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洪愿去剪了梅花枝,吃过早饭,徐洪愿挑着卖花担子,辛开元挑着两箱做好的绢花,袁竹把刚做好的护耳给袁萱草带上,收拾了一些干果、点心和糖,系好了包袱,在里面放了几块碎银子,又拿上了两匹布,带着袁萱草一同上路了。
到了县里,徐洪愿自己卖花去了,辛开元去绸缎庄找许家莺,袁竹给袁萱草雇了马车,把拿来的东西都放进马车里,又去买了一只烧鸡,割了几斤肉,还买了给她擦手的药膏,统统放进了马车里。
袁竹给车夫付了钱,袁萱草交代了自己要去的村子,袁竹让她有空常过来看看,她点头答应,两人就挥手告别了。
待马车走远,袁竹的眼泪才终于掉了下来,姐姐不再只是她的姐姐,她现在是妻子,是儿媳,是母亲,她的心都被其他人占据,分给妹妹一天都舍不得,自从她嫁了人,姐妹俩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袁竹蹲在路边痛哭了一场,起身时,看到辛开元正朝她走来,她忙擦了擦眼泪。
“袁娘子。”辛开元走过来,把担子放下,从怀里掏出钱袋来,递给袁竹,“这是今天买绢花的钱,你姐姐送走了吗?”
袁竹略微低着头,伸手接过钱袋,“送走了,你先回去吧,我去找徐娘子。”
辛开元听到她嗓子哑哑的,细看眼睛也有些红,担心地问道:“你哭了吗?”
袁竹清了清嗓子,故作豁达地说道:“姐妹分别,难免要哭一场,没什么的。”
“是吗?”辛开元还是有些担心,“我没有兄弟姐妹,不太懂,跟姐姐分开,你很难过吧。”
“你没有兄弟姐妹?你家里只有你一个孩子?”袁竹有些吃惊。
“也不是没有,其实我又一个哥哥,只不过在我记事之前就过世了,对我来说,就跟没有一样。”辛开元说道。
“你家里只有一个孩子,你爹娘还同意让你入赘到别人家?”袁竹问道。
“嗯。”辛开元点了点头,“我爹娘说了,不管在哪儿,我都是他们的孩子。”
袁竹想了想,问道:“他们就没想要给你娶个老婆,让你在家待着?”
“以前想过,但我没同意。”辛开元说道。
“你为什么不同意?”袁竹问道。
“盲婚哑嫁,我不喜欢,我不想跟陌生人一起生活。”辛开元说道。
“你第一次见我,就说要娶我,那时,我不也是陌生人吗?”袁竹又问道。
“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了你的为人,不算是陌生人了,不过,对于袁娘子来说,我确实是陌生人,那时候我过于唐突了,我向你道歉。”辛开元说着,向袁竹拜了一拜。
“别说这些了。”袁竹左右看了看,路上行人稀少,没有人往这边看,她径直向前走去,“你先回去,我去找徐娘子。”
“我跟你一起去。”辛开元挑着担子追了过来。
见袁竹一直沉默着,辛开元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其实我一直挺羡慕别人有兄弟姐妹,不知道我哥哥活下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家里倒是有个哥哥,可惜,还不如没有。”袁竹说道。
“为什么?你哥哥会欺负你吗?”辛开元问道。
“会,小时候他常抢我的东西,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只要他想要,就动手抢,我跟他吵,他就会动手打我,还好有姐姐护着我。”袁竹说道。
“原来是这样。”辛开元心疼地看向袁竹,“怪不得你姐姐走了,你会这么伤心。”
现在想起往事,袁竹也释怀了,“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长大后,我哥也没那么欺负人了,后来,我姐嫁出去了,我也嫁出去了,他也成家了,变得懂事了不少。”
“你嫁人之后,你丈夫对你好吗?”辛开元问道。
“他是个病秧子,常年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没什么好不好的。”袁竹说道。
“他是,病死的吗?”看着袁竹的脸色,辛开元小心地问道。
“是,病死的。”袁竹说着冷笑了一声,“他娘还骂我来着,冲喜没把他儿子冲好,反而被我把他克死了。”
辛开元很生气,“她怎么能这么说你!”
“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人是死了,要是我克死的,就更顺了我的心意。”袁竹说道。
“你想让他死?”辛开元问道。
“我想不想有什么重要的?他死了,我也离开了那个家,他们再说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了。”姐姐的离开,让她太难过,没防备辛开元,说了太多以前的事,袁竹有些后悔,她岔开了话题,“听说你以前在军队待过,你打过仗?”
