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殿宇笼罩着轻薄的雾霭,阿妩尚在睡梦之中,粉腮红唇,秀眉轻舒。陛下早已醒来,目光缱绻地看着她的睡颜,眼中满是宠溺。须臾,他微微起身,在阿妩眉间落下一吻。
他瞧见阿妩裸露在外的雪白手腕,格外娇嫩,不禁心疼地伸出手,将那皓腕小心翼翼地拢入锦被之中,动作极尽温柔,而后悄然出了偏殿。
守在殿外的宫人们见陛下出来,纷纷屈膝行礼。陛下微微抬手,低声叮嘱道:“莫要去叫醒阿妩,她年纪尚轻,爱睡懒觉,就让她多歇会儿吧。”说罢,便朝正殿而去。
大殿内,几位近臣早已等候多时。陛下入座后,面色一正:“凉州密报,近来西突厥行径诡谲,运作不断,西域恐将生变。今日召诸位爱卿前来,正是要一同商议应对之策。”众臣闻言,纷纷点头,脸上皆是凝重之色。
兵部尚书郭崇上前奏对:“西突厥欲统一西域,同天阙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刀兵相见早已预料,趁现在有高昌国同凉州尚成防御之势,恳请陛下下令,提前储备兵马粮草,防范于未然,保边疆安稳。”
户部尚书公孙濯起身,神色恭谨,面带忧虑:“崇尚书所言确实有理,未雨绸缪,不失为良策。但兵马储备,费钱耗粮,国家初定,元气未复,不宜用兵。依臣之见,不如派遣使者前去安抚,探明虚实,避免无故的战争投入,导致国家内部根基动摇……”
众大臣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正说着,陛下眼角余光瞥见屏风后闪过一抹俏丽身影。想到昨日阿妩的请求,他脑中灵光一闪,心下有了主意,突然话题一转,向诸位大臣问道:“朕思量许久,欲立杨妃为后,不知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席间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皆露出惊讶之色。不过片刻,御史王通率先起身,双手抱拳,神色恳切地谏阻道:“陛下圣明,贤德可比尧舜,实乃我朝之福。然杨妃虽于后宫侍奉陛下多年,尽心尽力,可至今未有子嗣。再者,她出身前朝旧族,于我新朝并无显著功绩。如此情形,若立为皇后,恐难以服众,还望陛下审慎斟酌,另择贤良。”
陛下听闻,沉默不语,眼神却时不时看向屏风。而此刻,阿妩正静静地立在屏风之内,将殿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面色沉稳,好似早有预料。
政务议罢,陛下刚把防范西突厥的手敕交给中书令,恰在此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名宫人匆匆奔至殿内,跪地行礼后,高声通传:“陛下,西域伊吾国的使臣求见,说是有万分紧急之事,特来向‘天可汗’告急!”
陛下闻言,原本略显疲惫的双眸瞬间锐利起来,神色一凛,即刻起身,沉声道:“快,宣他们进来!”
使臣早已等候在殿外,入内叩首,惶恐急切道:“尊贵的‘天可汗’,我乃伊吾国使臣。高昌国无故兴兵,悍然进袭我伊吾。如今,高昌军队在我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天阙通往西域的商路也被他们强行阻断!”说罢,他伏地不起,身躯微微颤抖,言辞间满是忧愤:“大批西域客商被困,无法东行,两国商贸遭受重创呐!”
高昌是西域一个小国,兵不过万,地仅二十一城,国土同天阙与西突厥接壤,国家地缘位置十分优越。最重要的是,它地处中原与西域贸易的商路要道上,是连接中原与西域诸国的要塞。
这条商路上,有大批珠宝、名马源源不断地运来长安,而中原的丝绸、茶叶及工艺品也作为奢侈品频频输送出去,沿途所有的国家都会赚的不斐得利益,高昌更是实现了经济政治上的大进步。
而自古以来,高昌与中原王朝关系甚密,交往频繁,表现的相当乖顺。高昌王麴嘉曾主动派人来中原求取五经和历史典籍,学习中原文化。麴嘉的儿子麴坚在位时,王宫中悬挂着鲁哀公向孔子请教的图像,还设立学堂,向生徒讲授《毛诗》、《论语》、《孝经》。麴坚的儿子麴伯雅做了高昌王之后,东来朝见过先帝,欲求娶公主。现在的高昌王麴文泰是麴伯雅之子,多年来称臣纳贡,十分听话。
陛下想,这样乖顺的友邻,突然自绝商路,攻打臣服于天阙的伊吾,事有蹊跷。
正狐疑之际,宫人呈来一份凉州守将写来的密报,密报称:他们抓到了几个抢劫商队的高昌兵。严刑后声称:高昌兴兵伊吾,完全是受西突厥指使。西突厥阻绝商路,是为了切断天阙与西域各国的联系,以便逐个降伏西域各国,称霸西域,与天阙形成实力上的对抗。高昌王慑于西突厥的势力,已经拜倒在西突厥可汗脚下,向其称臣纳贡,成为西突厥的帮凶…….
