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砚回去跟姚莲心两人说了沈清言的情况。
“敬善堂可是王集和林屈一起建的……她自己在里面,还住在重病区,我们必须掌握先机,否则她在里面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东江坝的新图我快画好了,若不能把林屈等人拉下来,恐怕画好了也没用。”姚莲心捏着鼻梁说。
齐宁函陷入了沉思,眼珠转了几圈,站了起来:“明天,明天我们去找玄文姝。”说完她看向秋砚:“正常求见恐怕见不到她,我不会轻功,沈姑娘,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秋砚点了点头。
窗外雨声不小,只能遮不住屋外人的争吵声。
“早知如此,不如杀了她!何必……”“她可是……你去!”
几道雷声后,林净月揉着眼睛醒了过来,玄文姝把她抱在了怀里,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小月别怕。”
林净月从她的怀里挣出来:“娘不是说下雨天会打雷是正常的现象吗?我不怕。”
玄文姝露出了个似哭非笑的表情,林净月用手圈住了她的脖颈:“娘,你怎么哭了?”
外面的争吵声又起,玄文姝又捂住了她的耳朵。
这下林净月没有挣扎了。“娘,爹和王会长吵架了?还是师祖?”
小孩子心思简单,却也敏感。她不懂大人的是是非非,却能直接感受到一切。
玄文姝拿开手,脆弱地把头放在女儿稚嫩的肩头。林净月感受到不规律的热气:“净月,娘对不起你。”
林净月抱住玄文姝:“娘哪里对不起我?爹为什么不跟我道歉?”
第二天一早,秋砚简单吃过饭后就戴着斗笠出去了,姚莲心和齐宁函坐在屋子里等着。顺真大师提着伞经过,进来跟她们相互拜了。
“今早没下雨,”齐宁函指了指天,“连太阳都出来了,庙里各殿里也都备着伞,大师怎么还拿着?”
顺真大师低头说了一声“阿弥陀佛”,抬起头来解释道:“各殿的伞是给来参拜或躲雨的施主留的,还有孩子们。这么多年,我带习惯了。”
说话间秋砚回来了,她摘下斗笠躬身朝顺真作了揖,“大师安好”,顺真跟着她一起弯腰,起身后却是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才认出她来。
“原来是沈施主,贫尼眼拙,竟没认出来。”
也不怪顺真,秋砚她们自从搬到水神庙以后,一直都穿着简便的衣服,秋砚这一身极为干练,衣服还是墨青色的,认不出来也情有可原。
送走了顺真大师,秋砚凑到二人面前:“现在就能去,玄大夫今天是下午和晚上去敬善堂,现在去找她不会影响她看病人。”
三人一合计就出发了。
喆州城内有三家书塾,雨季是不必去的,所有学子带好自己接下来两个月要温的书,然后自己在家里学。
不过十有**是学不成的,毕竟不知何时自己家里的人或者邻居就感了时疫。
玄文姝昨天白天去了敬善堂,晚上回来后就一直陪着林净月。
早上林净月拿起一本书来正准备温习,玄文姝按下她的小手,悄悄问:“净月,今天我们换本书看,好吗?”
林净月眨了两下眼,玄文姝拿出一本医书,教林净月认上面的药材。
秋砚和齐宁函在太守府的屋顶上面面相觑,怎么还有小孩?
这让她们怎么去?
终于等到林净月要去小解,秋砚瞅准时机带着齐宁函跳了下来。
玄文姝吓了一跳,然后认出了两人:“你们是……从云京来的两位大人?”
玄文姝只见过她们一面,只对当时领头的沈清言印象稍深一点。
齐宁函轻笑了一下:“玄大夫的药制的如何了?听说去年的药就是玄大夫制出来的,真令人敬佩。”
玄文姝脑子里排除了几个选择,猜到了她们俩所属的阵营。
见她不说话,秋砚缓步走向她:“说起来,家姐如今正在敬善堂的重病区治病,所以我,格外希望玄大夫能尽快做好啊,”说完她腰间的配剑就抽出来抵在了玄文姝的脖子上,玄文姝睁大了双眼,“我知道您是神医,三年来不知救了多少人,我不该这样对您。先跟您道歉了。”说完她绕到玄文姝身后,刀柄打晕了玄文姝。
林净月推开门就见到两个女人揽着她娘亲要跳窗的一幕,其中一个叹了口气,朝着林净月说:“没办法了,这个也带走吧?”
