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佑莉来说,这些事还用不着她操心。
赫碧昂很年轻,果妮都比她大上不少,虽然玛丽在她耳边讲了很久“继承”、“家主”这样的话,但她确实没往心里去。
眼前更重要的是这栋庄园——好吧,这栋小楼!
去年开始计划建造的庄园今年已经初具雏形,最大的那栋主宅还在设计,但是属于佑莉的小楼已经建好了。
要是一年前,她估计都还会想,我真的能住这么大的房子吗?
但是现在,她更关心骑士们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还有,今天的晚餐到底是什么?
不过在那之前,她首先见到了提前来到这里的侍从们。
“她们都是从塞拉镇选来的。”苏瑟向她介绍道,“都是和您差不多大的年纪。”
望着眼前几位个头参差不齐的少女们,佑莉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加快。
朋友!朋友!还是朋友!
不像凯洛特那样老是板着脸的正常同龄人!!
下山真是太对了!!
她乐开了花,美滋滋地做着开始在庄园里疯玩的梦。
苏瑟:“厨房应该提前准备了点心,你先休息一下。”
佑莉没听清苏瑟后来说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在这栋别馆里喝了很香的安神花茶。后来又吃了很好吃的苹果派,还有一些肉汤,汤有点咸了,她才喝了两口,就被苏瑟拦着把汤撤了下去。
为了补偿她,睡前佑莉得到了一杯甜牛奶。
“这样今晚能睡个好觉。”苏瑟坐在她的床边,此时的佑莉已经两眼眼皮打架,恨不得能直接睡过去。
“我明天,”她才喝了一半,就以为自己已经全喝光了,“要去溪边。”
“好。”
“陪我去玩。”
“会有人陪你去的。”
“我要……”
手一滑。
苏瑟及时抓住她的杯子,却没能抓住她的睡意。
“诶、牛奶——”
疲倦席卷了她,在这场梦境中,她彻底忘记了跟随她提前来到庄园的骑士和侍女。什么帕茜啊、果妮啊、凯洛特啊,都被她软绵绵的梦境给一屁股挤开了。
苏瑟关上门之前,甚至还能听到她舒服的小呼噜声。
她给佑莉留了一盏灯,心里盘算着明天一早一定要让佑莉好好刷牙。苏瑟这么想着,叫来一位年纪最大的侍女,告诉她守夜的事项。
“凌晨四点时,我会来换你,明天白天就不用当值了。”
侍女紧张地攥紧围裙:“我、我需要做什么?!”
“别睡着就行。”苏瑟捏了捏鼻梁,深觉疲倦。
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虽然不至于像佑莉那样马上进入梦乡,但身体也不会太轻松。
她将守夜的规矩一点点讲给侍女听,从塞拉镇找来的侍从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安排,听得两眼直冒金星。
苏瑟停下来,有些担忧道:“能记住吗。”
“没问题的!”侍女向她保证,“这样的工作我曾经有做过!只是对其他的情况有点……”
“总之,我就在那间房里,有什么事直接来叫醒我就行,我的门不会锁,这一点能记住吗。”
“能!”
“好。”苏瑟的眉头松开,“那就拜托你了。”
另一边,果妮正将自己的行李一件件搬下来,虽然帕茜有帮她搬一些随身的厨具,但中途这位忙碌的骑士就被其他人给叫走了。
果妮站在别馆的门前,她的衣服上留着刚才进过厨房帮忙过后的食物香味,身后想要快点休息的车夫正在催促。
她抬头,僵硬的手臂抱着重量惊人的厨具。几个面容青涩的侍女躲在门后,偷偷地朝她这边瞥视。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这是理所当然的。’
果妮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让心情不至于那么烦闷,‘毕竟我就是这样招人恨的人。’
塞拉山的村民无知又可恶,他们最会用冷漠的言语和寡淡的态度对待外来者,就像是最开始加入家族时,其他人也接受不了她一样。
什诺特都是这样的人。
果妮抱紧怀里的包裹,昂起头,挺直腰。
用力地踩下去。
她想,她要把这地上狠狠踩出一个坑,最好有哪个不长眼的第二天来到这儿会因为偷懒不注意,摔上一跤,那样才最好。
她在黑夜完全降临之后才收拾好自己的房间。
在忙完这些事以后,果妮擦了擦汗,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什么动静,好像有人从另一端走来。
这人步子很沉稳,一下、一下,最后停在她的门前。
“叩叩。”
她的房门果然被敲响了。
果妮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她还来不及为自己悲惨的生活悼念,这栋房子里的麻烦事又找上门来。
她不悦地上前开门,在外面,还未更换服饰的苏瑟提着灯,见她开门,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下。
果妮:“什么事?”
苏瑟伸手将暖炉递给她。
果妮站在原地,迟迟没有接下。
“房间里有灯没有,”苏瑟问她,“有没有什么东西还没到的。”
“……没有,”果妮说,“被子,枕头,都有。”
她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心里那口气又没那么恶浊了。
“这房间比我一开始住的屋子好多了,”果妮自嘲道,“我以为这里什么都要自己带,都做好今晚受凉的准备了。”
“晚上气温是会低一点。”苏瑟视线扫了一圈,“有什么缺的及时和我说,这个拿着。”
果妮这才又把注意力拽回来,像是之前没有察觉到苏瑟手中的东西存在似的,“这什么?”
