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佑莉在她那里一定很安全,苏瑟不会害她。
这一点能够确定。
回到房间之后,如佑莉所想的那样,玛丽迟迟没有等到她来书房,于是越加心急如焚起来。
玛丽怕她出了意外,心不在焉地站在书房中间。
今天仆人很多,事情很杂,或许会多多少少地磕碰到小姐。
书房的门虚掩着,为了隔绝外部的噪音,玛丽让人将书桌换了一个位置。那边接近窗台,虽然会听到骑士们训练的声音,但也不会太明显。
她让人换了茶,加了点心,把窗户调整到舒适的开合角度。
但这些无法让她安心。
相比之下,仆人们说笑的躁动让她更加焦虑了。
她在书房中踱步,打开怀表看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掐准时间后,她又安慰自己,佑莉不是婴儿,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那么担心……
但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不行,得去看看。
想到这里,玛丽立马朝门边走去,她来不及听见另一侧跑过来的小小的脚步声。
一打开门。
“哗!”
一只黄绿色的小胖鸟被吓得举起双手,站在她面前状似投降。
“我到了!玛丽!”她连忙说,“我没有迟到!”
黄色,绿色,白色。
蓬蓬裙,花边,丝带。
还有头上那个夸张的布艺假花。
玛丽凝固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接受了眼前这个被装扮得过于……华丽的小东西是自家的小姐佑莉安娜。
她被冲击了片刻,终于腾出精神来问佑莉:“这衣服是?”
佑莉回答:“苏瑟搭的。”
玛丽又看向她的头上:“这些花是?”
佑莉:“饰品!”
玛丽露出难为情的样子。
佑莉:“……不好看吗?”
玛丽想,也不能直接告诉她不合适。
她委婉道:“因为你的头发是金色的,和衣服混在一起之后没有层次,如果穿这一套的是位银发的小姐——”
玛丽轻叹。
其实不说这些也可以。
只是这装扮放在可伦那,会被刻薄的小姐和在意冗节的少爷嘲笑。
但这里是拉普托尔,佑莉身边又是些观念老旧的善良孩子。
佑莉这里可以放放,她还不懂什么是服饰礼节。但是她得好好说一下苏瑟。
不可以把小姐当作换装娃娃。
这个样子不适合在家族里出现。
要是以后去可伦那这样的装束是要打回重做的!
想到这里,玛丽也算是和自己的冤气打成平手了。她伸手,让佑莉的手掌搭在她的手心中。
在佑莉的手腕上,一条黄绿相间的腕带露了出来,在白皙的皮肤上,这颜色就显得很漂亮。
玛丽在内心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将自己的猜测按下,微笑着望向佑莉。
她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确实与这身打扮不配。
玛丽顺势把佑莉牵进房间,“刚才开门有没有吓到你?”
“没关系。”佑莉又将话题拉回到衣服上,“如果不适合我,那家族里还有其他银发的小姐吗?”
玛丽沉吟片刻:“赫碧昂?”
“她已经成年了。”佑莉为难,“而且她是我的‘母亲’,应该不能算小姐。”
“赫碧昂只是继承了爵位,还未结婚。”玛丽松开她的手,让她自己坐到位置上,“按照帝国的法律,称呼小姐或是公爵都可以。”
那这位“小姐”就不会是家主了。
佑莉抬腕,看了看自己的袖边,又低头,摸了摸裙子。
她其实还挺喜欢这套衣服的,看上去不旧,如果不是给同龄的小姐准备的,那真的想不出来还有谁能穿。
“她肯定会喜欢公爵的。”佑莉说道,“不过,她会结婚吗?”
“我不知道,”玛丽摇头,“但对家族来说,结婚绝对是列在第一位的,能孕育下一代才是重中之重——”
她猛地噤声。
玛丽似乎是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孩子是她教导的对象,也是赫碧昂在她的提议下才收养的养女。
对佑莉来说,赫碧昂不结婚才是最好的状态。
不会有竞争者,不会有烦恼,不会害怕其他人夺走自己的爵位,更不会担忧会不会在今天的晚餐中被自己的兄弟姐妹毒杀。
“抱歉,佑莉,”玛丽收回刚才的话,“我有些欠考虑了。”
“没关系,赫毕昂会不会结婚都是她的意志,我不会干扰她的选择。”佑莉翻开玛丽替她准备好的书,“而且,玛丽没有必要为事实道歉。”
即使她已经将这一茬揭过,玛丽看上去还是很在意。
看来对玛丽来说,家庭比她想象得更重要。
那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家庭,不远万里来到什诺特呢。
虽然玛丽说是为了自己,但佑莉无法这样说服内心。
佑莉的视线落在今天的书籍目录上,按照前一周的进度,今天要学的内容是——赫翠亚的概况和历史。
佑莉垂下眼睛,有些不高兴地抿着嘴唇。
是让人无聊又发困的内容。
即使玛丽多次告诉她,这是她必须要读的,但佑莉还是觉得沉重。
好在玛丽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她是一位合格的老师,在佑莉真正感到无聊之前,她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玛丽的声音指导她翻到对应的页数,刷啦啦的纸张飞过,让佑莉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位感,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出生在枫琴的土地上——明明在自己出生的时候,枫琴还没有彻底灭国。
但为什么,她现在会在已经消失的国家土地上,成为已经灭亡的枫琴国的遗民,在一个被遗弃的家族中,学习如何并入另一个国家,读另一个国家的历史呢?
