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地最大最高的山是临阜山。
临阜山作为横跨两界的大山,一半有大承境内,一半在荒漠。
荒漠不仅是大沙漠,还有草原。
燕惜妤背着一个有盖的背篓,站在临阜山半山腰的一棵大树上,双脚踩着一根腕粗的树木,面对着荒漠的方向。
从临阜山往下看,那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隔很远才看见几顶夷狄人居住的毡包,毡包旁边有围栏,里面看着像是养着羊和牛。还有一些棚子,估计是养马的地方。
燕惜妤还看见成群连片的牧群,但不清楚是夷狄人圈养的,还是野生的。
如果是野生的……
荒漠上无主的牛马羊,谁套到了就归谁,包括骆驼也一样。
只不过想把大量套到的野畜带走有点难,带它们翻山肯定不行,只能从边卡那边过。
燕惜妤正在出神地看着草原上的牛马羊,身后倏地响起极细的破空声,她凭感觉反手就是一刀,“嚓”的一声,有东西被她手中的刀劈成半截,然后掉落到下方人高的野草里。
这临阜山里什么猛兽野物都有,树上尤其多毒蛇。人手臂那么粗的蛇,足足有半棵树那么高。
燕惜妤刚才不经意看见,还以为是树上挂了一根长藤蔓,然后再仔细一看,那蛇头已经缓缓垂到了她面前。
一想到那情景,燕惜妤浑身的鸡皮疙瘩就全都起来了。
燕惜妤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脚尖一点,整个人已经跃了出去。
树下都是人高的野草,根本没路,她只能从树上走。
但树上也有不少各种有毒的动物和昆虫,巴掌大的蜘蛛结的蛛网差点儿兜头就把它给罩住了。
燕惜妤侧身闪过,眼角余光扫到了一棵枯木的树头长有成片的紫色。
“咦?”燕惜妤翻身跃了过去,然后落在一棵树的横枝上,仔细看了看那层层叠叠长在一起的植物,“这是灵芝?”
燕惜妤不能确定,毕竟这深山老林里,有毒的和没毒的都生长在一起,单凭眼睛很难分辨出来。
于是她从背着的背篓里取出了一个麻布袋,这麻布袋还是之前陆家商队的曾管事用来装送给他们的食物的,罗采春洗干净之后就收了起来,她进山时带着,原本是想摘些野果回去的。
也不知道这山里会有什么野果树?
山太大了,燕惜妤直到现在都没能见到一棵树上挂有果子的树。
小满儿几个小孩还在等着她给带果子回去,要是没找到果子,小孩子们估计会很失望。
尤其是小满儿,她还跟着去到了山脚下,这时也不知是不是还等在那里。
“小满儿,回去了,”阿谦慢吞吞地走过来。
他受伤的双腿好的差不多了,佟瑰方让他每天下地走一小会,但不能走太久,怕骨头长不好。
“不!”小满儿坐在一块石头上,面对着山脚的方向,“我要等燕姐姐回来!”
“你在这都等了四个时辰了,”阿谦看看天边,日头已经西落了,“太嬷让我喊你回去。”
“我不!”小满儿有她自己的坚持,“燕姐姐说要给我带果子回来!”
“唉,”小小年纪的阿谦已经会叹气了,“燕姐姐没说过要给你带果子回来,她只是说如果在山上看到就摘回来给我们吃,如果没看到,就去买些回来。”
“我不要吃花铜板买的,”小满儿噘嘴,“我要吃燕姐姐从树上摘下来的。”
她还小,之前家里穷,没见过银子,只认识铜板,她舍不得拿铜板买果子,因为铜板要拿来买谷子。
这下阿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山脚下的那片树林里忽然传来了“哼哼哼”的声音。
“这是……野猪?!”阿谦一把拽起小满儿就想跑,他之前带着阿转和玉彩躲在山里,听见过野猪的叫声。
但他的双腿还伤着,手里又还拽着个小满儿,根本就跑不快。
被他拽着的小满儿倒是不知道害怕,瞪圆着眼睛盯着那片树木,然后她就看见了她一直在等着的燕姐姐。
“哇!是燕姐姐!”
