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陈戴琼辞职,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说不出什么特殊理由,陈戴琼把这个铁饭碗当废铁扔掉,她的全家上下都要骂她是失心疯了。她觉得自己禁不住这样的压力,与其被全家骂,不如骂骂程岁留。
“你想什么呢?我考这个编多不容易啊!多少人死都想死在这个岗位上,为了旅游去辞职?不可能!”陈戴琼摇摇头,心里跟压着块石头一样堵得慌,认为程岁留出的谋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还进秘密研究部?”陈戴琼更是觉得荒谬,“我什么资格?轮得到我?一个好几年了爬不上去的女文字岗?”
骂归骂,陈戴琼还是扯着程岁留到她家,让她看看家里有没有异状。程岁留被她强迫着像红外检测器一样盯遍每个角落,结果再三保证没有任何问题后,仍是被陈戴琼哭哭啼啼地留着住了一晚上,第二天还得送她去上班。
程岁留臭着脸,看也不看陈戴琼,丢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便走了。陈戴琼只当听不见,深吸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进了门。
陈戴琼也知道自己胆小,胆小除了等死做不了任何事,可她能做什么呢?
走廊很长,每次她都要经过好几扇门才走到自己的科室,但她的科室不是最末的一扇门,一眼望去,仿佛还有好几扇门在前面。她一般不再往前面走,也不往与自己工作无关的地方走。
她最开始也不想当人机,只是她好像有一张地图,她一旦动起走出地图外的念头,就总碰壁。其实也不只是她有属于自己的地图,大家都有,上一个强行拓展地图的女孩,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座大楼里了。
程岁留起得早,陈戴琼要程岁留载她一程自然也得早起,所以陈戴琼到办公楼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来,只能见到几名安保员在四处走动。安保员有几个是生面孔,陈戴琼知道这是研究部特派的,保护公职人员的人身安全。
有她们在,陈戴琼也不怵了,放下包拿起杯子,悠悠地去茶水间打热水,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有个人坐在她的位置上,吓得她登时清醒了几分:“斐姐!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翻阅着她桌子上的材料,也没有回头:“资料整理得不错啊。”
陈戴琼抿了好几次嘴巴,还是没能止住上扬的嘴角:“谢谢斐姐夸奖。”
“来,你坐。”庄毓斐放好资料,起身要把位置还给原主人。
陈戴琼见状忙摆手:“不不不……斐姐你坐吧!我、我站着活动活动筋骨哈哈。您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庄毓斐假嗔她一眼,把她按回位置:“你就坐着吧。今天来这么早,昨晚没睡好吧?”
“还好……”陈戴琼没有在撒谎,昨晚有程岁留在,她安心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今晚下班,门口会有个叫‘庄辰玉’的女孩,你领她回去,她能保护你, ”庄毓斐的语调坚定又柔和,如果她不是副市长,陈戴琼真觉得庄毓斐这时候该将手放在她的头上摸两把,“你不用怕,目前的情况还是可控的,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你一个小女孩,还是有个人保护会好些。我没什么事找你,路过看到你这屋灯亮着,桌上放着你的包,就进来看看。”
陈戴琼点点头示意她记住了,捧着杯子拘谨得像个学生:“谢谢斐姐关心。”
庄毓斐“嗯”了一声,拍拍她的肩膀准备离开:“你先忙,下午两点有个会,你记得来啊,还是昨天的会议室。”
“啊,”陈戴琼心一惊,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这件事目前是保密状态,越少人知道越好,沿用她为记录员是正常的,“好。”
得到陈戴琼的应声,庄毓斐淡淡地笑了笑,凤眼微微弯起。
等领导走后,陈戴琼总算敢拿纸擦擦手汗,她又回头往窗外探看,确定庄毓斐走远了才松懈下来。
这边陈戴琼看时间还早,刷了会手机,又闲不住,取下刚被放好的文件痴笑着翻看好几遍,那边程岁留已经驱车到了市二中,抬头仰望着市政连夜支起的绿色防尘网。
乍一看,那确实像个防尘网,但仔细看,里面还有相同颜色的幕布遮挡,把里面遮得连头发丝都看不见。
做戏做全套,学校围墙一米外还被围了一圈警示锥,几个带着工程帽的男人站在校门口前东张西望,一有人靠近就大声喊“正在施工请勿靠近”,并作势呵退要凑近的人。
程岁留没有作多停留,沿着外围开到学校后门,把车停到高中时经常去的早餐店旁,进去点了份豆浆油条。
“哎呀,小留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哇?”店老板宋桦是位四十多岁的阿姨,她从以前就特别关照程岁留,把她当女儿看。
程岁留喝了口豆浆,搪塞道:“接了个维修单,就在这附近,过来吃个早餐。”
宋桦一听,眉头皱了起来,满眼心疼:“怎么还在做维修工呀?多累呀?多危险呐!都瘦了!”
