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牛低着头,两只锋利的牛角直直向前,大有不在人身上捅出两个大窟窿誓不罢休的感觉。
燕惜妤虽然杀过熊,但她现在不想杀牛。
这是野牛群的头牛,如果把领头牛杀了,牛群可能会分散,以后再想一次性找到这么一大群野牛估计要需要更多的时间。
既然不能杀牛,那就只能先把牛制服。
燕惜妤盯着那正刺向她身上的两只大牛角,在电光石火的瞬间,她伸出双手猛地攥住了刺过来的牛角!
“跪!”燕惜妤大喝一把,双臂攥紧牛角骤然向下一压——
那体形庞大的野牛硬生生地被她压着一双前蹄跪在了地上!
草原上忽然吹起了一阵大风,把人身上的袍角吹得“唰唰”作响。
燕惜妤攥着牛角的双手丝毫不敢懈气,那头大野牛仍然被她按着牛角低着头在挣扎。
但无论野牛怎么挣扎,后腿怎么刨地,牛头却是一点儿也抬不起来,后来干脆不挣扎了,整头牛卧在了草地上。
燕惜妤无法确定这牛在她松手后会不会继续撞人,想问问那个夷狄人,毕竟这人是草原上的牧民,应该知道这方面的事。
结果她一转头,没看见人。
人哪去了?
燕惜妤再一抬头,看见了一支利箭正对着她自己。
那个被她从牛角下解救的夷狄人,死里逃生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正拉开弓对着她这个救命恩人。
这时,马蹄声也已经越来越近。
前有夷狄人的利箭,后有夷狄人的帮凶,自己现在是腹背受敌。
燕惜妤原本弯着腰在压着头角,这时她面无表情地忽然向后一跃,整个人纵身向后退了出去。
那野牛在她松开手的刹那,四蹄一用劲,又站了起来,在站起来的同时,牛头又缓缓低下,两只大牛角直直地对准了对面的人。
燕惜妤就站在牛的对面,她看着站在牛后面拉开弓弦的夷狄人,想着野牛如果攻击她,她就把这夷狄人扔在牛头上去。
不过野牛虽然低着头,也做出了要攻击人的姿势,但却站着没动。
燕惜妤等了等,见野牛不冲过来,她这才侧头看了看身后。
那骑马过来的夷狄人此时也已经到了,虽然头上缠着头巾,但看衣着装束就知道是个妇人。
那妇人见了野牛,估计是怕激怒牛,于是下了马慢慢走下来。
她绕过一人一牛,走到了那就算肩膀正鲜血淋漓,仍然拉着弓弦不放的夷狄人身旁。
燕惜妤一眼就看出了这妇人不像是游牧夷狄人,她像是大承人。
那妇人脸上充满了担忧,先是看看那头大野牛,又看向了这边。
燕惜妤和她目光一接触,能明显看见对方眼中的惊讶。
燕惜妤眯了眯眼睛,下一霎她的人就已经到了那妇人的面前。
“啊!”在妇人的惊愕声中,燕惜妤一抬手,抓住了搭在弓弦上的箭。
“把弓松开,”燕惜妤看着面露惊慌的妇人,却是对长有络腮胡的夷狄男人说话,“我要想杀你,你没机会放箭。”
夷狄男人果然能听懂大承的语言,只见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松了一直拉开弓弦的手。
他双手一动,肩膀上的鲜血顿时又涌了出来,顺着早就染红的袍子往下滴。
“达格其,你……”那妇人有些手足无措地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小布包,里面有些药粉,可能是止血用的,结果又是一阵大风,药粉瞬间就被吹没了。
“我没事,”达格其连忙说,他虽然口音奇怪,但却是能清楚说出大承的语言,“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我只带了这些药,可你要止血,我们快些回去,”那妇人慌乱地伸手攥紧了达格其的手袖。
“苗月,你不要急,我没事,”达格其像是忘记了身旁还站着个人,只一个劲地去安抚那叫苗月的妇人。
燕惜妤在旁边看着,大概猜出了这妇人可能是个不能受到惊吓的,否则这夷狄男人不会这么紧张。
在夷狄人的地盘上,一个大承妇人不会说夷狄牧民的语言,反倒是夷狄男人学会了大承的语言,看来这夷狄男人对这妇人很上心。
燕惜妤想了想,把佟槿方之前送给她的那个像葫芦的药袋拿了出来,她边从药袋里拿药丸边说:“你们如果信我,可以用我带的药。”
对面的俩人顿时抬头看了过来,达格其面露警惕,而那妇人却在看见葫芦药袋时,整个人开始颤抖了起来。
“你、你怎会有……这个药袋?”苗月死死地盯着那个药袋。
燕惜妤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我朋友借给我的。”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苗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像是无法呼吸似地攥紧了她自己的衣领,“他叫什么名字?”
“我朋友姓佟,”燕惜妤只知道佟槿方当了十年乞丐,佟瑰方被送进了知县府中十年,她不清楚佟家姐弟的其它事情,对方不说,她也不问,所以她无法确定眼前这女人是佟家姐弟的哪位亲人,“你认识他?”
