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观澜问道:“这是何意?”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切莫执意。得此签者需听从父母长辈或贵人的意见。不可一意孤行,倘若不慎将一失足成千古恨。”
颜清越没有拿书,但是她这几日早就把那本书翻烂了,书中的内容都熟记于心。
“画像中画的是卓文君当街买酒。新郎死于琴桌上,对应的是弹《凤求凰》的司马相如,新妇身旁的竹筒对应的是当垆卖酒的卓文君。”
“这不对。”郑观澜摇头,“ 堂妹和柯家的婚事是双方父母都同意的。堂伯父和柯侍郎自己定下来的,这和签文不符合。”
“符合的。”颜清越伸手将窗户推开。
外面的声音直接传了进来。
是争吵声,以郑士化的最大。
“我当时就说了!婚事要门当户对门当户对!你们可好,鬼迷心窍,这是不是招来了祸患?倒是拖累了你女儿的性命!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出了事还想要捂着?这时候知道要脸面了?”
颜清越将窗户关上,阻隔了外面的吵闹。
“他们没有听从你大伯父这位长辈的话。”
“可……凶手怎么会知道我大伯父的态度呢?在此之前,大伯父只在家中提起过此事。”
郑士化是个好面子的人,再不喜欢也不会宣之于口。
“这,确实是个问题。”
凶手是怎么掌握到这么多家婚事的具体情况?
蒲家退亲又定亲,樊显要出外任路过的地方,杨武两家的联姻,郑家家主对婚事的态度……
这几家人平时也没有联系。
颜清越想不通,只先检验了尸体。
死亡时间在两个时辰前。
二人身上都没有明显的外伤。面容发绀,眼皮内有点状出血。
“还是被捂死的,没有反抗的迹象,凶手又下的迷药。那些仆人呢。怎么说?”
“我抓了一个问过,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昏睡过去了。”郑观澜难免急躁,“这些仆人的是没有查过,但是他们二人吃过的酒食我们都试过,没有问题。”
“先把尸体都送去京兆府,你让闻仵作过来亲自验一次。还有,问问你家伯父,他们之前在月老祠抽中的是不是这个签。”
郑观澜缓缓点头:“我记住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先送你们回去。”
之后还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郑观澜把人送出门口就折返了回去。
天色已经蒙蒙亮,两家也就在同一个坊,颜清越说道:“干脆我们走路回去吧?”
陆行点头,陪着她在无人的街道慢慢走着。
“我今日倒是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根据验尸格目来看,这三起死了人的案子,死亡时间都在子时前后。这应该不是巧合。”
“你认为这一点和凶手投放迷药的手法有关?”
“没错。凶手都是在死者和仆人被迷倒后潜入行凶的。一般进入洞房的时间是酉时末,和死者被迷晕的子时之间相差两个时辰。房内的食物又都没有问题,那凶手是如何将人迷晕的呢?”
“听你这样一说,感觉更复杂了。”
“要理顺一团乱线最关键的就是要解开死结。如今找到了死结,就说明我们的调查有了进展。”
“迷药一般需要多久起作用?有没有那种效用刚好是两个时辰的?”
“一般都是一刻钟左右,没有听说什么迷药两个小时才起作用。”
“那就是他们服下迷药的时间本身就是子时前后?”
“只有这种可能了,但是……他们都不……”颜清越清了清嗓子,“不洞房吗?”
谁洞房的时候还吃东西啊!
陆行脸也红了一下。
“是有些奇怪。”
“诶?”颜清越忽然顿住脚步,拉着他说道,“我们验尸的时候,没有发现他们有行过房的痕迹啊!衣裳首饰也都是完整的!”
陆行也反应了过来。
“那他们是……一点点被迷晕的?”
“反正很奇怪,等见了闻仵作我问问她或者去问问谢参军。”颜清越转身往前走。
前面的路有些黑,陆行一时不慎,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啊!你没事吧!”颜清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
陆行稳住身形。
“没看清路。”
颜清越蹲下,看见地面上有一块砖翘了起来。
她用力踩了几下。
“京兆府的人在做什么,得亏不是个老人路过,不然指定得把人摔坏!”
“好了,是我倒霉。等会儿又把你摔着了。”陆行伸手扶住她。
颜清越把砖踩实才继续走。
“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死者可能是一点点被迷晕的。”
“对对对,就是这一点。还有那些仆人被迷晕的时间也差不多……”
不远处忽然出现一个灰白的人影。
二人不由站在原地。
颜清越眼力好,等人影才走近了几步就看清了来人的模样:“老道长?!”
老道士手里还提着灯笼,举着灯笼眯了眯眼看了好久才确认。
“颜小郎君?”