阿谦脚步一顿,半信半疑地转头看了一眼——
燕惜妤就像是个刚赶集回来的人,背上背着的,肩膀挎着的,手臂上挂着的,还有手上拎着的,另一只手还攥着好几根长藤条。
一根藤条捆着一只小鹿,另一根藤条捆着一只大灰兔,最后一根藤条竟然捆着一头大野猪。
那头脏兮兮的野猪头和嘴都被藤条五花大绑着,一只前蹄和一只后腿都瘸着,蔫头搭脑的,偶尔哼哼两声,半死不活地被燕惜妤拖着走。
“燕姐姐……”阿谦愣愣地说,“捆了头大野猪回来,还是活的!!!”
“燕姐姐!”小满儿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然后挣脱阿谦的手,朝着燕惜妤飞奔过来,那两小短腿蹬蹬蹬的,可欢快了。
“哎哟是小满儿呀,”燕惜妤对她挥挥手,连忙叫停她,“站那儿哟,大野猪会拱人的,你先站旁边,我把小鹿和兔子给你牵,好不好?”
“好!”小满儿躲着大野猪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小鹿和灰兔。
燕惜妤这才把手里拎着的先放在地上,然后把捆着小鹿和灰兔的藤条往旁边递:“来,牵着吧。”
小满儿嗖地就冲了过来,伸出小手紧紧攥着两根藤条,嘴里同时叫了句:“驾!”
燕惜妤顿时就被逗乐了:“牵回去吧,慢些。”
小满儿完全不听她的,一转身拖着小鹿和灰兔就跑。
还没跑几步,桑大娘找来了。
桑大娘看她那样,摇着头向燕惜妤走来:“怎的去了这么久?”
燕惜妤一进山,大家伙就都开始心不在焉,估计是怕她在山里出事,尤其是佟槿方,双手攥着银针望着大山的方向常常走神。
“我迷路了,”燕惜妤笑着说,“上山的路和下山的路不一样,我没记住方向。”
“下次别去太远,我打听过了,边地巡山的将士和猎户没上到半山腰,只在山脚再往上一点,你别进深山,里面危险,”桑大娘边说边看了看燕惜妤带回来的东西,“寻摸这么多好吃的带回来?”
“大山里全是宝,”说到这个,燕惜妤顿时就来精神了,“走几步就能看见好东西,但我带不回来,只能随便摘了些。”
桑大娘抬头望向大山,她那伛偻的腰背这时仿佛挺直了:“这大山里还有更好的,且能让人一步登天的宝。”
她这话像是意有所指,燕惜妤以为她说的是那些珍稀的药材,于是笑着说:“那可都是无价宝,谁摘到就是谁的。”
“姑娘,”桑大娘侧过头来看着她,“大山无主,就算能找到再好的东西,见了光就会招惹来祸端。”
燕惜妤愣了一下,然后眨巴眨巴眼睛:“谁敢来抢我手里的东西。”
“姑娘,有些人要财不要命,”桑大娘的声音似充满了苍凉,“姑娘可不能大意了。”
“也对,”燕惜妤皱着眉想了想,“我得想个办法避开那些没必要的麻烦事。”
桑大娘笑看着她沉思,然后说:“姑娘,这大山若是有主,那就名正言顺了。”虽然强盗总是抢夺属于他人的财物,但总不能因为怕被强盗惦记就去当乞丐吧。
桑大娘抬头注视着燕惜妤,就是不知道眼前这姑娘是怎样想的。
燕惜妤垂眼看向桑大娘,眼神闪烁着:“桑大娘,你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可我要怎样才能拥有一座大山呢?”
