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吴刚予和钱国华加急赶了回来。他们小心翼翼地将两位将军的遗体抱进了赵府。时间过了太久,加之两位将军之前受到的非人待遇,两人的遗体不仅发出强烈的恶臭,同时也腐烂地不成样子了。
苏雨晴带着赵芸赵皖在赵府门口迎接,只粗略地瞟了一眼两人的遗体便伤心得难以自己,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雨晴只能强忍着心中悲痛,引领着两位将军来到灵堂旁的偏房。他们刚把两人遗体放在提前准备好的床上,钱国华立刻跪下向苏雨晴赔罪。苏雨晴连忙扶起他,“将军可真是折煞我了,此事只能怪夏狄奸险狡诈,我还要多谢将军从中协助,将军又何必自责呢!”
吴刚予也拉他起来,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话已至此,钱国华也不好再一味请罪了,此时两位将军的丧事才是最重要的。
“老太太听到消息,伤心不已,第二天便卧床不起了,烦请两位将军能去看看她,也开导开导她,雨晴多谢了!”苏雨晴说着,向两人福了福身。
“嫂子这说的什么话,以后赵府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嫂子有何事尽管吩咐就是。”吴刚予急忙扶起苏雨晴。两人都担忧地看了看苏雨晴便离开了。
苏雨晴用尽全力想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怎么也做不到,她慢慢走向那个朝思暮想的男人,此刻的他就躺在那里,那么安静却又那么令人惊心,她都看不清他的面容了,满身的伤痕和血污直击苏雨晴的内心,这次她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我只觉得你长得粗糙,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武人罢了,那时候求着娶我的人可多了,我哪里看得上你。不过,当你第一次满身狼狈地扛着一头野猪来我家时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你说宴会上听见我向哥哥抱怨这家猪肉没有野猪肉好吃,便想着给我打一头,这样可以吃许久,可我却嫌弃地没有理你。后来你总来我府上,给我送花送簪子,我嫌俗,总没有给你好脸色,但你真是怎么都不放弃,总是围在我身边。后来七夕那天,你打扮整齐,穿得像个文人,忸怩着给我送了一封信,黝黑的脸庞透着红,原来是封情书,字迹隽秀,文笔细腻,情深意切,我当时想这绝不可能会是你这个武人能写出来的,所以出口讽刺你连情书还要代笔。一向在我面前说话都不曾大声的你竟然动怒了,你说每个字都是自己亲手写的,你一字一顿地说你第一眼看见我便想娶我,喜欢我的心是从来没有过的,做的所有的事都是基于喜欢我,我可以不予理睬但决不能嘲笑践踏这份喜欢我的心,说完转身就走了。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有些后悔了,但女孩家的矜持让我不好意思去你家道歉,所以我每天都在家里等你,看你给我送的花,送的簪子,送的衣服和书,可你却一直没有再来,在这期间我打听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原来你这么威武强大,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孙大将军的副将,原来你也读了这么多的书,可是你却一直没来。整整过了三年,你终于又出现了,此刻你已经是人们口口相传的赵大将军了,当我看到了你手臂上深深的伤痕时,心里莫名痛了一下,我就知道你终于如愿了……”苏雨晴边给赵勤穿寿衣边回忆着。
又看向符司,“不是我说你,性子可得收着点,不要总是冲动,你说我给你介绍几个姑娘了,哪个不是模样俏性格好的,可你呢,全给我吓跑了,这性子以后可得改改了。”
替符司也穿好寿衣后,苏雨晴又开始将他们的手臂和脸庞擦拭干净。每一道刀疤都显示出他们生前的悲惨境遇,苏雨晴边擦边忍不住掉眼泪。
皇宫里,白月影在玉妃的承德宫里惬意地吃着玫瑰芙蓉酥,若蓝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神色凝重地向玉妃禀告:“娘娘,赵大将军和符副将在俞城遇害了,遗体已经运回来了。”玉妃听闻停下了手中的刺绣,赵大将军可是我朝的大将,他一死就只剩下吴将军和势头正盛的刘筝了。刘家从皇上还是太子时便一直扶持太子上位,太子即位成皇上后刘室作为丞相在朝中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儿子也成为副将了,朝中几乎无人能与刘家抗衡,好在刘琴痴迷皇上,偏偏刘丞相又宠她宠得不行,皇上便以娶她为皇后作为条件让刘丞相自请辞官,其实刘丞相年纪挺大的了,这丞相估计也做不了多久,可是皇上还是不放心他,不仅让他辞官还让他搬回了老家目宿,那个地方常年阴雨连绵,秋冬更是冷得不行,刘丞相多年来为了白王朝殚精竭虑,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果然,当了皇上后心就狠了。
“皇上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皇上叫了李太傅去了御书房。”若蓝回答道。
李太傅是教月影的,因为皇上对于白月影的溺爱,所以即使是公主也请了太傅教她。
“那就好。”玉妃听后便放下了心。
过了一会儿便有一个小太监来承德宫请月影去御书房。
“叫我去做什么?”月影正吃的开心,并不想去。
“奴才不知!”小太监恭敬地回答着。
月影叹了口气,不想为难小太监,小腿一蹦哒下了榻,给玉妃行了个礼:“玉娘娘,那我先走了!”
