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臻在外面透了一会儿气,很快就平复好了自己的心绪。等她回到教室时,第二节课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台上的老师示意陈硕臻赶紧坐下,陈硕臻点点头,有些抱歉地笑笑,赶紧坐回刚刚的位置。
这节课下课之后,旁边的房栋就开始数落起陈硕臻来,“陈珍儿你怎么能这样呢?想走就走?招呼都不给我打一个,你太自由散漫了,无组织无纪律,大家要是都这样,我这个班长以后还怎么管理全班啊?”
陈硕臻用握毛笔的姿势握着一支中性笔,笔不顺手,心里正烦躁,此刻听见房栋在耳边聒噪,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忍下了心里的火气。
房栋将上半身转过来,面朝着陈硕臻越说越来劲,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你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做事能不能别那么情绪化?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呀,今天我必须得说说你,你都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着了,你就应该在我面前好好表现……”
陈硕臻突然“啪!”的一声,将笔拍在桌子上,塑料的笔管被拍破了,露出一道口子。
她斜着眼冷冷地瞪着房栋,房栋从没见过这样的陈珍儿,柳眉倒竖,面若寒霜,一股杀气在她周围蒸腾起来,让房栋觉得遍体生寒,他想起那句课文“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房栋嘴里挣扎似的蹦出最后几个字:“我也是……为……你……好。”声音渐渐小下去,最后一两个字小声得几乎听不见了,他说完便吓得不敢再吱声,默默地将上半身转回去坐端正了,眼睛盯着自己的课本,一动也不敢动。
教室里离陈硕臻远点的同学还在打打闹闹有说有笑,只有陈硕臻周围的那一圈,个个都噤若寒蝉。
陈硕臻见房栋老实了,阴沉着脸收回目光,把刚刚那支破了口的笔拿起来继续练习写字。
中午放学,陈硕臻的肚子已经开始唱起了空城计,心想:“这个时辰大家都该用膳了,我就跟着大队人马走,往人多的地方凑就行。”
她跟着班里同学走出教室,走了一段路发现房栋一直在她前面,这样看起来倒像是她一直跟着房栋一样。
陈硕臻跟着房栋来到学校第一食堂,房栋也顺其自然地和陈硕臻坐在一桌,两人端着餐盘面对面地坐下,刚吃没几口,何浅和郑帛也端着餐盘和他们坐到了同一桌。
陈硕臻看了看房栋,只见房栋很有礼貌地跟何浅和郑帛打招呼:“你们也来第一食堂吃饭啊?”
陈硕臻笑了笑,房栋啊房栋,你是看不出何浅对你有意思,还是你本来就抱着来者不拒的态度?
何浅一脸的挑衅地坐到陈硕臻旁边,郑帛则坐到了房栋旁边,和陈硕臻是斜对角。陈硕臻低头吃饭,只听旁边何浅说了一句:“班长,这只鸡腿是我特意给你买的。”话音刚落,陈硕臻眼角的余光看见何浅往房栋的餐盘里夹了一只鸡腿。
房栋也不拒绝,乐呵呵地说:“哈哈哈,谢谢啊。”
郑帛在旁边一脸鄙夷地说:“陈珍儿,如果我是你,我就该识趣的离开了。”
陈硕臻抬头看着郑帛说:“怎么?腰不疼了吗?既然你如此深明大义,那你就离开啊。”
郑帛又被怼了,何浅恶狠狠地瞪着陈硕臻说:“陈珍儿!你给我说话小心点!”
陈硕臻冷笑一声说道:“我刚刚是在给你说话吗?”
何浅气急,抬手就向陈硕臻的脸上扇来一个耳光,手掌还没到就被陈硕臻握住了手腕。陈硕臻将那手腕顺势一推,何浅便跌坐在了地上。
郑帛腾地站起来,大声吆喝:“大家快来看呀,陈珍儿殴打同学了!陈珍儿有暴力倾向啊!”
陈硕臻放下筷子,用了个自己自创的法术隔音茧,只见她手形捏了个诀,暗暗念了几句咒语,指着郑帛小声说了一句:“移千山,隔万水,隔音茧,缚!”
瞬间,陈硕臻的指尖一道白光飞出迅速包围住郑帛,将郑帛裹成一个茧子形状,郑帛在茧子里急得又蹦又跳,想走走不了,只能困在原地,其他同学看不见那道白光,也看不见那个茧子,就只能看见郑帛在原地打转,表情很生气,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但就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陈硕臻回头看着坐在地上的何浅,眨眨眼问:“还动手吗?”
