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先生 第21章 故地重游（下）

离开许州后，我们就直奔青州。归心似箭，一路上几乎没怎么停下来。进青州之前，我们在城外小村庄歇了歇脚，刘嬷嬷扶着李老夫人下马车四处逛了逛。闲聊之中老夫人望着周边的青山绿水感叹道：“多么朴实无华的村庄啊，比起京城那些高门大院，真是有过之无不及啊。”刘嬷嬷顶着她那一脸皱纹笑着回道：“可不是嘛！”

我：“祖母，小地方有小地方的魅力嘛。您稍坐一会儿，我去打水。”说着，拿起水壶往村外河边走去，没走几步北辰紧跟了上来：“姐姐，我跟你一起去。”

我问他：“邢茂跟许毅怎么样？他俩没出过远门，你多照顾一下。” 北辰：“他俩马车里休息呢，姐姐放心。”之后，我们进了杨柳镇。

一回到杨柳镇，我整个身心都放松了，空气也格外地沁人。到达镇上集市，我对李老夫人说：“祖母，你们先在茶馆歇歇，我去去就来。这几日舟车劳顿，不如先回雨落村歇息，明日我再陪您去看望师父好吗？”李弘毅知道祖母急切，宽慰道：“祖母，咱们已经到这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路上劳累，您脸色有些不好，要是让伯父看见了肯定怪罪孙儿没照顾好您。”在李弘毅的一番劝说下，李老夫人同意先回雨落村休息。

接着我和小虎去了东临书塾，李弘毅他们几个就陪着李老夫人在茶馆喝茶。到了学堂，只听见门外余音绕梁，我和小虎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敲了敲门，出来一个小童，嗲声嗲气地问：“你们找谁呀？”我礼貌问道：“请问欧阳夫子在吗？”此时许致远闻声出来询问：“小千，是谁呀？”他一看我和小虎站在门口，瞬间热泪盈眶，三步并两步跑过来抱住我们：“萧潇，小虎，你们回来了。”

欧阳夫子手捧着书，步履轻健走了出来，看着我们抱成一团，一脸严肃道：“致远，干嘛呢？成何体统啊？”听到夫子的声音，我们立即站成一排，像小时候刚来读书时那样，恭恭敬敬地向夫子行礼：“萧潇，吴小虎，给先生请安。”欧阳夫子看到我俩，满心欢喜：“我们的‘女先生’和‘大将军’回来啦！”我：“学生惭愧。”小虎噘着嘴求饶道：“先生就不要逗我们了嘛。”我们当即跑过去搀扶夫子，随后一起到正堂向孔夫子画像行礼。

夫子对我说道：“我收到你的来信了，国子监放假了吗？”

我回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先生啊！是的，此次趁着放假之余回来看望先生和大家，顺道去登州接我舅舅。”

夫子：“你在京城过得好吗？你父亲认你了吗？”

我：“我挺好的，我父亲他们都对我很好。先生，身体可还好？这根野山参，质地不错，给您和师母补补身体。”说着，我捧上礼物给欧阳夫子。

夫子：“为师身体好得很，这些啊你留着。”小虎接过野山参放到夫子手中，说道：“先生，您就别跟她客气了。这是萧潇的心意。”听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夫子只好收下了。

离开东临书塾后，我们就去和北辰他们会合。马车刚驶进雨落村村口，我看到了正在河边捕鱼的许大叔，挥着手喊道：“许大叔，我们回来啦！”

许大叔看到我们，立马收网上岸跑过来：“萧潇，小虎，你们回来啦。”吴大爷听到了许大叔的喊声，立刻跑了出来。小虎见到吴大爷，扑通一声跪下：“爹，我回来了。”吴大爷老泪纵横：“回来啦，快起来。”我走过去抱住吴大爷：“大爷，我回来了。”吴大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看着大家又哭又笑的，我对小虎说：“小虎，你先回家陪奶奶吧，老夫人这儿有我，待会你再来找我们。”

来到我家门口，熟悉的院子，久违的一切，我不禁落泪了。景物依旧，人事已非，半年多不住人了，房子里里外外布满了蜘蛛网。

我：“致远，先让老夫人去你家休息一下，我收拾一下房子。”

我让沐雨陪老夫人去致远家歇息。我们几个就留在我家收拾房子，还好家里的一应物品都全，院子里井水也能用。邢茂和许毅也不太会洒扫，只能负责打水。我和李弘毅、北辰三人把地都拖了一遍。收拾桌椅板凳的时候，吴大娘和许大婶过来把厨房清理了一下，还带来好多的菜，有鱼有肉。没多久房子就收拾的差不多了，趁着还有太阳，我们把被子拿出来晒了晒。