这下到桑大娘笑了:“我这么一个啥也不懂的老婆子,哪里会晓得这些,姑娘得自己拿主意。”
“那我想想,”燕惜妤侧了侧肩膀,“桑大娘,我摘了些灵芝,等会问问槿方,如果没毒,晒干了给你拿来煮水喝。”
“嗳,那感情好,谢谢姑娘,”桑大娘乐呵呵地伸手要帮燕惜妤提些东西,“你手上拎着的是什么,给我吧。”
“是杏果,我尝了尝,酸甜酸甜的,可好吃了,给小满儿当零嘴,”燕惜妤把手里拎着的小布袋递了过去,“这个布袋还是大娘你连夜缝的。”
桑大娘把给大家缝衣裳剩下的那些破布头攒了起来,有些实在不能用的,就给缝成了布口袋,原本是打算留给四个小孩子的,结果燕惜妤上山全给带去了。
“阿妹!”远远的听见罗采春的声音,“你可回来了!”
“阿姐,”燕惜妤冲她扬了扬手,“阿姐,我摘了桃子柿子,还挖了山药。”
“重不重?都快把你压弯了,”罗采春快步过来,近了才看见跟在最后面的那头大野猪,顿时被吓了一跳,“怎的还捉了头活的野猪回来!”
“要是在山上杀了,我就拿不了这些了,”燕惜妤把身上背的挎的拎的给她看,“阿姐,你看我带了好东西回来。”
“你安全回来就好,阿姐不要那些个,”罗采春伸手帮她把肩上挎着的布袋提了过来,一到手“哎哟”一声,“好重,这里头都是啥?”
“各种果子,桃子柿子那些,山上很多,都让小鸟吃了,”燕惜妤想到山上的那些结满果子的果树,“要是我们能摘下来去镇上卖,肯定有人买,那些桃子就像仙桃似的,等会我们一人吃几个。”
“我有两口尝尝就行,”罗采春小心翼翼地提着装满果子的布袋,怕掉地上会把果子砸烂,“都留给你吃。”
“大家分着吃,几个小孩跟着我们一路过来都没吃过果子,”燕惜妤用力拖着野猪往前挪,“这头野猪就留给仲四练手了,他以前当过屠夫的徒弟,等会我们看他杀猪。”
几人说着话慢慢往家走,这时已是后晌,屯里很多人都在家,他们之前被燕惜妤一手就将人给甩飞到半里外的事迹给惊到了,自那之后总是有意无意地窥视着燕惜妤他们住的屋子。
这时见燕惜妤拖着头活着的大野猪回来,个个又是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也没见过有哪个猎户进山活捉野猪的,就算是挖陷阱捉住了野猪,那也得大半个屯里的汉子去帮着才能抬回来,结果这姑娘只拿根藤条就把野猪给牵下了山!
这姑娘当真是招惹不得,万一要是不如她的意,她不得将他们这些人也像捆野猪似的绑起来拖着满屯走!
燕惜妤拖着头野猪,在屯里各邻居的注视下,走到了罗采春住的那屋子。
不过野猪没牵进院子,只给绑在了院子前,这得先问过屯长才能杀。
才刚提到屯长,梁屯长就来了。
他是和仲茂他们五人一起过来的,仲茂他们照样背着柴火,梁屯长嫌弃他们走的慢,还催促他们。
“快些走,你们那位燕姑娘捉了头野猪回来,你们就不想去瞧瞧?”
仲茂他们不想瞧,当初他们在悬崖村的时候,已经瞧够了野猪。
等他们到的时候,那头绑在院子外的野猪四周已经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哎哎哎!”梁屯长扒拉着挡路人的肩膀,“让让哎,他们家的人回来了。”
他这话一出口,围着野猪的人倏地转过身来:“谁是仲四?”
仲茂他们互相看看,然后瞪着眼睛问:“你们想做啥?”
“喊仲四杀野猪啊!”
“谁是仲四?”
仲四向前一步,才刚张嘴说出一个“我”字,人就已经被人七手八脚抬走了。
只留下傻了眼的仲茂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