何浅吓得说不出话,只能赶紧摇了摇头,陈硕臻笑了笑,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按到座位上。
此时的房栋已经看呆了。
陈硕臻走到郑帛旁边来回踱步,有些好笑的上下打量着她。郑帛在隔音茧里大骂:“陈珍儿,你这个贱人!”。
郑帛骂完之后便后悔了,因为她马上就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排山倒海的回音:“贱人!贱人!贱人!……”那些声音震耳欲聋,郑帛痛苦地捂上了耳朵。
陈硕臻满意地笑了笑,回到座位上坐下,脸上挂着笑,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对房栋和何浅说:“吃饭。”
房栋何浅二人不敢违逆,立刻听话地一口一口往嘴里扒饭。
气定神闲地吃完饭,郑帛还被困在隔音茧里,食堂人来人往的,大家都好奇地扭头看她,她已经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哭了,那涕泪横飞的样子像是要崩溃了。
陈硕臻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地说了句:“安静点就少遭罪,半个时辰后方可离开。”
郑帛听到这句话,惊恐地看着陈硕臻,然后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使劲点头。
一小时后,陈硕臻估摸着郑帛的隔音茧该失效了,于是又施了个法,只见她手指捏成兰花指状,中指指腹凝结出一只黄豆大小的小草蜂,这个法术也是陈硕臻自创的,名叫忘忧蜂。就是让人忘记施术者指定的一段经历。但这忘忧蜂却对一种人没用,那就是对施术者忠心耿耿的人,尤其是爱慕施术者的人甚至能看到忘忧蜂。此时,她放出了三只,只将那三人脑海中的关于她施法的记忆抹去。
第二天,一进教室,陈硕臻就看到大家凑在一起,在讨论最近学校举办书法大赛的事情,陈硕臻有些好奇地凑过去,昨天骑自行车那个长腿少年也在,离近了看,这个少年不仅个子高,而且皮肤白皙,眉眼含笑,笑起来右侧脸颊上有一个小酒窝。他见陈硕臻好奇,便热情地递给她一张宣传单。
陈硕臻接过宣传单来一看,新苗杯书法大赛——
参赛人员:限本校学生;
参赛书法作品:钢笔字、毛笔字均可,字体不限;
作品要求:内容积极、健康、向上,不得涉及暴力、庸俗、违法的内容。
特等奖:免全年学费,本校专升本加分二十分,奖金五千元;
一等奖:免全年学费,奖金四千元;
二等奖:免半年学费,奖金三千元;
三等奖:免全年住宿费(如未住宿的同学则可换成奖金两千五百元),另加奖金两千元;
鼓励奖:神秘礼物一份和奖金一千元。
同学们纷纷猜测那神秘礼物是什么,有人说:“不会是一套习题集吧?”众人纷纷摇头,内心是拒绝的,这种礼物宁愿不要好吗?
又有人坏笑着说:“莫不是校长大人的香吻一个。”众人更加嗤之以鼻,有位同学说:“快拉倒吧,就我们那校长?秃头还大腹便便的,谁得了那鼓励奖怕是会做噩梦吧?”但马上就有人用胳膊碰了碰他,说:“小点儿声,那可是郑帛她爸。”
于是众人四下看了看,没见郑帛的身影,才想起来她请病假了。众人又捂嘴轻笑,心照不宣。
陈硕臻并未注意到其他人的言论,她看着那张宣传单,内心有点想要试试,之前在大芜国,朝臣总是夸赞她字体飘逸行云流水,她时常怀疑朝臣们的夸赞并不是真话,所以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她便很想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水平。
长腿少年看了看陈硕臻,说:“陈珍儿你想报名吗?”
陈硕臻点点头。
长腿少年说:“宣传单背后有报名的网址,你在网上报了名成功之后,就可以先上传一副自己的书法作品参加初赛。”
陈硕臻听得一头雾水,何谓网址?上传又是什么意思?