“你那朋友是不是叫佟槿方?”苗月突然就一把抢走了燕惜妤身中的药袋,她像是忽然陷入了癫狂之中,瞪着眼睛死死地看着那个药袋,嘴里一直在反复问着一句话,“是槿方吗?是不是槿方?是槿方吧?”
燕惜妤如果想避开,对方根本就抢不走她手中的药袋,但燕惜妤没躲,她觉得这妇人和佟槿方的关系可能非比寻常。
“是,他是叫佟槿方,”燕惜妤点点头,反问道,“你也认识他?那你是不是认识他兄长?”就算她认为这妇人真的认识佟家姐弟,但她还是打算再谨慎些。
“他没兄长!”苗月情绪忽然爆发,“他没兄长!他只有一个长姐,他和瑰方都是我的孩子!”
这下轮到燕惜妤惊讶,她半信半疑道:“佟家姐弟真是你的孩子?你是他们的娘亲?”
燕惜妤一直以为佟槿方当了十年乞丐,佟瑰方被送进知县府关了十年,他们的家人应该是遭到什么麻烦事,否则不至于让当时才六、七岁的佟槿方去当乞丐。
佟槿方也曾说过他是从家里逃出来的,燕惜妤猜测他是从宗族里逃出来的,因为如果他身边有父母在,他应该不用在外面当乞丐,却没想到佟家姐弟的娘亲竟然在荒漠,在夷狄人的地盘上。
“我是他们的娘亲,这只药袋就是我亲手缝给我孩儿槿方的,”苗月这时忽然又平静了下来,她双手捧着那药袋,就像捧着小孩似的轻轻晃着,“我是他们的娘亲,我是佟家明媒正娶的……”
但她说着说着,却忽然又出现了癫狂,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我不是!我要杀了他!他怎么敢!我要杀了他!!!”
话才刚用力地吼出口,她就像全身没了力气似的,整个人骤然往后倒,达格其时刻都在留意着她,这时连忙伸出双手,将人稳稳地接住,然后横抱在怀中,丝毫不在意他那鲜血淋漓的伤口。
燕惜妤看看他,又看看被他抱在怀中昏迷的妇人,再看看妇人手中还紧紧攥着的属于佟槿方的药袋。
她记得佟槿方说过,这只药袋是他娘亲亲手为他缝的,各种信息都对得上,看来这妇人真的是佟家姐弟的娘亲,可是大承人又怎会出现在这边,还和夷狄人在一起?
“你跟我来,”达格其说完,抱着人转身就走。
药袋被人拿着,燕惜妤只能跟着过去,毕竟那是佟槿方的,她还得把药袋还回去。
几人从那头大野牛的旁边走过,那野牛这时竟然在悠闲地吃着草。
头牛在这里,之前跑了的野牛群又慢慢地聚在了一起,正在不远外徘徊着。
燕惜妤看看头牛,又看看那牛群,想着要是能带两头回去,仲茂他们到时开垦荒地就方便得多了。
燕惜妤边想着事情,边跟着走到了两顶毡包前。
两顶毡包一大一小,旁边有着大大的羊圈,不过羊圈里此时没有羊。
燕惜妤站在毡包外左右看了一会儿,达格其从那顶大的毡包里掀开门帘走了出来:“这位大承姑娘,请你进来。”
燕惜妤看了他一眼,跟着他弯腰进了毡包。
毡包从外面看很低矮,但进了里面才发现其实很大。
毡包里面铺有地毯,燕惜妤盘腿坐着,达格其给她用银碗倒了一碗水。
“苗月喝不惯我们夷狄的马奶,她喝水,”达格其看着躺在床上的苗月,粗犷的人整个都显得很温柔,“你是她在我们夷狄见到的第一个大承人。”
燕惜妤挑了挑眉:“我是会回去的,你又留不住我。”
达格其眼神出现一瞬间的凶狠,但他看着眼前这张大承人的脸,就想到苗月也是大承人,又说:“你来我们夷狄做什么?有多少人同你一起过来?你们想做什么?”
“我来套野马野羊的,”燕惜妤也不骗他,“就我一个人过来,我要来或是要走,你拦不住,你们夷狄没人能拦得住我。”
达格其不说话了,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放在腿上的手始终攥成拳头。
“苗月说的佟家姐弟,你认识?”达格其忽然问了这句话。
“认识,”燕惜妤也不多说别人的私事,“你要是想知道,你可以自己问她,我没她知道的清楚。”
达格其皱着眉说:“苗月不说。”
“我说,”他身后忽然响起了苗月的声音,惊得他连忙起身过去,“苗月,你醒了?”
“达格其,让你担心了,”苗月恢复了最先担忧达格其时的表情,她手里还攥着那个药袋,“我先为你敷药止血。”
达格其很听话地开始脱袍子,燕惜妤侧了侧身,不去看他们。
苗月很清楚药袋里面放着的是什么药,缝在药袋里面的一个个小袋,都是她亲自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也是她教佟槿方该如何在药袋里放药的。
上了药,达格其这个肩膀受了伤的人反而扶着苗月过来,俩人坐下后,苗月说:“这位姑娘,我娘家姓苗,我叫苗月,是瑰方和槿方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