“去吧!”玉妃温和地说。
走在路上,月影突然地一拐弯,小太监立刻着急地说:“公主走这边才对。”
“哎呀,你先去吧,我有点事等会儿自己去御书房。”月影继续走着,想支开这个小太监。
“奴才不敢!”
“怎么,公主的话你都不听了,自有我们跟着公主,误不了你的事。”橘华硬气地说着。
“姑娘哪里的话,我这就回去回话。”小太监被橘华一哄还真就走了。
“小华华好样的。”月影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橘华害羞地笑了笑:“都是公主教的好!”
“哈哈哈,嘴甜。”
“公主这是要去找大皇子吗?”
月影开心地蹦跳着,“是啊。”
“可是皇上只叫了您啊。”橘华有点担忧地说。
月影摇了摇头:“小华华,不要乱说哦,我说叫了便是叫了。”
没办法,小公主总是这么任性,橘华担心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来到白治的书房,月影调皮地从背后捂住白治的眼睛,还变音道:“猜猜我是谁?”
白治一听便知道是自己的淘气小妹,也煞有介事地说道:“声音这么低沉肯定是小李子吧!”
月影偷偷地笑着,又说到:“不是不是,猜错了!”
“那是,小信子?”
“不是不是。”
“那就是—”白治说着,顿了一下,“就是什么?”月影急忙追问着。
白治猛然回身一把抱起月影:“就是我那个淘气得不行的小妹妹喽!”
“哈哈哈哈!”月影被逗得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找我有什么事吗?”白治放下月影问到。
“刚刚父皇差人叫我去御书房,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月影撒娇地说。
白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不行呢,没有父皇的召见,怎么能擅自去御书房呢。”
月影撅起小嘴巴,小脑瓜一动:“那你就陪我去御书房外等着我,然后等我出来再一起去找玉娘娘好不好?”
“好。”白治宠溺地说。
进了御书房,月影看见李太傅正在里面候着。“儿臣参见父皇,月影见过太傅。”
“李光,你和月影说说吧!”皇上说到。
李光已年近古稀,胡子和头发都白了一片,为人虽谨慎温和,但一点儿也不死板。
“公主可知我朝的赵大将军在俞城调查夏狄动乱时被夏狄人伙同俞城县令周槐设计害死了。而且死法很是惨烈,但是夏狄已经派了二王子杀了作乱之人,并说此事是大王子一人所为,大王子已经被贬为庶民了,且他们有意将夏狄嫡长公主送来和亲,我们现在的实力是不能打败夏狄的,所以只能同意他们的请求。至于赵大将军那边,就得好好安抚了,您作为我朝的嫡长公主,代表皇上前去慰问最为合适了。”
赵大将军?月影觉得有些熟悉,赵家的功勋她是明白的,太傅不止一次地和自己说过,不过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和赵府有关的其他的事。
“父皇,儿臣觉得皇兄更适合。儿臣年纪小没怎么出过宫,更没见过那种场面,到时候不仅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反而会失了皇家威严。”月影认真地说着。
皇上却不听她的,只是说:“所以我让李太傅跟着你!”