“叛逆!”陛下彻底震怒了。
孙太尉被单独召到承庆殿,陛下把一大摞西域诸国的告急文书摊在孙太尉面前,问:"爱卿,高昌王助纣为虐,阻截商路,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孙太尉佯装翻了翻,是何情况早已心中有数,片刻后,不慌不忙道:"高昌向我朝臣服已久,多年来并无二心。此次贸然做出这等事,依臣之见,不过是受西突厥胁迫罢了。高昌王或许也是身不由己,陷入两难境地。臣以为,陛下无需大动干戈,可选派使臣前去安抚,向高昌王晓以利害,高昌王不会执迷不悟的。"
安抚?听到这个字眼,陛下不觉撇撇嘴,他不大相信安抚之策对于高昌会起什么作用,犹豫不决地说:“爱卿,朕知道派遣安抚使,某种程度上可以不动一兵一卒解决纷争,可也应当视情形而论。高昌不过是跳梁小丑,可在它身后撑腰的,是足以威胁我天阙西疆的西突厥啊!西突厥野心勃勃,实力不容小觑,若仅仅靠安抚,能镇得住他们吗?”
孙太尉听闻,神色依旧沉稳:"兵者,乃国之凶器,不得已而用之。如今长安远离高昌,其间黄沙漫漫,路途艰险难行,大军西进,光是后勤补给便是一大难题,不仅劳民伤财,而且深入敌境,诸多变数,实在难保必胜。若此次出兵失利,不仅有损我朝威严,还会让西突厥更加嚣张跋扈。”
陛下轻轻摆了摆手,面上神色舒缓了些许,眼中的犹疑却尚未完全褪去,缓缓道“知道了,太尉老成谋国,待朕思虑一番再做决断,先下去吧。”
此时,帝都的西市却引发了一阵骚乱。市坊口,人群如潮水般涌动
“大伙咋都挤在市坊口?在不进去,张娘子的胡饼可就售卖一空了””一个年轻后生扯着嗓子喊道,他心急地想冲进市坊,却被前面的人群挡得严严实实。
“莫急!西市所有的店铺都关闭了!”有人高声回应道,声音中满是看热闹的戏谑
“咋的?出了什么事?”年轻后生满脸疑惑,忙不迭地追问。
旁边一位大娘挤过身来,神色凝重地说道:“哎呀,你还不知道呐?西市波斯店的店主驼队被高昌王扣住了!他的驼队里,那可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什么珠宝、皮毛、象牙、犀角、翡翠,数都数不过来,听说还有一颗宝珠,稀罕得很,在波斯都找不出第二颗,价值连城呐!”
“那岂不是损失惨重?”后生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惊呼。
“可不是嘛!这波斯店的店主,可是波斯商会的会长呐!他这一被扣,波斯商会能不急嘛。眼下,正召集西市所有的西域店主们,打算一起去找市令请命呢,要求朝廷出兵征伐高昌,打通商路!”大娘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周围的人听了,皆是一阵唏嘘。
“那怪不得关门,要是我碰上这事儿,也得肉疼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呐。”人群里有人长叹一声。
“谁说不是呢?当然,咱也都盼着能尽快打开商路啰。这商路一被阻,西域的货物进不来,市面都变得萧条冷清了。你瞧,连张娘子家的胡饼都涨价了!”一位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
“害!这该死的高昌国,这么一闹,百姓们往后可怎么过活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愤怒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次日,朝会
户部侍郎率先出列,神色焦急,躬身奏报:“陛下,臣有紧急奏报。昨日,西市的胡商们纷纷罢市抗议,他们联名上书,要求我朝作为宗主国,即刻出兵讨伐高昌的叛徒,务必扫清商路,以确保西域诸国的商贸往来能够平安顺畅。如今西市一片混乱,若不尽快解决,恐会引发更大的动荡。”
陛下听闻,面色一沉,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的群臣,最后落在了孙太尉身上,开口说道:“事已如此,看来安抚之策,恐怕难以奏效了吧。”
孙太尉闻言,微微低头沉思片刻,而后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道:“陛下,臣以为,即便局势紧张,也不可贸然兴兵。不如先派一位机敏的使臣,携带国书前去与高昌王和谈。向他陈明利害,劝其迷途知返,放还被扣之人与货物,恢复商路。若和谈不成,再诉诸武力,出兵征讨。如此先礼后兵,既能彰显我朝的大国风范,又能避免不必要的生灵涂炭,于国于民,更为稳妥。”
抱着“姑妄试之”的态度,陛下派他的堂弟李道裕出使高昌,凉州刺史杨邈杨妃的哥哥加朝议郎同往。同时传旨加紧操练兵马,随时准备出征。
暖阁内,烛火明明暗暗地跳跃着,孙太尉与良九临相对而坐,两人的身影在烛光下被拉得老长。良九临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忧虑,率先打破沉默:“太尉,朝堂上陛下对杨淼委以重任,您怎可轻易放行。”良九临不解:“凉州扼制西域要塞,本就是重镇要地,现在还将功劳摆在他杨邈面前,太尉大意。”
孙太尉神色平静,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缓缓说道:“九临,莫要操之过急。杨邈身为凉州刺史,保境安民、威慑西域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如今高昌局势发生巨变,西域商路受阻,这般大事,又怎能绕过坐镇凉州的他呢?”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任由他揽下这等大功啊!”良九临仍是心有不甘,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孙太尉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九临啊,咱们凡事还当以国事为重。当下高昌之事,关乎国家的商贸往来、边疆稳定,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良九临听闻,面露惭色,起身拱手道:“太尉深明大义,九临自愧不如。只是,难道就真的对杨邈就任其不管,任由他在凉州坐大势力吗?”
孙太尉目光深邃,望向窗外,缓缓说道:“凉州作为西北的军事要冲,地理位置极其重要,而且商贸繁荣,经济发达。杨氏在此处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积攒的兵器钱财不计其数,实力声望不可动摇。”说到这儿,孙太尉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深意,“可你别忘了,杨邈只要一天不离开凉州,谁能奈他做何?”
良九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