我和李弘毅去致远家把李老夫人接过来休息，刘嬷嬷在一旁伺候。接着我们与芳大姐一同准备晚膳。那几个少爷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烧饭做菜怕是太难为他们了，一眨眼厨房就剩我、李弘毅、芳大姐三人了。

吃饭的时候，吴小虎端着刚做好的红烧兔肉过来了，进门不久许致远也来了，手里端着糖醋鱼。于是我留他们一起吃饭。饭桌上，我正式向许致远介绍了一下众人：“致远，之前忙着收拾，还没介绍。这是我弟弟周北辰，我妹妹周沐雨。那是许毅和邢茂，我的学生。”介绍了他们几个，我特意把李弘毅放在了最后：“这是李弘毅，那位李老夫人是他的祖母。”吴小虎抢着说道：“李弘毅是萧潇的未婚夫。”许致远一脸惊讶：“萧潇，你去了一趟京城，竟然有未婚夫了？”我大方地点了点头。致远端起茶杯说道：“李公子，我们萧潇以后就请你多照顾啦。”李弘毅接过了致远的茶：“致远兄请放心。”

天色不早了，大家都劳累一天了。由于房间少，我让北辰睡到了小虎家，许毅睡到了致远家。李老夫人房间里放了两张床，刘嬷嬷和芳大姐挤一张床，我和沐雨一间，李弘毅和邢茂一间。第二天我让北辰、沐雨、邢茂、许毅四人跟着致远去东临书塾听欧阳夫子讲课。我跟李弘毅则带着李老夫人去菩提寺上香。

巳时初一刻，我们便来到了菩提寺门口。我扶着李老夫人一路踏上菩提寺的台阶，寺门口五师兄在站岗，我立刻上前行礼：“五师兄，好久不见。”五师兄回礼：“小师妹，你回来啦。”“无觉师父在寺里吗？”五师兄带我们入了寺。我们先去了大雄宝殿上香，然后去后院禅房见无觉师父。走到后院练武场，我放佛回到了小时候，画面一幕幕重现。无觉师父依旧在那儿教导着师兄们练武。

停驻的那一刻，看着师父如当年般教我们那样教导师弟们，我大喊一声：“师父。”他转头看到我和李老夫人站在那，虽已是出家人，但还是抑制不住眼泪。无觉师父扑通跪了下来，噙着泪喊道：“母亲。”李老夫人冲过去拍打着他的头，抱怨道：“你这个不孝子，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可知为娘为你流了多少眼泪啊？”祖母一把抱住师父，哭得撕心裂肺。李弘毅立马跪下磕头：“孩儿李弘毅叩见伯父。”无觉师父看着李弘毅满脸欣慰：“弘毅都长这么大了啊，快起来。”随后师父与祖母去了禅房叙话，留我与李弘毅在寺里逛了逛。

我们在菩提寺的林荫小路上散着步，他说我一回到这里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不像在国子监那样是个女汉子，在这里更像一个小女人，和小虎致远的相处，也让他很吃味儿。我故意望向远方没说话，他突然拉起了我手，十指紧扣。这一刻我没有像之前那样推开他。我们一句话也没说，但已经明显感觉到两个人的心贴得更近了。

我们去了后院禅房。无觉师父扶着祖母走了出来，师父对老夫人说道：“母亲，在寺里用午膳吧。”看着他俩脸上的笑意，我感觉到师父与李老夫人心照不宣了。午膳后，师父和师兄们送我们出了菩提寺。

临走之时，师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萧潇，以后你的肩膀上肩负着李家军的重担，不会怪为师对你自作主张吧。”我跪着说道：“师父授业大恩，萧潇没齿难忘，定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善用追云剑，守护好天下苍生。”师父对着我郑重行佛礼：“阿弥陀佛。”转身鞠躬：“贫僧已踏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既已了断尘缘，今后不必再来，望施主保重。”李老夫人微微一笑，似是理解了许多。

我们在雨落村逗留了几天，充分感受了一番乡村风情。晚膳时，我提出了兵分两路的计划。我对李老夫人说：“祖母，您年事已高，不如让弘毅和小虎护送你们先回京吧，我和北辰他们绕道登州去接我舅舅，您意下如何？”李弘毅立马反驳：“不行，我不放心。”我强势抢断：“听我的，你送祖母回京。”

我俩争论不休，这时李老夫人咳嗽一声，装着委屈：“什么你们就决定了，老婆子我还没老到这地步吧，好不容易出来游玩，想让我中途打道回府，门儿也没有啊。”