林净月还没反应过来,另一个人闪到了她身后。
秋砚揽着晕倒玄文姝,齐宁函抓着林净月的腰,四人在喆州城的房顶上转来转去,最终回到了水神庙。
姚莲心叹了口气:“希望那天林屈的表情不是演的。”秋砚眼神疑惑。齐宁函跟她说:“要是他的妻女对他没有那么重要,那我们算是白干一场了。至少用来对付林屈是不行了。”
林净月没被打晕,秋砚只是把手帕塞进了她嘴里防止她大叫。一间小小的屋子,四个大人加一个小孩确实无处落脚,齐宁函走过去按了按玄文姝的人中。
“不要伤害净月!”玄文姝醒来说了第一句话。
姚莲心赶紧否认:“什么伤害?我们可没打算害人。”
秋砚带着林净月出去,房间只剩下了三人。
齐宁函走到玄文姝跟前蹲了下去,眼睛跟玄文姝平齐:“玄大夫,我只问您一次,林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做了什么事,您知道吗?”
齐宁函语气凝重,让人不敢轻易回答。似乎看懂了她的内心,齐宁函补充道:“玄大夫,我们几个就算暂时扳不倒京城的王家,来喆州一趟,至少会替这里的百姓杀两三个毒虫。”
她的眼神一瞬间冷冽,玄文姝忽然觉得这几个人也许真的能救一救喆州。
齐宁函一个人说了这些话,可玄文姝自醒来后除了担心林净月外不再多说一句。
“令爱读的似乎都是四书五经之类的书,我记得刚才她拿出来的是《孟子》,您为何换成了医书?”齐宁函抬起头来作回忆状,“玄大夫,您肯定看过《孟子》,那本书里有什么是您女儿看不得的?”
玄文姝手紧紧抓着衣裙:“我只是,只是觉得她未必适合仕途,做个乡野大夫能养活自己就好。”
姚莲心站在后面,终于开口。
“林屈可是太守,怎么,他做官不顺心,连着林净月您都不想让她入仕了?”
玄文姝抬起头来看姚莲心:“做官有无数难处,你们也是官员,难道不明白?”说着说着她的语气反而成了恼怒。
姚莲心还没说什么,玄文姝就低下了头,小声说道:“还是说你们是京城的官各有庇护,便无需为小事操心。”
姚莲心也蹲下来:“那林大人在喆州,被什么‘小事’困住过?您告诉我,我才能帮你们。不过,若您觉得王集才是盟友,恐怕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玄文姝咬了咬唇,最终选择开口。
林屈也是京城中人,他家曾是侯府,只是到林屈这一代早就没有爵位可袭了。幸而他好学,考中了进士,只是当时的朝野几乎被四大家族把控,他在七品之位五年,再无升迁。
直到五年前王继行找到他。
喆州太守。
他以为是自己的才干被看到,感恩戴德了许久,到了喆州后也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的所在,单枪匹马去了王府。
谁知到了王家,王集没理会他的愤怒,只让下人递给他一封信。
他一看外面的字就明白了。王集,王集,他怎么忘了,王这个姓氏。
“王集说,是王大人提前写了信,让他不要为难林屈,林屈才能在小事上管他,”玄文姝泣不成声,“知遇之恩,强权压迫,还有,还有像你们一样拿我来威胁他的人,他怎能不从?”
姚莲心默默解开了玄文姝身上的绳子。
“我知道他选择了默认,喆州的雨不会因为他停下来,而他一旦被发现必然也是万劫不复。所以我才拜师学医,想着帮他、也帮我,消除哪怕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罪孽。如果你们是我,如果你们是他,当真能做到公正无私,鱼死网破?”玄文姝哭着问。
姚莲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齐宁函递给了她一块手帕。
“正如你所说,我们不是你们,我们是来破局的。”
今天破天荒的没下雨,甚至连太阳都悄悄露了面。
这里的环境总是格外寂静,四周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便更凸显出来,一声一声都在牵动沈清言的心绪。
沈清言昨晚睡在了地上,虽然知道病情会更严重,她还是尽量不沾床来减缓这段进程。
“小沈大人。”门口有人喊她,沈清言站了起来走近房门。
她的头时不时刺痛一下,但还是听声出来了门外的人。
林屈声音不大,不过沈清言清楚地听见了每一个字:“小沈大人当真要死扛到底?”
一阵头痛,沈清言跌倒在地,她用手重重地打在门上增加自己的士气:“我才不会像你一样装死!”
林屈沉默一瞬,声音似乎更近了:“那恐怕你要真的死了。水神庙的那几位,你觉得她们会不会给你陪葬?”
“你!”沈清言又砸了一下门。
林屈安抚道:“我并非来游说,更不是来威胁。小沈大人,我只是想给你和水神庙那几位一条新路,一条不必死的路,人该识时务。别说我们小小的喆州,哪怕京城,你要状告王家,有谁会理呢?”
言罢他叹了口气,还没等落到沈清言的耳朵里,就先湮灭在了四周的咳嗽和痛苦的呻吟声中。
沈清言看不惯他自以为是,一边撑着门站起来一边大声吼道:“林屈!你听得见吗,你听得见被单独安置在这里的人的声音吗?我听得见,我每一秒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