“帕茜托我转交的,可不是我自作主张。”苏瑟解释说,“她连休息都来不及,还记得你怕冷。”
“……噢。”果妮这才动起来,她挪动自己的手臂,像是接下了比今天自己抱进厨房更重的东西一样,缓慢将暖炉收进怀里。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早点休息。”
“请等等!”果妮的话脱口而出,“我……谢谢。”
苏瑟平静地看着她,“份内之事罢了。毕竟教导小姐一事全权委托给你的,这些不能出差错,你不要受寒。”
她的神色缓和下来,终是不像最开始那样冰冷了:“晚安,果妮。”
……
阳光,小溪,流水!
随处可见的绿色植物,从地上反照来的暖意,照在叶子上金灿灿的光线!
山下真是太太太、太好了!
佑莉刚一睁眼就能看到这幅美景,它从不远处的窗户外透来,都不需要她伸手去掀开窗帘,这景色就像跳到她的面前一般——
佑莉低头,看见自己踩在地上乱动的脚趾。
好吧,是自己太激动,直接从床上跳下来了。
昨天苏瑟还在问她,想要给这栋庄园起什么名字。佑莉抬头,一座通天的雪山自平崖上拔地而起。雪山兀自坐在这里,谁也不理。
她隐约能听见水流的声音,那应该是条很大的河,像瀑布一样从塞拉山上扑下来,在离她们更近的地方分出一条支流,延伸进塞拉山脚下的村庄里。
歌力诺河养育了这片土地,自然也成为了什诺特人最重要的一部分。
“就叫歌力诺庄园……”她暗暗给自己鼓劲,“大家也会喜欢这个名字的。”
佑莉跑回床边穿鞋,又想快点告诉苏瑟。打开门后,她才发现别馆里异常热闹。
二楼中间是她的房间,站在门口,能看到通往一楼的楼梯。一楼要用做宾客接待,餐桌也摆在这里,所以会比二楼多出来一大块的面积。
佑莉听到下面传来吵架的声音,她朝那边走了几步,声音更加清晰地传进她的耳中。
这下她看见了。
大门一进来的前厅中,昨天送她们下山的马车夫正在她的餐桌边坐着,在这个人对面负责搬运的工人也大大咧咧地占据着主人的位置。
他们把自己的靴子脱在旁边,一边吃餐盘里准备好的面包,一边大声说笑。
佑莉不熟悉他们,在这里的侍女她也一个都不认识。
佑莉想先找到苏瑟,可惜的是,苏瑟并不像往常一样待在她身边。
新来的侍女抱着餐盘,茫然地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去。
乱极了。
“喂,那边的!”
霸占在餐桌前的人发话:“愣着干什么,端上来啊?!”
侍女:“可是,这是小姐的……”
“什么小姐,不过是一个没权力的臭贵族!”他脖子一转,忽然看到了二楼上露出的一个裙摆。
这话在他嘴里逐渐消减下去,但佑莉的存在显然没有让他明白自己应该在什么位置。
“给小姐吃的东西,给我们不也一样!”虽然自觉理亏,但他仍然大言不惭道,“我们可是昨天累了一整天呢!把这些矜贵的家伙送下来可不容易!”
“可是……”
“别在那可是了!”他一挥手,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步撞到侍女面前,眼看就要伸手去抢,“连口吃的都不肯给,你们这些人真是没教养!”
“啪!”
他的手瞬间被打到一边,一只精壮的小臂横在侍女面前。
车夫怒急,眼看要动手。
一柄闪着银光的刀尖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出去。”
一位女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厨房里走出来,半挡在侍女身前,她腰间围着围裙,头发盘起,用发巾包好,几乎是不露一丝碎发。
这女人身材很结实,露出的手臂上附着肌肉,小臂晒黑了,此刻拿着刀的手腕稳稳地刺在空中。
她脸上不见其他任何表情,即使是下意识对其他侍女展露出来的笑容,也充斥着威胁的意思。
佑莉站在二楼楼梯拐角,本要下楼,见状停在原地。
果妮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就像帕茜一样,她只要认定了什么事,就会按照自己的步调一步一步地去解决。厨房是她的地盘,照顾牲畜是她的工作。
在她掌握了某地后,很少有外人能违背她的意思。
面粉的含量,糖霜的分寸。手握刀柄的力量,还有切割分离的角度。果妮是厨房里当之无愧的专家,她的力量不只用在厨房。
“你们昨天晚上领了遣散金就应该走人了,今天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她毫无畏惧地盯着眼前的人,“家族应该将佣金全部付给你们了。”
“这不是因为——”
“噢,我明白了,”她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刀尖更近了一寸,“赏你们的鱼肉吃不饱肚子,现在改行抢小孩儿的零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