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烟巷,最是鱼龙混杂的一个地方,通过一个一人宽的窄巷子,直达巷子的最深处,豁然开朗,里面是一个集市,白天就和众多街上的商铺一般,不过大都经营的是一些稀奇玩意,这个集市起初只是一些找不到生计的小贩,买卖一些手工活或者其他自制物品。
直到有一天,一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男子开始在烟巷兜售情报,自此之后,这条巷子里白天一如往常一般,但是到了晚上,这里就变成了什么都可以买卖的黑市,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敢卖的。
然而因为此地偏僻,不为人注意,且经营时间只在寻常铺子收摊后,治安署巡查前的一个时辰里,故此地便成为了三不管地带。
程晚温习了一天的书,傍晚就跟着苏暮来办案。两人依旧乔装改扮,柔弱的妹妹和上瘾的哥哥。
程晚第一次来这烟巷,边走边看,路边的摊贩不仅兜售麻辣兔头等罕见食物,更是有皮草这等奇装异服,程晚置身其中,竟仿佛回到了现代的老街上,一整个沉浸其中。
苏暮看程晚难的露出欣喜又满足的表情,便也任由她逛着。
两人一圈逛下来,发现整个烟巷只有一家酒肆,酒肆名唤归渡。
“老板,我们是孙大夫介绍来的。”程晚对老板使了个眼色,娇声娇气的说着。
“孙大夫?我不认识。”这老板不耐烦的说道,“要吃什么,不吃快走。”
程晚不死心,继续道:“老板,我哥哥已经如此很长时间了,那一点点镇痛药根本不管用,您能不能行行好,多卖我一些。”
苏暮配合到位,佯装全身发抖,眼神迷离,嘴巴打颤,似要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不省人事。
“哥哥?我竟不知刑部侍郎还有位妹妹。”这老板一脸不屑道。
程晚和苏暮被无情戳穿,两人对视了一眼,便也不装了,直接摊牌。
“刑部办案,烦请掌柜的配合。”苏暮还带着那虚弱装,如此一本正经的举着刑部令牌,竟有一丝违和。
“倘若不配合又当如何?”
“那只能去刑部大牢待会了。”
“不知我犯了何事?”
“老板,老板,您别生气。”程晚见两人僵持不下,便连忙出来打圆场,“这位刑部侍郎向来刻板惯了,想必您也是有耳闻的。”
老板挑眉,示意她继续。
“我初来这烟巷,见这许多奇异之事,竟甚感亲切。”程晚见这老板认真听着,便继续道,“我家乡也有一条这般的街巷,里面有各州各地的稀罕玩意儿,那麻辣兔头我真是垂涎欲滴。”
“麻辣兔头,倒是个好名字。”老板托腮肯定道。
程晚笑了笑,继续道,“那卖麻辣兔头的老板说,他们都是来自于各个州府,但在都城却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未谋得差事,多亏此地的老板给了他们一个容身之所。”
“你想说什么?”老板突然警觉。
“您就是这烟巷的老板,也就是最开始兜售情报之人。”程晚自信的推论着。
苏暮在一旁听着,不的不惊叹于程晚的洞察力,也敬佩她的大胆假设。
她见老板未反驳,便又继续说道,“老板,不知我们可否向您买一个情报,问这兜售镇痛药之人。”
“此人确来我酒肆吃过饭,他来过好两次,每次的时间都不固定,但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带着帷帽,身型比你高一点,比他矮一点。我见他与多人做买卖,其余便不知道了。”老板眉头紧皱,一边回忆一边讲述着他所见。
程晚示意苏暮给钱,苏暮极不情愿的将钱袋给程晚,程晚从中拿出一锭白银放在了老板面前。
“一两银子即可。”
“行,谢谢老板。”
“程姑娘,欢迎您下次来尝尝我店里的食物。”
程晚一顿,没想他竟也认得自己,不过仔细一想,也不奇怪,能做买卖情报的营生,总该对都城的事情了如指掌。
两人出了烟巷已过酉时,街上的小摊都陆陆续续的收摊回家用晚膳了,程晚本也想再外随意吃点,却被苏暮制止了。
“程晚,你当我这是钱庄吗?”
“这都是必要开支。”
“那行,从你赏钱里扣。”
“……回家吃吧,我做饭!包您满意!”
苏暮的记忆突然被唤醒,上次吃程晚做的饭,差点去了半条命。
“不劳您费心,管家会做的。”
见苏暮这么抗拒,程晚只能做吧,一脸惋惜道,“可惜了,苏大人错过了一顿美味。”
两人回家后酒足饭饱,便开始各自复盘推断,然各自推断无果。
第二日,谢衣从刑部匆匆赶来找正在温书的程晚。
“程姑娘,大事不好,那孙大夫被杀了!”