“但是父皇,就算有李太傅和我一起,儿臣仍然觉得心慌害怕,只有治哥哥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请父皇让皇兄和我一起去吧!”月影说着,开始掉起眼泪来,若皇上再不同意,她便准备跪下来了。
“臣觉得公主说得有道理,公主毕竟年岁还小,让大皇子一起更显得皇室对于赵府的重视,才好平息赵府和赵大将军手底下的副将们的怒火啊。”李太傅也开始帮月影说话。
月影感激地看了眼李太傅,又眼泪汪汪地看着皇上。
皇上仔细想想认为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便许了。
月影如释重负地和李太傅刚走了出来,白治便迎了上去:“李太傅安好!”
“参见大皇子!”李太傅马上行礼。
“治哥哥,父皇让你去御书房,赵大将军被夏狄大王子派人害了,但是夏狄王又派了二王子来杀了那个夏狄人同时处罚了大王子,现在我们不能去攻打夏狄,所以我们要代表皇室去慰问赵府,你最好向父皇要点实在的安慰,不然赵大将军就死得太冤了,赵家可一直是我朝的大功臣啊!”
“好的,我会的。”白治安慰地摸了摸月影的头,便进了御书房。
丧礼那天,朝中一半的大臣都来了,其中大部分都是武将,他们要么是赵大将军的朋友要么曾是赵大将军的属下,即使是没什么关系的人也是很尊重赵大将军的,武将们虽然不会像文人一样写诗抒意,但是彼此的惺惺相惜一点儿也不逊于那些文人。
蒋寿夫人怕苏雨晴一个人忙不过来,即使苏雨晴再三推脱还是来赵府帮忙了。“哪怕是扫地做饭,就让我帮帮忙吧!”听她这么说,苏雨晴便也不好再拒绝了,大家心里都难受,总得要有个发泄的缺口才好。
苏雨晴和赵芸赵皖都身披孝服跪在灵堂,赵老太太这些天一直卧病在床,处于半昏迷状态,白发人送黑发人对她的打击确实太大了点。
来悼念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好多人都红着一双眼,劝苏雨晴不要太难过,苏雨晴一个接一个地回礼,说自己会的。几个当初的属下和副将,都是五大三粗的人,却纷纷掉了眼泪,安慰的话不怎么会说,都是劝苏雨晴保重身体的。
终于,李太傅和大皇子还有公主带着圣旨来了。他们给故去的人敬了香,行了礼。白治看着憔悴的赵家妇人,心里感到十分地难过与愧疚,别说他现在只是皇子不能够为赵大将军和符副将报仇,就算他是皇上为了国家他也会做出和当今皇上一样的决定的。
“赵夫人,斯人已逝,还请赵夫人不要过于伤心劳身。父皇对于此次的事情也感到十分地难过,赵大将军为了白王朝鞠躬尽瘁,赵家更一直是白王朝的支柱,我们都很想杀进夏狄为两位将军报仇。但是还望夫人能够理解以我朝现在的实力并没有把握打败夏狄,而且以赵将军的为人,他肯定也不希望因为自己引起战争,让百姓饱受战争之苦。”白治停了一下,没想到这些话说出来是这么地令人难受,“所以,请夫人谅解!”
“臣妇多谢皇上的关心,多谢大皇子和公主前来悼念赵勤和符司,臣妇都明白也理解皇上的苦衷!”苏雨晴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眼神里却满是不忿。
白治知道,她一定是不甘心的,但是没有办法,这江山终归是这天下人的,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而动摇。而他能做的,不过是为赵大将军争一个护国公的恩典罢了。
回了宫,大皇子和小公主的心情都十分地沉重。为了缓解内心的苦闷,大皇子去了太医院,小公主则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御花园,走着走着又看见了那一丛开得娇艳的芍药,眼前忽然闪过那晚拉着自己奔跑的少女,月影不禁笑了出声,忽而又想到今日灵堂上她一身孝服跪在堂上,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明明应该是难过得不行,稚嫩的脸庞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月影想她肯定是恨的,恨夏狄人,恨皇上,说不定还会恨自己。一想到这,月影心里便十分地难过。可是她失去了父亲,她应该恨的。
看着小公主从赵府回宫后,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回了宫也不去承德宫反而来了御花园,结果一个人站在芍药花圃前又是笑又是皱眉又是一脸伤心难过,整个人就像包在乌云里,橘华很是担心,小公主好久没有这么神色黯淡过了,小公主不开心,那她也开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