“喜欢嘛,”程岁留面不改色继续搪塞,抓紧转移话题,“姨,二中这是咋了?”
“二中?”宋桦抬头看向外面的绿帐子和工程帽,“哦,前天晚上就围起来啦,好像说里面什么钢筋出问题了还是怎么样的,在维修呢。”
程岁留“哦”了一声,又问:“您不打算趁机休息几天?我看周围的店都关门了。”
听到程岁留像是关心她的话,宋桦忍不住绽开一抹笑:“现在客人少少的,算休息啦。而且二中那边施工队这两天都来我这订午饭了喔,今天还多了五份,三十人份呢。再说了,今天不开门,怎么见到你呀?你这个大忙人,高中毕业后就没来几次,戴琼都来看我好几回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外地了!”
话到后面有几分埋怨的意味,当年程岁留是每晚雷打不动地来吃晚饭,刚当上妈妈没多久的宋桦难免心疼这个寡言少语的小姑娘,没少偷偷给她加量。她一路看着程岁留从孤僻到有朋友,直到高中毕了业。她虽然不要求程岁留惦记她,但她怪想念她的。
程岁留听出宋桦的失落,却也没许下什么承诺,她笑了笑:“又不是见不到了,要不我多找几个这边的维修单?”
“哎呀,你可快别干这个维修啦!”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家常,程岁留就借“客户催她”的理由要走,宋桦目送她直至出了视野外,但其实程岁留根本没有走远。
程岁留今天没接单子,她来市二中只有一个原因——陈戴琼说秘密研究部今天就会派人来处理异状,她就是想看看秘密研究部是怎么解决这个“灵体变态”的。
她猜那些人大概率早上会来,毕竟这种事越拖越掌控不了,刚刚宋桦的谈话也证实了她的想法,她们中午左右必定会来,她只需要等就行。
现在她要干的,就是找到能进学校内部的入口。学校被围得只有大门口和后门两个出口,都有人把守,显然常规的路线行不通。可不常规的路线……程岁留不确定还能不能走了。
当年河溪公园项目落地实施时,全市大力支持,可谓是万众瞩目。建造地址选在闹市区,意图改造升级老旧公园并扩大绿化范围,提升居民幸福感。这种牵一发动全身的项目自然是多方受益,项目确定动工后几乎没有什么阻力,一路高歌猛进,完美收官。此后河溪公园就成了B市的“生命树”,本地人都说,只要到达河溪公园的中心湖畔,就能去到B市的任何地方。
河溪公园建成五年后,市里一个贪官遭人举报落马,因**程度严重而被没收全部资产,本人被判无期徒刑。可就在宣判结果的前夕,贪官在狱中畏罪自杀,几乎是一小时后,其被没收的房产被人恶意爆破,竟让困扰市局近乎四年的幼童失踪案得以结案——房屋的墙体里发现少量儿童尸骨,经彻底搜查,房屋的花园深处还有大量尸骨。新闻一出引起轩然大波,群情激愤。不久后,该贪官的十六岁男儿因此羞愤自尽,现任妻子不知所踪。曾经低调的三层别墅化为废墟,此后无论这带地价再有多金贵,这里仍是一片荒地。
究竟是听信“学校阳气重”抑或图这位置面朝河溪公园的山与水,还是为了方便孩子上下学,这个贪官买下学区别墅的动机已不得而知,但程岁留那届的二中学生知道,这里有一条速通学校的隐藏路线。
一般的学生不太敢往这边来,除了快要迟到的、想逃课的,还有试胆子的。
程岁留是试胆子的那批——欺负她的那帮同学,非要她独自通过这条路。程岁留做了,然后他们用重物堵住通道口,跟老师打报告说她逃课。她知道他们会这么干,索性没去学校,第二天接受全校的通报批评并在检讨书里举报了他们的行径,不过这份举报用处不大,只得到了班主任多一点的关注。
后来程岁留偶尔也会走这条道,她不住学区房,她就是放学了想去河溪公园坐坐。通道的入口在河溪公园的草坡与贪官别墅围墙的夹缝处,系方形出水口改造。别墅本来围了一圈溪水,到了晚上水底的灯会亮起柔和的光来,是用于享乐的风雅之景,后来上头大搞廉风建设,“护墅河”里面就没了水。后来不知道是谁,发现这里可以通往市二中植物园的废弃水井口,从此这个出水口就成了二中学子的隐藏门。
高中生活对程岁留来说已经很久远,十一年没有钻过这个通道,她不确定是否还能走了。
她从河溪公园的草坡上去,准备跳下凹缝,还好眼睛比腿先探到路,不然她就很有可能踩到一个小孩的头了。
一个小孩正好站在下方,仰着头,用她全白的眼睛与程岁留四目相对。
小孩倒吸一口气,逃也似地跑开了。跑到了她的朋友堆里。
程岁留也倒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凹槽里,有十几个半透明的小孩,全都眨着全白的眼睛。
绿化不够,公园来凑,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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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市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