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觞这一吐血,把其他人都吓坏了,尤其是沈伊人,不知道又赔上多少眼泪。
随驾太医被派来替杨雪觞诊治,证明是郁结攻心所致,并无大碍,但需要静养,沈伊人这才稍稍放了点心。
杨思思的尸首被抬去杨将军的帐子,由他亲自守着,不许其他任何人接近,包括杨雪觞。
杨雪觞见不到妹妹,又吐了血,由沈伊人陪着在自己帐子里养病。
沈伊人陪她聊天,帮她转移注意力,一直到晚上,两人安歇已经是深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尚未降临,沈伊人就醒了。她无意识的侧身去摸旁边,没摸到人,立时睡意全无。
昏暗的视野中,她看到杨雪觞坐在床边,心中一颤,赶紧坐起来。
“雪觞?”
沈伊人从后面抱住她。
沉了片刻,她扳过杨雪觞的身子,抚摸脸颊时才惊觉其脸侧未干的泪痕。
她从未见过杨雪觞这般脆弱的样子,哪怕是被杨将军责罚的时候。
雪觞身为少将军,从来都是运筹帷幄,冷静自持,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倒下。她不会在人前崩溃,可有谁知道这个人关上房门后会如何?即便是哭,都不得示于人前。
杨雪觞一夜未眠,脑子里都是小时候的画面。父亲严厉,娘亲不管她,所谓的二姨娘时不时就来找碴。杨思思是唯一让她能感觉到亲情的人,如今,就这么没了。
也许有人会因为父母的偏爱而妒恨,可她的要求很低,只要这个家里有个人肯对她笑,她就满足了。
小时候,思思缠着她要出府玩儿,杨雪觞刚好练习了左右手开工的技能。两人的暗号便是她左手写的字条,思思对她左手笔迹深谙于心,所以才毫无顾忌的相信了那张字条。
她也不曾想过,自己一时兴起之作,在惊夏上的落款提字竟成了思思的催命符。
杨雪觞紧紧回抱住沈伊人,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从小,父亲告诉她,征战沙场,保护大曜,就是她的使命。
可如果千辛万苦保护的君主是个任人唯亲的昏君,奸臣当道,外戚仗势欺人,拥护还有什么意义?如果连公道都讨不回来,这个将军当的又有什么意思?
沈伊人同样回抱住她,几乎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
杨雪觞在沈伊人的怀里渐渐有了睡意,终于赶在破晓之前沉沉睡去。
由于杨思思的意外,围猎被延迟了两日,两日后,围猎照常举行。杨雪觞因为身体欠佳并未参加。
夕阳西下,杨雪觞坐在榻上,打开一扇窗。斜阳余晖倾洒,把一切都染上了昏暗的红。
围猎的人们骑着高头大马归来,为首的便是周锦正。
他意气风发的驾着宝驹,享受周遭的恭维。
“恭喜周公子今日夺得第三桂冠!”
周锦正挑眉,“没有杨家,本公子迟早是第一。”
大队人马远去,欢声笑语也跟着远了。
杨雪觞望向远方,忽而笑了。
她的妹妹死了,凶手逍遥法外,围猎仍旧继续,人们依然欢快。
“雪觞!”
沈伊人进门,看见她拉开窗子,疾步走过来又把窗子拉上。
“外面还是有点冷风,你现在不好吹风。在看什么?”
杨雪觞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一些有意思的东西罢了。”
沈伊人端来药碗,舀起一勺吹温。
“来,我们把药喝了。”
杨雪觞继续摇头,“我没事。”
闻言,沈伊人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不喝药,你身体恢复的慢。雪觞,还是,还是把药喝了吧。”
手背上被一滴泪打湿,仿佛心也被烫了一下。杨雪觞替她抹去眼泪,“你别哭,我喝。”
接着,她拿过药碗仰头饮尽。
苦药汤子入喉,杨雪觞皱了眉,一颗蜜饯被喂进她的嘴里,终于遮住一些苦味儿。
沈伊人不错眼珠的盯着面前之人,生怕一挪开人就不见了。雪觞从来都比一般女子坚韧,如果换作是她,突遭横祸失去至亲,还不知会是如何反应。
半晌,杨雪觞突然开口,“我想再看一眼思思。”
沈伊人思前想后,抓住她的手说,“我去找我爹,让他引来杨将军,你就趁着这功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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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帐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杨老将军被引出去后,她也如愿见到了杨思思。
昔日的明媚如今都化成了虚无,再过不久,就要永埋地下。
杨雪觞在棺椁旁凝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杨思思的头。
“思思,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搭上我一条命,我都会帮你。”
怕再打扰杨思思“休息”,她松了手,静静的坐在棺椁旁,就这么看着。
“思思,你不是说希望以后女子亦可多进仕途?一定会实现的。如果这次,我不死,一定亲自帮你实现所有愿望。”
杨雪觞呢喃着,感觉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抬手一摸,才知道是眼泪。
她这几日流的眼泪比前十八年加起来都要多。
“思思,你能不能起来再和我说说话?姐姐教你投壶,教你骑马射箭。思思……”
杨雪觞趴到棺椁上,逐渐泣不成声。
这时候,窗外传来沈伊人的声音。
“雪觞!杨将军马上要回来了,我们快走!”
待沈伊人唤到第三声,杨雪觞才不舍的起身离开。
这几日,她食欲不振,明显看着瘦了许多,脸色也有些苍白。
即便面前是平日里最爱的甜点,她也兴趣缺缺。
“雪觞,不吃东西,身体会垮的。”沈伊人在旁劝道,“思思也不希望你变成这般。”
杨雪觞抬眸看她,轻叹一声,这才拿起点心开始吃。
沈伊人见她终于肯吃东西,松了口气,赶忙把点心往她面前推。
“有好多呢,慢慢吃,不够我再去做。”
杨雪觞突然拉住她的手,“你别去,陪我坐一会儿,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好,我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沈伊人给她说了许多她不在昌宁时的一些趣事,天南地北,唯独避开杨思思。
软语温存,终于让杨雪觞一颗心得到暂时的宁静。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当几个家丁抬着两个大木箱子进来时,杨雪觞的眸子立即恢复冰封。
一个家丁上前作揖道,“见过少将军,这是我家周公子送来的歉礼,还请少将军笑纳。杨老将军那边已经收下了,就差少将军您了。”
木箱子打开,里面都是古玩玉器,金银珠宝,可谓是价值连城。
杨雪觞冷笑,这算什么?封口费?靠钱财息事宁人?草菅人命?
“抬走。”
家丁继续游说,“我家公子觉得有愧,还请少将军收了这份心意。”
“我说,拿走。”
杨雪觞的声音已经不能再冷,几个家丁不禁都瑟缩了。
沈伊人凝眸以对,“少将军需要休息,还有其中的恩怨,岂是这些东西能解决的?抬走,没事别来打扰。”
家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首的人还是壮着胆子问道,“不如少将军您说,您需要什么,小的们好回去转达。”
杨雪觞看着周府的几个家丁,和珠光宝气的两个木箱子。她起身走过去,揪住为首之人的衣襟,提到自己面前。
“你去告诉你家公子,我要他偿命。”
她松开手,家丁们像是见鬼一样,七手八脚抬起箱子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