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卡纳王室每月例行的新闻问答会上,女王的秘书,兼温莎宫的首席传播官兰特伯爵,面向媒体披露了一则重磅消息。
与卡纳王室有数代姻亲往来,关系极其密切的萨尔维王室,找回了在木槿花事变中失踪的二王子谢之远。
传播官称,这位表殿下过去一年一直在卡纳境内接受秘密治疗,如今身体已经大好,并将在下个月温莎宫举办的晚宴上做正式亮相。
这就是那件事的最终处理结果么,陈望月心里松了一口气,萨尔维二殿下的存在不再是秘密,她也就无需再担忧会因为撞破秘辛而遭受看管或者惩戒。
同天下午,萨尔维王室的随从找到陈望月,告知她以后可以不必再来钟塔,因为谢之遥已经向瑞斯塔德校方递交了退学申请,搬回温莎宫。
瑞斯塔德学院官网的更新也验证了这则消息的真实性,很快,论坛里的匿名板块首页高高飘荡起一则人气帖,内容是萨尔维的太子殿下谢之遥结束了在本校的学习生涯。
数百条回帖里,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他未来会去皇家陆军学校还是有王室后花园之称的伊凡男子公学。
还有人惋惜以后再也见不到这样的大美人了。立刻被反驳说本来一学期也见不到他几次。
偶尔有几条八卦他和陈望月关系的帖子,几乎都在发出去后被秒删。
如果是冯郡处理的,他一定会得意洋洋来找陈望月邀功,但他一个字都没提,是谁的手笔就不言自明了。
总之,陈望月的通用语私教课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她并没有谢之遥的联系方式,回归温莎宫后,大概很难再有见面机会。不过她没有精力沉浸于分别的悲伤,KMA(卡纳数学全能竞赛)的决赛,踩着秋天的尾巴到来了。
团体赛复赛中,瑞斯塔德代表队以第四名的好成绩入围决赛大名单,但曹悦盈以几分之差错失了个人赛的名额。
陈望月现在是瑞斯塔德学院在个人赛争夺奖项的唯一希望。
但有点要命的是,每年秋冬准时爆发的甲型流感波及了校队的成员。
今年KMA的决赛地点定在艾弗伦州一所知名的私立文理学院,当校方的包机在州立机场降落时,走下来的是一堆戴着口罩狂打喷嚏其中个别人还发着高烧的青少年。
陈望月就是高烧其中一员,她一下飞机就被周元安排去打退烧针,体温超过38.5摄氏度是不被允许进考场的。
KMA的赛程是先个人赛后团体赛,校队其余成员都还有两三天的调整时间,但陈望月第二天就必须参加个人赛。
第二天早晨,在同学们提心吊胆的注视中,陈望月把额温枪展示给周元看,她降到了38.2度,可以正常参加比赛。
周元不敢再给爱徒压力,只说了一些顺利完赛就是胜利的话,曹悦盈亲自给陈望月贴上退烧贴,嘱咐她如果实在不适的话大不了就弃赛。
“那可不行。”
坐上出发到考场的车之前,陈望月抱了她一下,“你们就在酒店里给我好好加油吧。”
湿润的微风将雨水吹落到陈望月握紧伞的手上,今天的天气实在算不得好,风雨如晦,天幕暗沉,让白昼变得像傍晚与夜晚的交界,陈望月站在排队接受安检的队伍里等待递交学生证和参赛资格证,空气里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冷颤,也让她的思绪更清明了几分。
红砖石墙,繁盛冷杉,拥有厚重历史的教学楼外壁砖石都蒙着天色下的陈旧暗淡,这所私立名校的建筑处处透露着冷硬,陈望月被领进一间走廊尽头的教室,她的座位正好在最后排,窗玻璃隔绝了风雨,但树木刮擦的声音还不时传入耳中。
维持秩序的老师站在台上,重申了一遍赛场纪律。
决赛的监管历来极其严格,室外布满阻止电子信号传输的装置,电子摄像头全方位多角度安装,连一只多余的蚊虫飞进来也要被记录。
陈望月前几分钟才亲眼目睹,一位参赛选手过安检时,被检测出上衣金属纽扣内藏有微型摄像头。
他脸色惨白地被工作人员带走。
每个教室的参赛选手是二十位,KMA提供的试题类型也足足有二十份,想要抄袭他人的答卷或者交头接耳讨论题目是完全不可能的。
“啪——”
教鞭捶打在桌上,老师面无表情地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在一室紧绷的气氛中,陈望月拿到了试卷。
她飞快浏览了一遍题型。
看来这次考察的重点是多元函数微分学,不定积分与定积分,无穷级数和微分方程。
与会设置基础题的学业测试试卷不同,KMA的试卷,每一题都是真枪实弹。
但再复杂的题设和图形,也都能用数学知识一一拆解成有序的步骤。
陈望月在十分钟内飞速解决了几道涉及正劈锥的参数方程和过单叶双曲面上某点求直线方程的题目。
顺利的进程助长了她的信心,窗外风雨依旧,但她却越来越觉得身心宁静,加快分泌的肾上腺素驱散了持续性低烧带来的不适,她运笔如飞,把试卷翻到后面。
安静的教室中,轻微的翻页声都有些引人注意,有坐在她右边的参赛选手悄悄往她的桌上看了一眼,接着就惊讶地发现,在自己还在与开头的题目奋战时,有着花瓶一样漂亮面孔的竞争对手已经做完了前三页的试题,马上就要完成答卷。
……是乱写的吧,不然就是跳过了很多题没做,他心想,正常人做题怎么可能那么快呢。
陈望月全身心专注于解题,并不在意周围人内心的复杂感受。
她又解决了一道用微分方程计算湖泊污染物扩散速度的应用题,下一题稍微复杂一些,要求莫比乌斯带的参数方程。
莫比乌斯带是直纹面而且是可展曲面,陈望月把它设想为一架单引擎的螺旋桨飞机,将其螺旋桨看做是长度为2h的母线,再把飞机看做一个原点,当它沿着莫比乌斯带中心线作成的圆L绕行一周时,螺旋桨的运动轨迹就是莫比乌斯带了。
问题迎刃而解。
