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宫宴已近尾声
天边一轮圆月欲落不落,皇城中明灯万盏恍若白昼。
不比前殿里觥筹交错的热闹,御花园里却是灯火暧昧,人影廖廖。这日本该在家里禁足的谢元意悄悄换了侍女的衣服,跟在嫂嫂身边进宫想要凑热闹。
殿内的歌舞看腻了,十五岁的小姑娘性子爱玩,寻了个空当来御花园看看。
谁知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得前面有男女交谈的声音。虽然说大昱朝民风开放,但情人私会的事给人撞见终究是不好意思。谢元意颇为善解人意地找了树荫躲起来听墙角。
“殿下,臣女听说殿下不久就要往西南巡查,特地去法华寺求了一枚平安符,”谢元意从掩映的枝叶间往外偷窥,看着少女从袖中拿出一个小东西,想必就是她说的什么“平安符”了。
还是个情人离别的戏码。谢元意看不清人的脸,用手指悄悄把枝叶扒开一点。背对着她的少年突然转身过来,谢元意吓得下意识收回手指,却带动周遭的枝叶纷纷颤抖。
“这是?”少女疑惑地顺着意中人目光望去,恰有一阵风刮过,谢元意听出少年话中的戏谑,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有风。”
“原来是风啊,”少女又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一点,“殿下,这……”
她还未说完的话被对面人淡淡打断:“本世子有母妃请的平安符,就是没有,也不该是私相授受得来。胡娘子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为好。”
他一番话说的绝情,少女红了眼眶:“殿下,我……臣女…臣女只是倾慕殿下……”
“请胡娘子自重。”
少女伸在半空的手僵持了一会儿,最终红着眼跑了。
原以为是什么情深义重,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谢元意看得满是感慨,这人真是无情,人家娇滴滴的女儿家站在面前连句软和话也不会说。
谢元意看完了热闹,就等着那少年自行离去她也好从树后出来。
谁知等了好一会儿人还站在原地,谢元意揪着树叶犹豫,要不自己还是原路跑回去吧。只要跑得够快应该也不会被看清。
“还不出来吗?”少年清列的声音蓦地响起,谢元意一时没有意识到在说自己,还往四周看看。
“阁下热闹还没有看够吗?”那少年又说了一句,谢元意这才确定,人家说的是她。原来是不是错觉,是真的被发现了。
她慢吞吞地从树后走出来,对上少年锐利冷漠的眼神。谢元意被他看得忍不住后退一步,低下头,面上还在强装镇定:“奴婢是迷路到此,无意撞见贵人。”
她今天是偷偷来的,还换了侍女的服饰,所以眼下自称奴婢。对面人在看她,也不说话,谢元意有些慌乱。不知道对方又看出了什么端倪。
这次却是她想多了,对面人只是单纯在看她。他们站的这处灯光昏暗,少年在昏昏灯火中无声打量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少女。
少女确是一身侍女打扮。穿了一身杏色齐胸襦裙,发上简单簪了一对素银簪子和几朵绢花,在光影下,稍显稚嫩的脸庞被无限地温柔化,美得愈发惊人。
这少年正是时年十七岁的安王世子陆怀谕。
陆怀谕凝视着怯怯的小姑娘,原本审问的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他问谢元意:“你是谁家的侍女?”
谢元意脑海中闪过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电光火石间抓住了一个最不相关但又靠谱一些的:“奴婢是梨园弟子。”
她记得梨园的几个乐师今天就穿的一身杏色,打扮上也和自己有些像。
显然陆怀谕没有怀疑她的说法,他不觉得一个光是看一眼就能吓成这样的小姑娘会在自己面前撒谎,但还是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对方的手。
交叠在小腹前的十指纤细修长,骨肉匀称,是一双弹琴的手,连指节间的老茧都能对上。
陆怀谕轻易信了她的说辞,也不想把人吓坏,便放她离开了。少女往回刚刚快步走了几步,突然又被叫住。
谢元意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却听到那人自报家门:“这般莽撞,你是梨园新来的乐师吧。我是安王世子,你若是被上峰责怪了,就说是本世子找你弹琴。”
谢元意又是紧张又是好笑,回身行礼:“多谢世子。”
陆怀谕目送少女离去时跳脱的背影,心中莫名泛起一点隐秘的欣喜。看着看着突然懊恼,自己怎么偏偏忘了问她的名字,不过想想梨园算不上大,到时候把人都叫出来就是了。
琴师?
陆升刚听到主子的要求时还有些蒙圈,去梨园找人?还是找一个新来的女琴师?不过转瞬又反应过来,有些开心,小主子这是开窍了呀!
陆升从小伺候陆怀谕,知道自己这个小主子少年老成,从小心思就深,很少表达自己想要什么,在男女之事上更是兴致缺缺。像这般主动要求找一个女子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梨园里美人众多,也不知道主子是看上了哪一个?
陆升兴冲冲地去了,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新来的琴师是有一个,但哪里是什么小姑娘,分明是个中年男子。
他揣摩着主子是不是被谁给骗了?
他回府的时候陆怀谕刚从国子学回来,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听,听到陆升说梨园没有新来女琴师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判断失误,难道不是新来的琴师?
当天傍晚,梨园所有宫女都被召集在一处,说是世子要找人。
花枝招展的美人挤满了屋子,陆怀谕从这一头看到另一头,没有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张脸。
“世子爷,梨园宫人悉数到此,不知世子您找的人可在?”掌管梨园的康公公饿着肚子陪这小主子折腾,再不耐烦也满脸堆笑。
陆怀谕在不挣的事实中终于明白一点,他被骗了。被一只看起来温良无害的小兔子骗了。陆升见主子脸色不对,知道坏了事,忙让康公公带着众人下去。
“陆升,你说元宵宫宴上出现的一个侍女,本世子该到何处去找她?”