“对!是我!”颜清越凑过去,“您老人家怎么在这里呀?”
“来给人看病。”老道士看向陆行,“这面相……”
陆行一下拉下了脸。
他最厌恶别人提起他的面相命运这样的话。
颜清越也感觉得到他急转直下的情绪,急忙拉着老道士问:“瞧什么病啊?得这么早出门?多冷啊,您身子骨还受得了吗?”
“贫道身子壮实着呢。”老道士又看了一眼二人,“你呢?怎么早就要去上值么?”
“出了点事。”颜清越挠头。
“是和上次你问的灵签之事有关?”
“您都听说啦?”
“东市有些传言。这些人啊,假托神鬼之名作怪,也不怕遭天谴。”老道士和蔼一笑,“颜小郎君才思敏捷,定然能够早日破了此案,抓住那个凶手。”
“借您吉言啦!您是要去哪一家?我送你过去。”
“不必啦,就在这里拐弯过去就到了。你快回去吧。”老道士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慢离开。
等老道士走远,陆行才问道:“他就是送你书和签筒的人。”
“是啊。”颜清越见他皱眉就知他不喜此人,“他可不是那些神棍。我第一次见他,他就说自己是治病不是算命。”
“是治病不是算命?”
“对啊,他说他的符水都是加了药的,因为很多百姓只是生病了瞧不起病才来求助于神鬼之力,所以吃药就好了。”
陆行对那老道士的成见少了几分,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是不算神棍。”
“而且啊……”
颜清越记得何素他们说过的流言,也记得那些他从未提起的过去。
“什么天煞孤星克不克的都是假的,我不相信。”
陆行沉默了片刻。
“我本来也是不信的。”
但是那五条人命就一直压在他的心头。
他并不认识那五个人,但是那五个人却因他而死。
“只是巧合。”颜清越面对着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们俩认识多久了?我怎么就没事呢?是吧?”
“你福缘深厚……”
“嗯嗯,我福缘深厚。”颜清越握住他想要缩回去的手,“现在就让你沾沾我的福气。”
虽然一夜没怎么睡,颜清越还是坚持着去了京兆府。
她还约了闻蝉来验尸呢!
验尸房外。
见闻蝉还没到,她就先坐在凳子上了个盹儿。
李新走了过来,见此面露不屑。
果然是个吃软饭的,上值还在打瞌睡。
“颜驸马,许利已经交代了,这是供词。”
颜清越被惊了一下,睁开眼,下意识接过。
“许……利啊?我记得,那个杀人的。”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翻了几页供词。
李新语气满是不耐烦:“若是无事,下官就先告退了。”
“供词有问题。”颜清越把案卷放在桌子上,指着一个地方,“这里和第二名死者的死亡地点对不上,他故意给你挖坑呢。第二个是死在河边的,尸体的衣裳上满是污泥,他还说他特意收拾过把衣裳弄得干干净净。”
李新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人刚刚还在打盹,能看得出什么破绽啊?
他接过看了几眼,面色一紧。
还真是如此!
“下官再去审。”
颜清越知道他对自己不满,也不在意。
收拾这这种人,法子多的是。
“颜十六!”闻蝉背着箱子快步走了进来,“尸体在哪里?”
颜清越朝她身后看。
“郑六郎呢?”
“他?他们家还在柯家和人死磕着呢。”
“中书令的脾气够大啊。”
“郑家人都有毛病。”闻蝉忍不住抱怨,“既然要面子还在哪里闹什么?嫌弃事情不够大?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过来,每一家茶楼都在议论呢!”
“议论什么?”
闻蝉笑得很是开怀。
“说他们郑家也是没落了,一个世家也开始卖女儿了,嫁女儿给柯家不就是看上了柯家的钱嘛,还装什么高门大户。”
“这话说得可真难听。不过……这些世家确实讨厌。”
闻蝉挑眉:“颜家人,你说什么呀?”
颜清越摆手:“什么颜家人?我就是一个远房旁支,别人根本就瞧不上我。”
“谁稀罕他们瞧上?他们又不是陛下,让他们瞧上了也升不了官儿!”
闻蝉话里带着怨气。
颜清越有所猜想。
“你和郑六郎相处得不太和谐?”
闻蝉咬牙切齿,握着拳头:“我想揍他。”
“理解。”颜清越拍拍她的肩膀,带着她往里走,“这郑家人就是这样,肃王殿下也说过,郑六郎算好的了。”
闻蝉眯起眼睛。
“迟早揍他,什么毛病。”
闻蝉摆手。
“不说他了,验尸验尸。”
“昨晚我发现了一个疑点,刚好想请你验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