长腿少年看着一脸懵的陈硕臻,笑了笑说:“你是不是没听明白?”见陈硕臻点头,他又说:“那你手机带了吗?来,我先给你说一下怎么报名。”
陈硕臻从帆布包里摸出手机递给他。
长腿少年扭头朝左右看了看,找了两个挨着的空座位,说:“来,坐这儿,我教你。”说着一边打开浏览器,一边教陈硕臻输入网址。
班长房栋今天又坐在第一排,他频频回头看陈珍儿,见那两个人的头都快碰到一起去了,脸上有一丝不悦。
旁边坐着的何浅用胳膊轻轻碰了碰房栋的胳膊,有点害羞地说:“班长,我给你带了一点水果。”说着从桌肚里拿出一盒削好的水果,透过透明的盒盖看到里面的水果姹紫嫣红一片,绿色的猕猴桃、紫色的葡萄、紫红色的火龙果、淡黄色的苹果、大红色的小番茄,一个颜色一格,码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有精致的小叉子,房栋笑了笑,接过来,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长腿少年帮陈硕臻报好名之后又说:“你的书法作品有照片吗?”
陈硕臻摇摇头。
长腿少年笑了笑,露出脸上的小酒窝,说:“没事儿,待会儿放学我们一起去外面买纸张和笔墨,你来写,写好了我教你拍照上传。哦对了,顺便咱们也加个VX好友,方便联系。”
加好之后,陈硕臻拿过手机看着好友里的朋友,一共就两个,一个是老段,一个是刚刚加的这位,他的名字叫紫气东来。
放学铃声一响,何浅便热情地邀约房栋中午一起吃饭,房栋回头看向陈硕臻刚刚坐的位置,那个位置已经人去楼空。房栋还来不及多想便被何浅拖走了。
放学后,陈硕臻和长腿少年两人便一同去买纸张和笔墨。
陈硕臻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在斑驳的树荫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紫兄,慢些走。”
长腿少年转过头看着她,眨了眨眼,有些惊讶,“你叫我紫兄?哈哈,我叫杨鹤童,你应该叫我杨兄。”
陈硕臻说:“你在我VX好友里就是叫做紫气东来嘛。”
杨鹤童说:“那是网名。”
陈硕臻歪头想了想说:“网名?就是别名、称号的意思?”
杨鹤童点头:“对!我看你的网名就是一串字符,那应该是系统随机给的,你有想过改一改你的网名吗?”
陈硕臻摇头说:“不曾想过。”
杨鹤童问:“为什么?”
陈硕臻答:“多此一举。”
杨鹤童:“……”
过了一会儿,陈硕臻又问杨鹤童:“你姓杨?木易杨吗?名字是哪两个字啊?”
杨鹤童说:“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是哪两个字?陈珍儿,我看你真的忘了好多呢,你到底还记得多少?”
陈硕臻急忙说:“我记得的,记得的。”
杨鹤童说:“你不用装了,你妈妈都跟喻老师说了,喻老师还叫我们多关照你呢。”
陈硕臻惊讶道:“家母都说什么了?”
杨鹤童笑着说:“说你还有轻微脑震荡没有完全康复,有些事想不起来了。”
陈硕臻有些担忧地问:“那母亲有没有说,这个叫什么震荡这个病还会不会再让我去医院啊?”
杨鹤童说:“不用啊,医生没跟你说吗?轻微脑震荡都不需要再住院了,只是暂时失忆,过段时间就会恢复的。”
怎么不早说?害我装得好辛苦。
陈硕臻说:“你为何会知道?莫非大夫跟你说了?”
杨鹤童说:“这是常识啊。”
陈硕臻心道,既然如此,只要不会被送到医院去,那也不必再装了。于是她有些敷衍地点点头说:“是啊是啊,忘了忘了。”
杨鹤童笑了笑说:“我的名字是仙鹤的鹤,童年的童。”
“哦?”陈硕臻突然来了兴致,想要逗逗杨鹤童,“令尊为你取名之时可是取鹤发童颜之意?”
