讼师大会伊始,最热闹的事情莫过于各大驿馆以及都城大大小小的讼师事务所门前。
百姓纷纷聚集,看看平时看不到的风云人物,听听讼师与讼师之间的八卦。
更多的则是身上有官司,在观望中的百姓。
而还有一批人,则是围在三法司的衙门口,投递状纸。
在讼师大会筛选完一轮资格之后,紧接着便是第二轮案件车轮战,分四个小组,两两对决,本组前二才能进入最后的决赛。
而车轮战的案件便是从三法司的疑难未决案件库中随机抽取,并征得当事双方的同意。
还有一种来源,便是由百姓们自发投递状纸。
这两种方式组成了车轮战的案件池,由参赛讼师所派代表抽取。
而关于谁去抽的问题,他们已经讨论了一个晚上。
除了程晚之外,剩下三人都斗志昂扬的,并且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必能首战告捷。
“还剩一个时辰了,你们真的不去抽签吗?”百里丰收拾走了桌上的最后一幅碗筷,一脸担忧的看着仍旧坐着的三个人。
为什么只有三个人,因为程晚还在睡觉,而他们迟迟没有出门的原因便是,不论抽签的人是谁,程晚还是得在场的。
毕竟这么重要的时刻,各家老大都在场,独独明镜讼师所的老大在家睡大觉。
实在是说不过去。
而程晚也是不负众望,终于是踩着点的醒了。
看到几人扎堆在院子门口,才幽幽的问了声:“抽完了?”
“在等你。”何吴说的时候,已经上楼把程晚拽了下来。
“程讼师,你觉得我们谁去抽比较合适?”何吴和叶东篱左右架着程晚,还不忘让她在路上做个决定。
“何讼师,你挺合适的,就你吧。”程晚的嘴里塞的满满的,是叶东篱给她留的爱心早餐,也在路上一并吃了。
惹的百姓频频侧目,不乏有认识程晚的,还不忘调侃几句:“程讼师,可抓紧了,三法司那边可要结束抽签了。”
“谢谢提醒!”
程晚说完又转头朝着何吴抱怨道:“抽签这等事都是玄学,况这第二轮是你们的主场,自有你们上心,如何还架着我去。”
说完,又打了个哈欠,意图用哈欠抗议两人的举动。
即便临近午时,三法司门口依旧人头攒动,平时这个点,大家早就在家中用膳,抑或是酒楼小聚,如今全围在衙门门口,更叫往来百姓人心生好奇。
方正站在最前方,身后还跟着一群和他一样穿着红色斗篷的人,那红色晃的人眼睛生疼,但更让人不适的还是他尖锐又细长的声音:“哟,程讼师总算来了,还以为你念及我们平民百姓,不与我们相争了。”
这人每次说话都夹枪带棒的,更加让人反胃。
程晚被两人架着,几乎是从这些人的面前飘过去的,但即便这样,嘴上却丝毫不落下风:“方讼师,您这口气太大了,刚吃的早膳都要吐了……”
衙门大门敞开,大院子中间摆了个方方正正的木头箱子,箱子上面写了还写了三个大字:抽签箱。
箱子上面挖了个圆形的孔子,程晚寻思着,怎么这么现代化。
和衙门里的人唠了两句,才知道抽签箱和车轮战都是采纳了苏暮的提议。
程晚无语凝噎,这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倘若是沿用之前的规则,只要数据和真刀实枪的庭辩便可以直接面圣,回答完问题即可,哪里有这许多繁复的流程。
何吴抽完签,衙门的人就抱着一大摞卷宗直直的放在她面前,堆起来足有半人高。
“程讼师!”
何吴的声音偏中性,磁性的嗓音又富有女声的柔和,即便如此,穿透力还是很强。
程晚和衙门的人草草结束了八卦的话题,便匆匆和小团队集合。
“对手是谁?”