她放下笔,按亮桌边的提示灯。
绿光,是交卷的意思。
那道绿光立刻引发周遭无数惊异的目光,连监考老师也反复询问她是否真的要交卷,离规定的时间还不到一半。
考试结束后,室内仍然是一片恹恹的死寂,为了确保试题的保密性,减少评审阶段暗箱运作的可能性,所有参赛者无论考得好坏,都被要求等到阅卷完成,公布名次后才能离开。
陈望月以为自己要再无聊地等上两三个小时,但没多久,几个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鱼贯而入,打破了考场的安静。
这些人的手臂上,都佩戴着大赛学术公平委员会成员的袖章。
选手间的氛围一下变得古怪了。
因为这些人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
这间教室里,有人的答卷被认为存在作弊嫌疑。
每个参赛者在报名时都签订了学术公平协议,大赛的学术公平委员会有资格对学生的试卷提出异议并进行复审,弄虚作假的参赛者,不只会被大赛除名,一切荣誉清零,还要负上法律责任。
他们逐渐走向教室后排,每迈一步都伴随着周边同学的呼吸变得急促。
脚步最终停在了陈望月的桌前。
领头的人对她亮出盖着大赛组委会办公室公章的问责书。
“陈望月同学,请你跟我们去一趟办公室,大赛学术委员会将对你的试卷进行复审,如果你拒绝接受复审,我们会直接判定你为作弊,要求贵校对你进行处分,并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坐在陈望月旁边偷看她答题的男生激动地拧了一下大腿防止自己欢呼出声,他就知道,一个女生,怎么可能那么快做完题目,果然是作弊的花瓶。
陈望月的脸色依旧平静,像是早有预料,她活动了一下手腕,无视着无数道齐刷刷烙在身上的灼热视线,她起身,轻声问,“我可以带走我的草稿纸吗?”
“当然可以。”
跟着委员会的人走出门,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到走廊外时,陈望月的皮肤被突如其来的降温刺激得有些瑟缩,雨下得更大了,天色阴沉,饶是她穿了厚外套,阴雨天的湿冷也悄然钻入骨髓。
工作人员推开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的门。
陈望月走到房间正中被开辟出来的空地,在她对面的皮质沙发上,坐着学术公平委员会的数位成员,其中最年轻的一位女士也年过半百,审视陈望月的目光锋利而又严肃。
她在心里一一念出这些人的名字。
每一个,都是卡纳当代数学界的泰斗级人物,她只在学术杂志和新闻上面看见过。
请允许她在心里,将她和他们视作同路人吧。
一位老师阻止了她的自我介绍,开门见山,“陈同学,解释一下第十二题你的解答思路吧。”
“好的,老师。”陈望月转向工作人员,“请问可以给我一支手写笔吗?”
拉开多媒体黑板,陈望月深吸一口气,开始书写。
两分钟后,精确而又工整的运算数式填满了整个屏幕。
这些卡纳数学界最权威的精英们,注视着她落下最后一笔,转过身来,身后的数字和符号像是被她驯服了一般,安静而又强有力地躺在那里,彼此之间依靠严密的逻辑相连。
陈望月再度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柔和而坚定,“请老师们向我提问。”
这场关于学术不端的答辩最终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高烧带来的虚弱让陈望月走出办公室时几乎站不稳,她最后是被工作人员扶回考场的。
旁人眼里,她苍白而疲倦的姿态,无疑坐实了作弊的指控,如果不是比赛纪律严格禁止在公布奖项前交谈,他们中的有些人恨不得现在就到社交网上揭露这桩丑闻。
来自全国最顶尖私立中学的学生居然卷进作弊事件,连带着整个瑞斯塔德都会为她的无耻而蒙羞的!
陈望月完全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人的打量,她体力耗光,此刻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她几乎要打盹了,突然的开门声又让她重新清醒过来。
刚刚出现在办公室里的,学术公平委员会里唯一的女性,皇家理工大学数学院的现任系主任,步伐沉稳走上讲台,手中拿着新鲜出炉的获奖名单。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下面,我将宣读本次比赛的获奖名单。”
她抬高了音量,视线像一发精准的子弹,射向教室的最后排。
“——瑞斯塔德学院,陈望月,金奖。”
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脏,稳稳地被大地接住。陈望月重新站起身,在如潮掌声中一步步走上台。
这一次,周遭的目光从鄙夷和讶异变为了钦佩和艳羡。
递交到手中的奖杯重若千钧。
教授微笑着吻了一下她的脸,“望月,做得好。”
窗外风消雨霁。
新年快乐,胜利是给努力宝宝的新年礼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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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陈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