杨鹤童笑着说:“哈哈哈!鹤发童颜?我还仙风道骨呢。没有啦,是因为我出生前我爸梦见一只仙鹤飞来,第二天我就出生了,所以我爸觉得我是仙鹤童子,于是取名鹤童。”
陈硕臻假装一本正经地说:“南极仙翁座下有个小仙童就是仙鹤修成,可我从没听说过他被贬下凡。”
杨鹤童哭笑不得,说:“这就是我爸的一个梦而已,不用太当真。”
陈硕臻笑着说:“我逗你呢,你也不用太当真。”
下午没有课,杨鹤童带着陈硕臻找了一间闲置的教室,将买来的宣纸和笔墨放在讲台上。随后又将课桌拼在一起,这样就方便陈硕臻书写了。
陈硕臻试了试课桌的高度,不合适,课桌太矮,坐着写又觉得课桌有点高。于是只能扎了个马步试了试,高度合适,可以就这样写了。
杨鹤童拿出小瓶装的墨汁放在桌上,陈硕臻很好奇地看了看说道:“你们这边的墨汁是磨好的吗?挺好!都不用买砚了。”
杨鹤童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叫你们这边?我们哪边啊?”
陈硕臻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正巧看杨鹤童拧开了墨汁的瓶盖,陈硕臻笑笑说:“哟,红袖添香啊?”
她来到陈珍儿的世界这么久了,这是第一次找到了自己在大芜国书写的感觉。新买的毛笔蘸上浓黑的墨汁,墨香扑面而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刷刷几笔,一个福字出现在眼前。
杨鹤童凑过来,“嗬!不错,这个福字龙飞凤舞行云流水。陈珍儿,你练过啊?”
陈硕臻笑了笑没说话,又随意写了一些字,先练练手。
然后她写下“紫气东来”四个字。写完站好,望向杨鹤童说:“你的网名,送给你。”
杨鹤童看着她仰着的笑脸,说:“谢谢,那我待会把这四个字裁下来,带回去裱起来好好珍藏,看来以后网名都不能改了。”
如果改了,好像显得我有点儿对不起你这幅字了。
陈硕臻看了看那四个字说:“紫气东来,倒像是一个横批,不如我再写一幅对联,连同这四个字一同赠与你,可好?”
杨鹤童开心地笑了,说:“求之不得。”
陈硕臻又低下头一笔一划地写开了,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杨鹤童偏头看着她,那白皙的皮肤仿佛透着光,长长的睫毛如同羽翼,时不时扑闪一下,微风不燥,她耳畔的一缕头发被微风吹得轻轻飘起来。
一室岁月静好。
陈硕臻写好对联,站直身子,念道:“开门见日迎得一朝繁盛景,落户倚山收却百年好光阴。”
杨鹤童每个字仔细欣赏一遍,不住地点头说好。然后把那张宣纸轻轻地平移到一旁的课桌上,还朝着那些字挨个挨个吹气,一边吹一边说:“早知道就弄一张红纸来了,我就可以把你的墨宝贴我家大门上了。不过这样也可以,装裱一番挂书房。”
陈硕臻低头沉思良久,说:“那我初赛写什么好呢?”
杨鹤童坏笑一下,说:“抄佛经。”
陈硕臻咬着笔管说:“那得抄到猴年马月啊。我……写首诗吧。”
随后,陈硕臻重新铺好纸,蘸好墨,在杨鹤童的注视下,一气呵成,写完了那首《观沧海》。
杨鹤童看着通篇行草的字体忍不住拍手称快,说:“看你写字真是痛快,汪洋恣肆,运笔潇洒,点墨之间便成就一幅佳作。”
陈硕臻看着自己的字,握着笔管的手也意犹未尽地悬在半空中,头也没抬地说:“以往朝臣们称赞,我总担心他们是惧怕我的身份,不得已而夸之。如今听你这样说,心里才算真信了。”
杨鹤童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朝臣们?
但那疑惑一闪即逝,他紧接着说道:“你决定用这幅字参赛吗?”
陈硕臻点点头:“就它了。”说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递给杨鹤童。
杨鹤童接过手机,说:“行,那我们就来拍照吧。”
杨鹤童很有耐心,一步一步教她拍照上传,陈硕臻看了看杨鹤童的侧脸,眼前这个男孩子,笑起来脸上有一个好看的酒窝,她一时间竟有些晃神。
发完作品以后,已是夕阳西下,绯红如血的残阳铺满了整间教室,连白纸都染成了红色。
杨鹤童去盥洗间洗毛笔去了,陈硕臻慢悠悠地收拾好桌上的宣纸和墨,她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看着远处自言自语地吟道:“落日余晖迎晚风。”
杨鹤童洗完笔回来,正巧听见这句诗,于是走到她旁边,与她并肩而立,也忍不住吟了一句:“孤峰犹带夕阳红。”
陈硕臻留恋着那抹血红的夕阳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