“祖母——”

还没等我们说出口，李老夫人就吩咐道：“行啦，就这么决定了。刘嬷嬷，收拾行囊，明日咱们出发去登州。”

老夫人不愧是将门出身，做事雷厉风行，我们只好收拾行李一道出发去登州。离开雨落村之时，致远来送我们，吴奶奶又给我准备了许多的肉干。我对致远说：“明年就要科考了，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致远：“我打算在家过完年，开春后再去京城。记得把房间给我留好啊！”我、小虎、致远三人举起拳头碰了一下。我：“放心吧。”临走时，我送了一个荷包给致远：“这次回来，没给你带什么礼物，荷包我亲手绣的，别嫌弃啊。”放到他手里后，我们就出发了。

马车里，沐雨调侃着我：“姐姐，刚才你给致远哥哥一个荷包是什么意思啊，你不怕弘毅哥哥吃醋啊？”

李弘毅一脸傲娇：“我也想知道。”

我又好笑又好气：“你们这几个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送发小荷包怎么了？”

邢茂帮腔：“萧潇姐，你可是有婚约的人，不可以三心二意的哦。”

我一个个敲打着他们的头：“胡说八道什么啊。我送致远荷包是因为荷包里有银票，当初我离开时他送我盘缠，我要是直接给他，他肯定不要啊。只好以这种方式给他啊。”

北辰：“姐姐，我真是羡慕你，有小虎哥和致远哥这样肝胆相照的发小。”

我们照着我之前去登州的路线出发，因为有车马随行，不像之前步行那么久，行程缩短了许多。由于人员众多，又加上两位老人家，我们还是用了三天时间到达登州地界。马车驶入万家庄，卖菜大娘还是在庄子口叫卖着自家种的各色菜，读书声依旧悦耳。

我们把马车停在了庄子广场的石桩上步行进去，走到庄里我看见二爷爷拄着拐杖在大树下晒太阳。我跑过去问候：“二爷爷，还记得我吗？”二爷爷记性不错，捋着花白胡须叫出了我的名字：“这不是文瑾的外甥女嘛。”“二爷爷，我舅舅在家吗？”我问道。二爷爷很是热心：“在的在的，走，我带你去。”我们一行人跟着二爷爷去了舅舅家。

我们来到了萧宅，门口依旧挂着两个大红灯笼，还没敲门，二爷爷就扯着嗓子喊：“文瑾啊，看谁来了？”舅舅打开门看到我们这么多人，一脸惊讶：“萧潇，你回来啦？这几位是？”我向舅舅介绍了众人。北辰、沐雨上前行礼：“见过大伯父。”舅舅看着北辰说道：“许久不见，北辰更结实了啊。”之后舅舅请我们和二爷爷一同进屋喝茶。

闲聊中舅舅问起我在京中生活得怎样，怎么突然回来了。我说一切都好，我已经在国子监任职助教，此次趁着国子监放假我特意来接舅舅去汴京与我们团聚的。舅舅执拗得很，还没听我说完就说不去。我故意问道：“舅舅，最近表哥有来信吗？”舅舅：“没有，挺长时间了。”

我对舅舅说：“表哥已经调来汴京巡防营了，这次我回来是跟表哥商量好的，他军务繁忙走不开，由我来接您。我们在京城给您买了一处宅子，以后我们就可以在京城团聚了。”舅舅又高兴又疑惑：“当真？”我指着老夫人说道：“这位是表哥的顶头上司李将军的母亲，李老夫人的话您总不会不信吧。”

李老夫人：“亲家贤侄啊，萧潇所言不虚，跟我们一同回京城吧。再说我们家弘毅与萧潇已定下婚约，婚礼的时候你这个舅舅不到怎么行？”舅舅听得一脸懵，被李老夫人的糖衣炮弹给轰晕了。文瑾舅舅：“萧潇，你许配人家了？”我点了点头：“嗯。”此时舅舅笑出了声：“好好好，你有个好归宿，舅舅终于可以放心了。”

我撺掇着说道：“舅舅，我是已经名花有主了。可是表哥怎么办？表哥年纪也不小了，您是不是应该给表哥张罗张罗了。”此时二爷爷拄着拐杖说道：“说的是呢，文瑾啊，浚儿也老大不小了，你该给他找个媳妇了，好延续咱们萧家香火啊。你在浚儿这个年纪的时候，浚儿都快打酱油了。”舅舅终于受不住我们的连番轰炸，同意跟我们一起去京城了。