陆怀谕颓然倒在椅子上,陆升“啧”了一声,犯了难,宫宴上有宫中女眷,王公贵族的家眷,还有朝中大员的家眷。这真要去找一个人,和大海捞针无异。他打个哈哈:“主子,有缘自会再见。”
缘分?陆怀谕冷笑,无论有缘无缘,他就算把长安城翻一遍过来也要把那个长了利齿的兔子找出来。
三月杨柳醉春烟
陆怀谕找了一个多月的人,宫中已经被他翻过一回,除了去国子学读书就是派人打听。安王和王妃都听说了自己儿子在到处找一个元宵宴会上遇见的姑娘,安王妃还好说,安王把陆怀谕叫过去骂了一顿,说他不务正业。
三月里礼部黄尚书在家中举办宴席,黄公子给安王府递了请帖,陆怀谕被母妃催促再三推辞不过只好接了。
黄家的宴会办的很大,西侧黄公子宴请男客,东边由黄夫人和三娘子宴请女客。
跑马场上,陆怀谕心中有事,把众人都甩在身后。天边飞过雁阵,陆怀谕突然兴起,把箭向雁群射去。箭矢飞到半空,竟撞上另一边飞来的箭矢。另一支箭矢被陆怀谕的箭从中折断,两支箭同时坠地。
三月的天气还有些凉飕飕的,陆怀谕跑马过去捡箭的时候余光中瞥见裹着红色斗篷的人影也策马而来。
两厢对视,对方先开了口:“你射断我的箭干什么?”这般理直气壮,全然不见那夜在宫中的唯唯诺诺,陆怀谕望着少女微微扬起的面孔,恍然间明白的一件事裹挟着巨大的失落劈头盖下,把陆怀谕砸得有些闷闷的。
他这才发现,原来记得那日的人只有自己罢了。这个没心肝的小骗子骗了人却转瞬就把人忘到脑后了
“诶?”谢元意疑惑看向他,看着清贵俊秀的公子难道是个傻子?
见他不回答,谢元意自己下马把折断的箭矢捡起来,正要上马却被拦住。
“你干什么?”谢元意看着把弓箭横在自己马背上的陆怀谕,眉头皱到一起,“你这人怎么……”
“梨园弟子?本世子不知宫中禁制如此宽泛,乐师还能满城乱跑。”
梨园弟子?是那天晚上的什么,安王世子?谢元意猛地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元宵夜她为了脱身,骗人说自己是梨园乐师。
没想到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人家不仅还记得这件事,自己还偏偏撞上了枪口。
被他一眼不错地盯着,谢元意自知那日的谎言已经漏泄,硬着头皮瞪他:“对,我不是宫中乐师!世子爷待要如何?”陆怀谕在马上好整以暇地看她先是心虚后又佯怒回瞪的样子,嗤笑,是他上次看错了人,这哪里是个怯弱的兔子,分明是只狡猾的狐狸。
“不如何,只想请教娘子贵姓。”
谢元意缓和了脸色,一口答应:“好说,世子先让我上马。”
高头大马上前几步,把白马的前路堵死,陆怀谕弯了弯嘴角,移开了长弓:“请娘子上马。”
自认倒霉,谢元意翻身上马,一挽住缰绳又试探性地变了口风:“世子何必紧追不放?臣女保证,绝不会把那日的事情说出去。”陆怀谕不说话,坐在马上俯视眼前鬼话连篇的小姑娘。他的黑马体型比谢元意的白马更大,横亘在路中间直接堵住了去路。
谢元意知道说不动他,但是又不想告诉他自己的姓氏,万一人家找自己家的麻烦怎么好。思来想去她想了个折中的说法:“世子真的想知道,臣女也只能据实以告,想必世子是君子,不会因为区区小事累及臣女家中。”
陆怀谕不懂她在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人家眼里已经成了麻烦。他随口应道:“这个自然。”
“那世子也要答应不和兄长告状。”谢元意故意误导,陆怀谕一时不察落入她的圈套:“你是黄家人?”
谢元意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突然挽弓搭箭向前射出一支箭矢,陆怀谕反应迅速偏头躲开,谢元意趁机在黑马眼前盖上一块布,趁着一人一马失去提防之际撞开黑马策马狂奔。
陆怀谕迅速扬鞭紧追在后。
转过一片树林,谢元意迎面撞见路过此地的谢云章,心头松了口气,迅速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哥哥,后面有人在追我,你快去拦住他。莫要告诉他我是谁。”后一句话是她说完后又加上的,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可不想功亏一篑。
谢云章来不及细问什么,妹妹已经扬鞭而去,他只好在路中拦住了后面赶来的陆怀谕。
“云章兄?”陆怀谕拐角被人拦住,心头恼怒,却看此人是谢云章。谢云章比他大八岁,两人之间有些交情,甚至陆怀谕幼年还曾和谢云章学过一段时间的御制诗。
他见是谢云章,不得不暂时停下:“云章兄可曾见到前面有人过去?”
谢云章打个哈哈:“哦,只见到有匹白马过去,不曾看清是谁。”陆怀谕不疑有他,只是被一打岔人肯定是追不到了,只盼望着有一句话是真的,这娘子真是黄家人。
那他也能顺藤摸瓜找出人来。
三日后,无功而返的陆怀谕明白自己还是把人想的太好了。那姑娘口中竟真是一句实话也没有!
先更章没有女扮男装的if线诈尸一下,主线过两天继续更。平行世界里女主叫谢元意哈(主线里叫谢元,攸宁是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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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if线(梦境的平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