啊啊、赫翠亚,赫翠亚、赫翠亚。
明明身处枫琴,却整天念着赫翠亚。
这让她有些难过。
……
枫琴是一座并不正规的城镇,最开始她只有一座山,后来变成一个村落,再后来成为城镇。
繁盛时期的枫琴拥有北部最大的港口,最北端的土地,以及一望无际的辽阔海洋。
枫琴国人擅长唱歌,也喜欢制琴,她们的国家以音乐闻名,也有许多神奇的传说。
这是一片古老的土地,国家却很年轻。
在北国塔建立之前,她们几乎只维持最低等的生活条件,没有更加先进的技术,没有更大的工厂,唯一能够提供矿物和能源的小镇在塞拉山的另一边。
那时的枫琴全仰赖已经成长起来的郎布尔帝家族。她们送塞拉山上运送物资,从另一片土地上得到技术,偶尔面临外敌的压力,但枫琴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小国。
人们的愿望很淳朴,不受冻,不挨饿,和可怖但平静的大海为伴,就此度过一生。
北国塔改变了这一切,让她在短短的一百年间从小镇变成国家,从一无是处的极地成为了大陆向往的“魔法之都”。
但她们还没有等待魔法带来别的发展,这神赐的力量就消失了。
后来的结果所有人都知道。
枫琴是一个极端的国家,她难以承受自然的压力,来到这里的人也几乎是无法在赫翠亚生活下去的逃民。
这是一个在赫翠亚国土边缘诞生出的枝桠,像一个孩子,赫翠亚人将其视为子嗣。
后来的枫琴又因帕图西亚闻名大陆,因帕图西亚站稳脚跟,最后也因帕图西亚灭亡。
而赫翠亚像是一名优雅的老者,她始终维持着自矜的面纱,只有在面对黄金乡时才略微露出动容的神色。
她要求帕图西亚归并,告知对方,如果肯被管理、收缴权利,那么枫琴不仅将会获得更广阔的版图,也会获得庇护。
赫翠亚与枫琴不同,在赫翠亚的历史上,毁灭数次经过她的家门,却未完全摧毁她。
瘟疫疾病,水涝旱灾,外族入侵。
她的稳定和强大似乎无法被撼动,她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一切按照她的心意发展下去。
就像收缴神的权利那样,她计划着再一次收缴商人的利益。
帕图西亚是一座典型的矿镇,在遥远的历史中,她并不生产黄金。
可伦那西北部边缘的帕图西亚地区处于群山的环绕之中,歌力诺的河流从她的狭缝中流淌过,冲刷出一片遗迹的河滩。
在赫翠亚寥寥几笔的记录中,这里曾经埋葬过西征修士,覆灭过数千人圣征救济团,曾有一位圣女带领队伍跨过这里,为了平复血雾病带来的暴乱,去往更远的西地格莱林。
她们抵达帕图西亚,出产治疗疾病材料的“圣地”。她们将这里的矿石带回王都,它像龙血一般漂亮,鲜红的仿佛能流淌下来的宝石中,带着灿烂的碎金。后来神的传音抵达教会,赫翠亚从衰败中起死回生。
她们将帕图西亚称作黄金乡。
千人换一物,醉金赐长生。
又有一吟游诗人将这故事传唱到这篇大陆的每个角落。
“巨龙团聚群山中。守护它的宝物。宝物名为黄金”。
时过境迁,这种矿石已经绝迹,但她伴生的矿物,被称作黄金的宝藏,为她带来了第二次的繁荣。
帕图西亚就像是过去的枫琴,没有守护自己的能力,背后是已经死亡、无法继续给她支持的魔法之国枫琴。
在她接壤的南端,是完全整合统治了花都,渴望进军王都替换老贵族的新兴家族那赫那斯。
在她的东部,矗立着整座赫翠亚的权利中心,王室所在的都市,被成为赫翠亚之心的可伦那王都。
她唯一能够喘息的方向,面对着一无所有的西部荒漠格莱林。
她无法寻得救援。
或许在这种不利的消耗战中,帕图西亚只能自投罗网,而与她相邻的家族拉普托尔在相同的困境中,也只有接受赫翠亚的橄榄枝。
[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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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