来万家庄的第二天，我们开始张罗三牲酒礼祭祖。我和舅舅去萧家祠堂，北辰和沐雨去周家祠堂。万家庄祠堂多数有些破旧了，我们出钱修缮了一下各家祠堂。待祠堂修缮完毕，我们便收拾东西回京城了。回程依旧按照我之前的路线，从登州南部转向陈州，再经汝州直达汴京。

路过陈州我们一路来到汝州城外，依旧在那个景色优美的小树林里歇息。这次没有突如其来的山贼打搅，也没有生死攸关的救人之战，有的只是一群人嬉笑玩闹。坐在大树下，喝着清茶，聊着人生百态。茶壶空了，我去小河边打水。看着那条曾经来过的小溪，我突然间停住了，想起之前与赵昀初见时的那个画面，或许这就是初见的美好吧。

此时水壶已满，我却还保持着灌水的动作。李弘毅看我许久未回，便来溪边寻我。他看到我蹲在那愣神，水壶都满了我还未发现。他急忙拿过我手里的水壶：“萧潇，水满了。”我这才回过神来：“你怎么过来了？”

李弘毅：“一到这我就觉得你怪怪的，怎么了？”

看他担心的眼神，我说：“这里是我第一次遇到允王和北辰他们的地方，当时他们正被山贼围攻，我救了他们。”

李弘毅撩了一下我的发帘，温柔地说：“我理解。往后岁月，黄沙漫天也好，高楼万丈也罢，都有我陪你。”

“你不吃醋？”我试探道。

他说：“怎么不吃醋？都快淹死在醋缸里了。但我更幸福，与你有婚约的是我，不是他。”

那一刻，我紧紧抱住了他。他抱着我说：“快回去吧，不然大家要担心了。”

进了汝州城，我们依旧住宿在云泰酒楼，永宁街也没怎么变，依旧那么繁华。安顿好李老夫人和舅舅，我们就一起去逛街了。我带着他们来到了馄饨摊儿，老板还是那位大爷，我大声喊道：“老板，每人一碗馄饨，那位小姑娘两碗。”卖馄饨的大爷说道：“姑娘，是你们啊。马上来。”

沐雨：“姐姐，那位大爷还记得我们呢。”

我：“能不记得嘛，上次你表哥付了他一两银子呢。”

热腾腾的馄饨上了，邢茂刚吃一口，眉毛都快飞起来了：“萧潇姐，这馄饨怎么那么好吃啊？可以再来一碗吗？”

许毅也跟着凑热闹：“我也要。”

我：“老板，给他俩再来一碗。”

一会儿他们就狼吞虎咽起来，完全没了贵族子弟的修养。吃过馄饨后，我们去逛了逛集市，太阳下山之前回到客栈。晚膳过后，大家都回房休息了。我正脱衣服呢，房门外传来敲门声。我一开门，没有人，地上放着一个盒子，上面还夹着一张纸条。我打开盒子一看，一束冰糖葫芦花，纸条上写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拿起冰糖葫芦，满脸欣喜，想不到这高冷少爷还挺浪漫啊。转眼一想有蹊跷，这么肉麻的表白之语，不像李弘毅的风格啊。

我拿着冰糖葫芦去了李弘毅的房间，刚进房门不久，门外一堆人挤着偷看。我故意靠在李弘毅怀里，轻声细语地说：“谢谢你的礼物，想不到你还挺会浪漫啊！”李弘毅心狂跳，一通脸红：“你喜欢就好。”当我抬起头快要亲到他的时候，门外争先恐后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拔下头上的簪子，瞬间甩了出去：“戏看完了，你们几个还不进来？”他们看到门上的簪子，拔下来推门进来交到我手里。我抄起鞭子往地上一甩，吼道：“学会听墙角了啊？”邢茂嬉皮笑脸地说道：“没没没，我们什么也没听见。”

我：“说，谁的主意？”

他们你推我攘的，每一个敢承认。最后李弘毅承认了：“别吓唬他们了，我的主意，冰糖葫芦是我让他们帮我买的，也是我写的纸条。”我转过头没说话。离开房门时，我把那根簪子甩到了桌子上，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李弘毅看着簪子满脸笑意。邢茂拍着胸脯说道：“吓死我了，还以为萧潇姐会生气呢。”沐雨调皮道：“生气什么？她开心还来不及呢。”许毅笑道：“恭喜弘毅学长，抱得美人归。”

我知道李弘毅没那么多鬼主意，直男会表白已经很不错了，更别说搞浪漫了。我更知道这一切都是谁的主意，也知道他们是想让我开心。能把你的喜怒哀乐放在心上的是真正关心你的人，我何其有幸能有这么多关心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