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刚予命两个兵先骑着快马分别通知赵府和皇上,自己则准备好马车带两位将军回家。
钱国华本来想追随两位将军去了的,但被王哲一直看着,一直劝解着:“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你要是就这么窝囊地死了,两位将军是不会原谅你的,我们都是说过的,只能死在战场上,你难道还嫌我朝将军不够少吗?你难道不想在战场上为将军报仇吗?这江山你难道不为将军守了吗?”
他什么都知道啊,可是这让他怎么回去啊,他怎么有面目去面对老夫人和嫂夫人,更何况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呢。
“赵将军的二小姐,自三岁半起,便由赵将军带着练武,现如今跟着蒋寿,也才不过九岁而已。如今赵府里大大小小没有一个男人,你不是想着怎样去帮助她们,反而一心寻死!钱国华,你就是这样报答将军的吗?”王哲愤慨激扬地说着,故意去戳钱国华的伤心之处。
听了王哲的话钱国华的心都揪在了一起,非常难过,不管是出于怎样的心情与目的。死对于他虽说是最好的选择,但对于其他人无疑是最坏的选择。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垂下头,积攒多时的泪终于被放了出来。
王哲看他终于是想通了,便命人将早就备好的快马牵了过来,同时拿出了准备好的孝带,“赶快换上去追,还来得及!”
吴刚予腰上系着孝带,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本来二王子也要求和他一起护送两位将军的遗体,但吴将军严词拒绝了。他怕脏了两位将军回家的路。
护送队伍来到俞城前的大路时,大部分俞城百姓都带着孝带出城来送两位将军,他们有的默默流泪,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失声痛哭,一样的是每个人脸上显露出的悲痛。他们看着渐渐远去的护送队伍,开始烧给两位将军准备的纸钱,漫天的火光与烟尘中众人齐声大喊:“将军一路走好!”这个城让将军护了一辈子,最后却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实在是对他不住。
赵皖和吴致正在练武场练习,忽然冲进来一个人,对蒋寿说了点什么。只见蒋寿脸色大变,身体微微摇晃,差点没站稳,什么都没说便往内院跑去。
赵皖看蒋寿这样,感觉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她的心里一下子就变得闷闷的,有点透不过气,难受得很,顿时就没有心情练习了,她要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想着赵皖便向着蒋寿离开的方向跑去。
“唉,你干什么?”吴致着急地喊着跑开的赵皖。擅自离开练武场一定要被蒋寿罚的。这个妹妹真不让人放心。还没说完,吴致自己便也跟着跑了过去。
蒋寿先去找了苏雨晴,他怕老夫人受不了刺激。苏雨晴正在房间里静静地绣花,丫鬟翠竹来报蒋寿求见。
夫君的几个副将苏雨晴是知道的,不过也仅仅是知道而已,并没有过多的接触,私底下更是没有单独见过,不过因为蒋寿要教赵皖,为了方便收拾了一间房让他住下,见面的机会多了,便也不那么生分拘谨了。以前也不过是路上偶尔遇到而已,现在竟然跑到了内院,怕是有什么急事。
苏雨晴连忙放下针线,叫翠竹请蒋寿进房。
看着柔弱娴静的嫂夫人,蒋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虽说战场无常事,难料生死,但是这次,却是一场无耻的阴谋。要人怎么甘心。
“副将有何事?”见蒋寿迟迟不开口,苏雨晴有些许着急,忍不住开口询问。
蒋寿横了横心,“将军他,在俞城被害了!”
“什么?”苏雨晴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质问蒋寿,“你是说他死了?”
“是,嫂夫人你不要太过伤心了!”
苏雨晴捂住心口,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怎么被害的?”
“听说是夏狄人的阴谋,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将军的尸首吴将军已经在亲自护送了。估计不出四五日就要到了。”
这次明明只是去探查,临行前说好长不过三四个月短则一个月便可回来的,以前那么凶险的战场都回来了,这次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苏雨晴难受得心口疼,整个人摇摇欲坠,已然撑不住了。翠竹连忙扶她坐下。
“嫂夫人,您可得撑住啊,我还得去回禀老夫人呢!”蒋寿担心地说。
苏雨晴定了定心,强逼着忍住眼泪,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泪珠,“我去禀告老太太,你还回去,继续教孩子们,别让她们吓着!”