“没有,只是在边境巡视而已,我原先的上级很热衷于军事操练,可惜,他直到死,都没有打过一场像样的仗。”辛开元说道。
“你是家里的独苗,上战场那么危险,你爹娘怎么会同意让你去打仗?”袁竹问道。
“我爹娘不同意。”辛开元冲袁竹笑了笑,“所以我偷偷溜走了。”
袁竹也笑了,“你还真是任性,还好你没出什么事,万一受了什么伤,你爹娘可就伤心了。”
“参军还是尽孝,我当时也觉得这是个两难的抉择,但是,我还是想去试一试。”辛开元说道。
“你想试什么?”袁竹问道。
“想试试我在军中能不能有一番作为。”辛开元说道。
“那结果呢?”袁竹问道。
“结果。”辛开元无奈地笑了笑,“结果我发现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除了我那位早逝的军官,其他人在军中,也只是混日子而已,跟在外面没什么两样,没有人想要打仗,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成,后来,我就放弃了原先的想法,回家了。”
袁竹有些不能理解,“打仗就要死人,不打仗不是挺好的吗?”
“那是我以前的想法了,现在我也觉得不打仗挺好,大家种地、经商、读书、种花,努力地活着,想要过上好日子,战争这种东西,真不该存在。”辛开元说道。
“对啊,今年冬天我们家收留的女人和孩子,好多都是逃命路上被卖掉、被丢掉,才到了这里,要是打起仗来,谁还有心思戴花插花?别说她们了,连我们这些人也都活不下去了。”袁竹感叹道。
“被抛弃的?也没听说有什么地方弄饥荒,她们为什么要逃命?”辛开元问道。
“她们原本是我们这边的人,地方被历国占了,可能在那边过得不好吧,从历国逃了回来,一路上真是吃了不少苦,尤其是箫悦笙,姜佑安把她背回来的时候,病得都快死了,好在她撑了过来。”袁竹说道。
辛开元心里暗暗感到吃惊,“她们是从历国来的?”
“嗯。”袁竹点了点头,“大家本来都是一样的人,从哪里来都一样,只是想有个地方住,有口吃的罢了。”
“是啊,都是一样的人。”辛开元喃喃地重复道。
“不管是哪国人,打起仗来,女人都会变得很惨了。”袁竹说道。
“那倒不一样。”辛开元想起了在军中的生活,弯起嘴角笑了笑,“从古到今,都有女人领兵打仗,一点儿也不比男人差,我现在好好训练这些孩子们,以后一定能保护得了你们的安全,说不定,还可以上战场杀敌呢。”
“不求她们上战场打仗,只要能保护得了自己就行了。”袁竹笑着说道。
找到了徐洪愿,卖完了花,又买了些肉,三人一起回了袁家。
袁竹把肉交给钟二娘,让她下午有空处理一下,做成腊肉,囤着慢慢吃,钟二娘高兴地拿去了后院。
下午辛开元带着学生们操练,箫悦笙也在一旁跟着练,姜佑安来跟他说过,箫悦笙对这个很感兴趣,让他把她当做普通学生就行。
在训练场上,无论是兵器训练、负重训练还是搏斗训练,箫悦笙都练得非常认真投入,辛开元之前跟她聊过,她说自己一直想习武,只可惜父母不许,现在她很高兴能有人能教这些,也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辛开元原本以为,她只是对这些军中的训练很感兴趣,没想到,她是从历国逃回来的,还生了一场病,差点儿死去,说不定,她还有一些别的想法。
辛开元也产生了一些别的想法,在学生们拿着木剑练了一阵之后,他把学生聚集起来,说从今天起,要学习阵法队形,以后还要学一些简单的战术,分成两队做战事演练。
辛开元听得眼睛发亮,其他学生们也觉得新奇,听从辛开元的指挥,从方阵、圆阵到数阵、雁形阵,一一排练起来。
冬天活动活动,身子热乎,比磨墨握笔松快得多,学生们都很喜欢跟着辛开元一起学,石倩她们听说了,也常过来一起训练。
姜佑安觉得戴庭芳身子弱,拉着他一起训练,郭英整日在家织布,觉得无聊,也加入了进来,训练场上热闹极了。
村民听到这边喊叫的声音,常有过来围观的,三三两两地坐在一旁,有说有笑地看热闹。
姜佑安想把他们赶走,但平日里送书院送菜送鸡蛋的也是他们,实在张不开口,而且,冬日里,这些村民实在是无聊,除了喝酒赌钱,没什么事可干。
不能赶人走,姜佑安只好在一旁守着,以防有喝醉酒的村民过来闹事,不过,学生们手里都有武器,还有高大的辛开元和箫悦笙盯着,没有人敢走进训练场。
转眼到了十二月,书院放了假,箫悦笙不再去学堂的训练场,依旧每天在园子里打拳、拉弓、练剑,辛开元则忙着帮袁竹一起出去卖水仙花。
水仙花搬进了板车里,姜佑安、李长风和杨恩去县里卖,袁竹、徐洪愿和辛开元去附近的镇上卖,只等吃过早饭,大家就各自出发。
戴庭芳听到姜佑安过来叫李长风和杨恩去卖花,他也走出门来,要跟着一起去,姜佑安说街上冷,让他在家待着,他不肯,定要一起去卖花,姜佑安也由有着他了。
袁竹和徐洪愿走出院门,就看见辛开元已经在等着了,于是便不等姜佑安,先出发了。
辛开元推着车,走在前面,袁竹快步走到他身边,拿出一个护耳来,“今天风大,把这个带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