程晚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线索又断了,不过恰恰可以证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是啊,所以苏大人请您快快过去。”
谢衣几乎是连请带拖,才让程晚挪了一下屁股。
程晚想着此行定要很晚,便干脆带着书去了。
刑部除了留守的侍卫外,其余侍卫要么被大理寺借调,要么便是上街巡视,又或者在刑部大牢审犯人,所以日常的刑部大院都是空荡荡,安静的可怕。
程晚进门便看到苏暮将自己埋在一堆卷宗中,手中的笔伴随着他的思路时而停顿,时而快速的写着什么。
“苏大人,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我翻阅各地户籍,发现王栋的身份信息极少。然而查吴氏的时候发现,当地户籍卷宗记载:吴氏与陈铁竹于大阖元年喜结连理,生一幼子名唤陈义豪,陈义豪于大阖十六年考取解元,此后便再无记载。同时,我查了历年征兵名录,确有一人名唤陈铁竹,而他的身家信息却如户籍卷宗所记载。所以吴氏的儿子应该是陈义豪,不应该是王栋。”
程晚继续问道,“王栋在户部家仆名录备案是如何记载的?”
“家中有父母和一位哥哥。”
“再根据员外家中的其余家仆对王栋的描述,也就是说死去的这个人并非是王栋,而是陈义豪?”程晚在纸上罗列出每个人的关系图,“王栋和这吴氏一家又是何关系?”
“一般没有身份记录的,大都是孤儿。不过,王栋和吴氏一家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但这陈义豪为何要顶替王栋?”
“那有没有可能事情是这样的,吴氏一家收养了孤儿王栋,后王栋去员外府做工,但不知道为什么王栋突然不见了,然后陈义豪顶替了他进入员外府做工,可是陈义豪某一天抓到了员外的小辫子,员外就杀了他。”
“两位完全不同的人,又何来顶替一说?”
“你有没有听说过,倘若两个人每天生活在一起,面貌是会越来越像的。”
程晚见他不信,又解释道,“之前询问员外府众人的时候,他们对王栋只有一个印象,便是此人手上有胎记,但长相不出众,不起眼,很少说话。甚至有人连他的样貌都记不住,这样一个人,即使被顶替了,也没有人会发现的。”
苏暮依旧将信将疑,但找不出更好的解释,“**不离十,不过这些也只是推测。”
“那只能找些证据证明我们的推测了。”
“不,是找出真相。推测是毫无意义的,只能给我们提供一个方向。”
程晚懒得与他争论,便继续问道,“孙大夫死因可有蹊跷?”
“利刀割喉,无打斗痕迹,不过在现场留下了一根红色丝线。”
程晚拿着证物,左看看,又看看,还是觉得十分眼熟,“这红色丝线怎么和宋员外玉佩上的玉穗子这么像?”
“何以看出?”
“我听员外府的家丁说的,宋员外十分宝贝他的玉佩,不仅仅是因为玉佩的用途,而是那玉穗子是上好的冰晶蚕丝,在阳光下会闪闪发光。你看这丝线可不就是会发光。”
程晚拿着证物放到灯下,不自觉的靠近苏暮,欲让他看清。
苏暮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于接近了,扭着头本想离远一点,这一动,便看到了程晚拿着证物正专心的指给他看。
不仅如此,苏暮似乎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程晚,细腻的脸庞,灵动的眼睛,扑闪的睫毛,精致的鼻子,殷红的嘴唇,一霎那,竟分了神。
“不好了,不好了,程姑娘。”谢衣扯着嗓子从大门边开始喊,一路喊到了程晚面前。
程晚起身便看到谢衣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今天见到你,次次是坏事。”
“程姑娘,您要参加的是今年的讼师考试?”谢衣向程晚再次确认。
“对啊,能不能活到明年还得两说呢。”
“刚刚我看到吏部的人在外张贴告示,今年不准女子参加讼师考试。”
程晚让谢衣又重复了一遍,她不敢相信,自己来到这里还啥都没做,就直接被宣判了死刑。
“吏部?讼师考试难道不是归三法司管理吗?”程晚一脸疑惑的看着苏暮。
苏暮也很是不解,“确实,但吏部对所有的考试都有话语权,倘若他们提出异议,并获得三法司其中的两方的支持,便可更改规定。”
“也就是大理寺和监察院都通过了。”程晚又问道,“苏大人,这事你不知道吗?”
谢衣抢在苏暮之前便抱怨道,“程姑娘,我家大人因着和你的流言蜚语,朝堂好多官员都不带我家大人玩。”
“程晚,你今年一定要考吗,倘若你缓一年,我便可以再周旋。”苏暮对这突然的变故也甚是头疼,规则一旦公布,是很难能更改的,倘若无端更改便会失了朝廷和皇族的颜面。
程晚听苏暮如是说,不觉面带怒容,“这并非是缓一年的事情,女子不能参加科考进入朝堂本就不公,如今又限制女子讼师考试,这不是**裸的歧视吗。”
“确实不公平,女子本可和男子一般,拥有自己的事业,可为社稷出力,但想要完全改变,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
“那便从我始!”
“好。”苏暮研墨执笔,全神贯注,“明日我便上书,奏请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