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当空,此行满载而归,完成朝廷交代的任务,随行之人难免高兴,饭桌上人影觥筹,沈确破例应允今日饮酒。
葡萄味小酒,甜而不腻,唇齿回味间尽是清雅香气。
酒过三巡,多半人告醉离去,恒渊捂着肚子也不知跑哪去。
待人差不多回房,沈确停箸抬头,扫视残局,甫一侧目就看见郁清和手支着下巴,打哈欠。
感受到落下的一大团阴影,郁清和倦倦睁开眼睛。
下意识接过书信,试图拆开,颠来倒去怎么都没找到封口。
沈确好心替她撕开信。
“谢谢。”郁清和脑子迟钝,该有的礼数没忘。
信封里装着很厚一沓纸,郁清和翻阅几下,眼睛倏忽一亮,从信封里倒出一条手帕,草草将其他东西一股脑塞回给沈确。
收好郁清和塞的几张数额不低的银票,沈确扶额。好险此时没有旁人,否则检举贪污受贿,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再抬眼时,郁清和已站定在他面前。
沈确:……
她踮脚举起那方帕子,眼仁黑亮,覆层润泽水光,带点炫耀展示给他看,“看。”
真省事,如今连大人也不叫了。
沈确不和醉鬼计较,敷衍“嗯”了声。
察觉沈确几分搪塞,郁清和极为不悦,拉住他的袖子。
沈确无奈低头看她。
“我看。”
察觉是问手帕,郁清和重新高举着,好让他看清楚。
她自以为举得很稳,实则身体东倒西歪,晃个不停。沈确轻轻捏住她的手腕,接过那方手帕。郁清和站好不动,等沈确看完。
一尾金鱼飘逸灵动,看得出绣艺精湛,联想到郁清和方才拆信,沈确很快反应过来:“你徒儿们绣的?”
“对,没错。”郁清和鼓掌,似赞扬他慧眼识珠。
意识到她伸手翻面的动作,沈确不明就里,顺着洁白的手腕低头看去——
手帕翻过来,同前者一致,同等轮廓的金鱼尽收眼底,细看下有略微不同,绣品正反两面所用的针法色彩皆不一致,灵的惊心动魄。
“这是?”
“双面绣。”
在叮嘱沈确寄回的重要信件里,满满记载双面绣的绣法。没法亲自指导,绣制颇不易,盼着香兰她们悟出一二分,不料送来个惊喜。
这幅金鱼双面绣细腻传神,徒儿们已然可出师。
看出郁清和此时的喜悦,沈确眉目动容,“嗯,好看。”
郁清和眼眸弯成月牙,唇角微上扬,心里牵挂着远在一方的姐妹们,很快便能家人重聚。
那头沈确隔着袖子牵着她往回走,这方廊下没有挂灯的习俗,遥遥一轮月圆作陪。周遭静谧,目之所及唯有摇晃的树影,郁清和不由抓紧手中衣袖。
直到脚步停在郁清和房门前,沈确松开手,“去吧,早点歇息。”
郁清和迷糊抬头,见已到了房间前,沈确还攥着她那宝贵不已的手帕,他收好送回给郁清和。
郁清和笑容亮的晃眼,“沈确。”
“嗯。”
她垫脚,轻啄沈确清俊的面庞。沈确反应过来,忙不迭侧头躲,蜻蜓点水这一下,落在他颈侧。
落空地方,小姑娘也不气,不忘同沈确告别:“沈大人,明日见。”
脖颈上似乎残留一点濡湿的触感,他指尖探向那处,站在原地许久,直到蜡烛熄灭才离去。
晨光拂晓,照到驿馆的牌匾之上,郁清和早听到窗外传来人声,想来是众人在收拾行囊,准备乘船赶路。
回程之路不同来时局促,上船后众人聚在一处说笑。
沈确自乘船后似是有要事在忙,鲜少见他。
负责海贸的官员时常议事,为数不多几次,郁清和看到沈确眉头紧锁核对朝廷的账册。
下船时,郁清和忽有所感,回头再看一眼这条大船,却先看到了正看着他们离开的沈确。
遥相对视,郁清和目光很快移开,不知为何,心中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等多想,码头那处传来已呼唤。
“东家!东家回来啦!”
姐妹们拥在一处,吵吵闹闹,惹得码头往来的商人侧目看来。
郁清和看过去,感慨于她们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要不是听你们唤东家,我险些认不出。”
回海州的路上,众人忙着分享见闻,郁清和报喜不报忧,难过日子一笔带过,捡有趣的给她们听个乐呵。
“原以为东家回来迟,还寄了银票过去,今儿终于盼着东家回来了。”
听绣娘们孜孜不倦,讲到银票郁清和隐隐想起,好像一封信塞给了沈确,改日还是要去县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