以前不管大小事,苏雨晴从不担心,也不去操那个心,反正都有将军顶着,就连赵府的规矩,也能为着她的倔强硬是掰弯了。可是现在将军没了,这赵府的天,可就靠她顶着了,一味地似个小妇人般哭哭啼啼地慌了神最是不行的。
蒋寿看见苏雨晴定了神,也放了心,急忙回去练武场。
赵皖在门外偷听完这个消息,心里揪着难受,却是不掉一滴眼泪,她又难过又害怕,又愤怒又担心。看见苏雨晴伤心的模样,她只是愣愣地,吴致想去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说,只好默默地呆在她的身边。
突然赵皖转身就往练武场那边跑去,吴致也不问,只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赵皖一回到练武场就拿起红缨枪练着,拦拿扎穿劈崩,每一个招式都透着一股杀气,仿佛在战场上厮杀一般。吴致知道她在宣泄,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心疼她却又帮不了她。
苏雨晴收拾干净,带着翠竹来到了老太太住的陵隽阁。老太太虽说已是古稀之年,但是身体还是硬朗的,不过年轻时在战场上厮杀,留下了一些小毛病,身体总是疼痛,也许是军人的骨气,老太太一向是硬气的,不肯承认身上的病痛。身边伺候的丫鬟也不多,就只有少紫和墨青两人。因为当初赵芸的事闹得厉害,后来的结果虽然双方都差强人意,但是婆媳间还是存了些嫌隙。
来到门外,翠竹上前轻轻地扣了门,少紫忙上前开了门,见是夫人,连忙行礼,压低声音说,“夫人好,老太太正睡着呢,是有什么急事吗?”
“那等老太太醒了我再来!”苏雨晴说着正准备离去,老太太却突然醒了,“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苏雨晴顿了一下,慢慢走了进去,老太太刚起床,微白的头发有些许的凌乱,墨青正伺候着穿衣。
“娘,可睡好了吗?”苏雨晴边说边拿起梳妆匣里的梨花木梳,慢慢走向老太太,墨青替老太太穿好衣服便马上退后给苏雨晴让地方。苏雨晴便上前开始替老太太梳理头发。
老太太有些许惊讶又有点欢喜,今日这是怎么了,突然来替自己梳头。“还行,老了睡得也少了!”
苏雨晴看着老太太嘴角带笑,一时实在不知怎么开口,拿梳子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老太太察觉到了苏雨晴的不对劲,她抬手握住苏雨晴的双手,轻轻地摩挲着,“孩子,有什么就直接说吧!”
苏雨晴低着头咬紧了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泪滴在了老太太满布老茧的手背上,“阿勤他和符司,被夏狄人害了。”
老太太略显混浊的双眼猛然睁大,握着苏雨晴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度,苏雨晴轻喘着气,缓缓地蹲下靠在了老太太的腿边。
少紫她们听了,也是吃惊地不行,转而又默默啜泣起来。
“好孩子,不要伤心了,赵芸赵皖她们两姐妹也得知道,灵堂得好好布置,符司那孩子一直跟着阿勤也没成个家,就一起办了,寿材寿衣也得备好。”老太太慢慢说着,整个人似乎老了不少。
“儿媳知道了,您好好保重!”苏雨晴站起来,抹去眼泪,带着翠竹出去了。
她吩咐好翠竹出去置办寿材,并请了一些人来布置灵堂,至于寿衣,她想亲自缝制。晚餐后,她特意叫来了赵芸赵皖,看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苏雨晴心中又不免开始悲痛起来。赵皖站在赵芸的身边已经知道苏雨晴叫她们来是为了何事,她半低着头,不敢去看苏雨晴,她怕看到她悲伤的面容和红肿的双眼。
赵芸一向是细心的,看见母亲这样,断定一定是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说不定还和父亲有关。
苏雨晴冷静了下还是说出了口,赵芸本来以为父亲最多是受了伤,没想到,会是这样,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明明说好要回来的,临走前还信誓旦旦地,如今却这样失了信。赵芸好看的杏眼无声地流出了眼泪,单薄的身躯看起来格外让人心疼,瘦削的肩膀因为哭泣而抖动着。赵皖在一旁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悲痛情绪,她看见了伤心不已却强打精神的母亲和刚刚得知噩耗深受打击的姐姐,她要平静下来。她慢慢靠近赵芸,轻轻地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苏雨晴让她们这几日都停下手中的事,帮府里布置灵堂,做孝服,好好陪着老太太。
赵皖恭敬地应答着,然后扶着还在伤心的赵芸回房,回了房间赵皖才发现自己肩膀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害怕赵芸一个人呆着难过,赵皖把赵芸扶上床休息后便一直坐在她旁边看着她。两人就静静地,谁也不说话,只是偶尔能听见赵芸的抽泣声。房外,吴致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心绪复杂地看着月亮。月亮啊,开心的人爱看它,悲伤的人爱看它,忧愁的人也爱看它,可是,它却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世间,柔柔地撒下一层静谧优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