“方正。”梁烨不急着般卷宗,随手翻开了案卷,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他继续道:“人证、物证皆在,链条完整,动机完整,还有认罪书……”
“而且我们还是作为被诉方的讼师,耍我们呢!”何吴撂下案册就质问那主持抽签之人。
方正知晓对手是程晚,还不忘在衙门外面冷嘲热讽:“程讼师,女子本就该在家相夫教子,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很显然,他也拿到了这般厚的卷册,而且还看过了内容,如此清晰的案件,他怕是觉得连老天都在帮他,觉得是稳赢了。
程晚并没有做任何言语。
三法司可不会将已成定局的案件拿出来糊弄,况且,这几十本卷册,光誊抄都要好久,还要一式三份,岂能是玩笑。
“莫急,莫急。”程晚在众多卷册中找了一本黄色封皮的卷册,大理寺的判书便在其中。
“这判书,看似条理清晰,证据、动机都逐条列出,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死者的死因却是简单带过,即便是认罪书,对作案的手法也没有详细的阐述,你们不妨从此处着手。”
这起案件发生在都城外一富户家中,这富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经商年少有成,小儿子是有名的纨绔。
大儿子有一个青梅竹马,奈何这青梅家道中落,沦为了官妓,好在卖艺不卖身。
当大儿子终于攒够了钱,将青梅赎身之后,又被他父亲看上,日日骚扰。
青梅实在忍受不了,这才设计了这出纵火杀人案。
乍一看,确实顺理成章,但中间有很多细节并没有得到确认,比如死因,死亡时间,手法,有无同伙等。
方正对程晚的洞察入微,感慨于心,毕竟这不是生啃律法条文就能知道的,而需要陈年累月的经验以及广泛的学识。
还有一个人也是躲在幕后,观察着每一个前来抽签阅卷的人,那便是大理寺卿。
整个大阖国的讼师都齐聚于此,要想知道参赛者的水平,看他对案件的初次把控,便能知晓一二。
大理寺卿便是如此,熟悉人的同时,也熟悉了诸位讼师的业务水平。
而他这一举动,虽然隐蔽,但还是给有心人看到了,大肆宣扬。
不过宣扬的内容,完全歪曲了他的本意。
不过,也并非针对大理寺卿的行为举止,只是拿他的行为做个由头,抨击程晚。
第二日,程晚依旧是在睡梦中,被家门口的动静吵醒的。
梁烨和何吴斗志昂扬,把飞竹苑的后院当成了根据地,天微亮,就来碰头聊案件,所以此时,他们也正好帮程晚拦住了那些上门闹事的人。
而叶东篱依旧是一把剑,横在众人面前,凶神恶煞,倘若那些人再前进一步,马上就会见血。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治安司,再加上程晚的特殊身份,更是出动了大批人马。
程晚睡眼惺忪,拖着她自制的拖鞋,带着一股起床气,便走到人前对峙。
“你们在我这闹可闹不出什么,反而会被治个扰乱治安之罪,刑部大牢可空的很。”
“程讼师自然有刑部护着,苏大人还是主考之一,想必,早就内定程讼师为第一了。这讼师大会不过就是给程讼师一个心安的流程罢了!”
程晚平生最恨被人无故戴帽,这下更是火力全开:“你这是在质疑圣上不公?人心是脏的,看人便是脏的,你们这些人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求的是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反倒来我门前泼脏水,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去多看看书,免得到时候连自己怎么败的都不知道,还要怪圣上不公。”
“你别血口喷人,我们可没有指责圣上!”
“是吗?证据呢?这些官人两只耳朵,一双眼睛,可都听着看着,你们字字都在指责讼师大会,讼师大会乃圣上亲办,可不就是指责圣上!”
梁烨听出了程晚的话头,便接过来附和道:“治安司虽说只是刑部下的分支,但也是在天子眼下做事,为天子分忧,如今这聚众闹事不说,还口出狂言,真叫我等外乡人看了热闹。”
堵在飞竹苑门口的大多是被鼓动的讼师,只有少部分看热闹的百姓,治安司一旦动真格,是真会把人拉大牢关个十天半个月,倘若真是如此,这些参加讼师大会的讼师才是得不偿失。
见治安司的人有抓人的趋势,这些人便一哄而散,不一会,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程晚这才的了闲,吃了个早午饭。
而早午饭的下饭小菜便是何吴和梁烨对案件分析的持续输出。
程晚也不参与他们的讨论,自顾自的躺在一旁的摇椅中,喝茶翻卷册。
又有好几天没见到苏暮了,今天早上他也不在。
“不好了,不好了……”
这声音,这语气,让程晚有一瞬间的晃神,回头一看,是百里丰,眼神中是不易察觉的落寞。
在场的,只有叶东篱,惊讶之余,把百里丰一顿臭骂:“有事说事儿,大呼小叫做什么。”
百里丰碰了一鼻子灰,惊觉自己做的太过,面露尴尬:“苏大人主动请辞,退出讼师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