么说,“章章、章章它……”
它死了。
好似对面在说什么。
很快它就挺起上半身,耳朵高高竖起,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般:“什么?章章那家伙没挂?!那那家伙在哪里?!哦哦,那里是吗?等着是吗?好的好的。”
“圣光指引,我记住了,没问题,先挂了。”
“哔”的一声,通信切断了,但此刻大黑狗却前所未有地意气风发,它威风凌凌地站在巨兽之巅,大声呼喊:“小的们,我们出发,去找老大的老大!”
“吼!”无数巨型怪物闻言振臂高呼。
此刻,安乡号甲板上,绿色猫猫虫抓着小树獭从虚空中跃迁了出来。
一只苍白的手猛然抓住了挣扎的树獭,萝藦船长盯着它的眼眸变得无比幽暗,时光仿佛倒流,潮水般记忆将她带回到了那个遥远、沉痛的过去,最终定格在了那双痴痴地望着她的碧绿眼眸。
——萝藦,等我们自由后,我们就找一个地方安定下来,成立一个小家好不好?
“斯洛丝,我找了你很久很久。”
那个早已过时的承诺,终究还是要实现了。
说着,她手用力收紧,在小树獭的惨叫中生生捏爆了它,灰白色的血液喷溅到了她脸上。
“砰、砰、砰。”
世界如同有生命一般仿佛活了过来,一波又一波无形的空间波动在震荡,向世间宣告它的存在。
此时,两道身影出现在了船下。
“阿语,我们来晚了。”一道机械的声音淡淡道。
“是啊,”另外一个身影捂着胸口喘着气道:“就差一点。如果能在小蘑菇开启命运的衔尾蛇之前赶来,一切还有挽回余地。但现在已经晚了,失乡之路已经走向了终点。失乡之鲲,终将坠落。”
抚着他的人影淡淡道:“命中注定而已,我们不就是为此而来的吗?”
此刻,奥比罗维。
妮可正跟着使徒和圣徒大人打探关于旧日遗响的信息,一个眨眼,那两尊大佛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妮可:!!!
她左右观看,才在一条暗巷中发现了隐蔽起来的使徒大人,她赶忙蹑手蹑脚地溜过去,一脸紧张:“怎么了?”
“看到了熟人。”凯瑟琳眼眸微沉道。
“是谁?”妮可一脸好奇道。
她听说使徒大人以前是帝国著名的圣骑士,能被她称作是熟人的,肯定不是简单的人物吧!
红发女人沉默了会,才凝重地答道:“有点多。”
数不过来。
除了圣骑士队列,竟然还有管理局高层、觉醒计划参与者,以及公会成员……这阵仗,不会是小事啊。
尤其是那个声名显赫的副局……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她。
她们曾经都去过塔尔塔洛斯,跟那场著名的战役中有些关系,但不同的是,她早早就离场了。而对方却是关键的一环,直面了命运的选择。
能让凯瑟琳严阵以待。妮可此刻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了。
而这时,妮可的余光瞥到了旁边的草丛中趴着的白色身影,他正蹩脚地举着一根树枝伪装自己是木得感情草木,之前塑造的高冷形象尽毁。
“圣徒大人,你这又是干什么?”她一言难尽道。
你也遇到熟人了?
以撒吞吞吐吐低声道:“我看到了养我的人……”
什么?
妮可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幻听了,那一堆人中,有以撒的家人?
以撒有些怂:“她以为我是个听话怕生的乖乖仔,每天的爱好就是躲在房里织毛衣……其实那都是我从地摊上买来糊弄她的。”
要是被她发现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此刻,议政厅,清冷的顾教授突然打了个喷嚏。
南希见状挑挑眉,视线扫过她那禁欲的白大褂下面不小心露出一角的毛衣领口,屎黄的,啧,没想到顾曦之的审美如此糟糕:“怎么,顾教授穿着爱心毛衣,还能冻感冒,看来这份爱还不够‘暖’啊。”
“闭嘴。”顾曦之面无表情地戳她痛楚,“没想到曾经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发誓再也不让吉祥物出帝都的女人,也有被打脸的时候。”
南希闻言收敛了笑容,静静地盯着她,随后自嘲地嗤笑一声:“人啊,总是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无数次。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耸耸肩走到了那个瘦削的身影旁,神情前所未有地严肃:“副局,都准备好了。”
脸色苍白的副局闻言抬眸望向了夜空中遮天蔽日的阴影,薄唇轻启:“好。”
就在今晚。
预言中的【浩劫级事件:失乡之鲲】,即将降临。
她等一天,等了很久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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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第 1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