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苏联作家告诉我们,
把这两个字混为一谈是一种荒谬:
我和你。
我听见神像倒塌,
天堂出现裂缝,
大地承认荒芜。
但这是我亲眼所见:
那愚蠢不堪的海,
还是不停扑向奇异的岸,
用无尽的潮汐
回应着那枯瘦的呼唤。”
诺忘窠离开上海,抵达北京。然后便是第一章里的那个梦。诺忘窠醒来后,又回想了梦里的情景,感觉颇为奇异,同时心里泛起一种羞耻:女粉丝们梦见自己偶像也就罢了,他一个大直男,还没见过林江踝呢,怎么就先梦上了?而且还看见林江踝双眼泛红,而且自己还心疼上了。
林江踝去年淘汰一个非常喜欢的队员的时候,情绪有些波动,拿着话筒沉默了快半分钟不说话,眼眶慢慢红了,再开口时声音已经非常稳定。诺忘窠不太喜欢别人在公共场合出现太私人的情绪,这会周围人带来很大的压力。估摸着诺忘窠的大脑算计出了诺忘窠即将见到林江踝,甚至某种程度上有求于林江踝,于是对曾经吐槽林江踝矫情而感到有些愧疚。
自以为是的大脑把林江踝的美人落泪图当作素材之一,拼拼凑凑挤出了一场梦。诺忘窠最近心思确实太杂了,既担心节目是否能延续去年的热度,又担心自己是否能表现好。
还是赶紧起床收拾收拾吧。早上九点节目组的班车就会来酒店,把选手们接到海选现场。诺忘窠穿了件黑色t恤,下身一条宽松的白色运动裤,又套了件白色外套。噢对了,还戴了顶白色鸭舌帽,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下楼胡乱吃了点包子和豆浆,刚好赶上班车出发。
车上,而诺忘窠一个人地坐在角落,其他人有说有笑。诺忘窠如同一个盛满空气的玻璃杯,大家的笑骂声掉进去,叮当作响,他也跟着兴奋起来。
一下车,一条鲜艳的地毯蜿蜒无尽,直通录影大楼。紫色、绿色、红色,各种颜色撞在一起,如同狂欢派对,艺术家失手摔落了调色板。影棚外的大空地上,彩色幕墙高耸,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局部空间,既开放又私密。一些简单的表演台散落其中,有DJ在放着颇有节奏感的伴奏,热烈的音乐碎进七月的阳光里。
有些选手一下车,冲向表演台,喜气洋洋,拿起麦,即兴演唱,音乐狂响。台下人头攒动,呼声连连,手机高举,录像不停。还有选手在台上放话要拿下冠军。几位选手甚至在表演台上对峙,互相呛话,一时热浪冲天。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在现场晃来晃去,拿着话筒,随机挑人采访。无非也就是问问“最期待哪个制作人”“这一届哪个选手最有实力、最有可能成为冠军候选人”“你的目标是什么”等俗套的问题。
有不少选手互相认识,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甚至用着方言聊天。也有些社交天才迅速和陌生人搭上了话,在嬉笑打闹中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像Black Ice这种在圈内已经颇具知名度的选手,有许多人争相找他合照,拍照,表达崇拜之情。
五湖四海,人声鼎沸。太阳高高悬在头顶,诺忘窠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了,心底泛起一阵局促和喜悦,就好像一只森林里的小鹿不小心来到了大草原,略带羡慕看着马儿们撒欢。
诺忘窠谁都不认识,站在圈子的最外围,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马儿们在干嘛。他总是往前踱一步,又退两步,张张嘴想说句话,又无话可说。真应了那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偶尔有人路过说句:“嘿,兄弟!”然后又被他的朋友笑着拉走。
这时,诺忘窠才慢慢反应过来:节目组让选手们早上就来这儿集合,或许就是为了让参赛选手们互相认识,交个朋友,或者结个仇家,进行预热。这本来是个不错的社交机会,但对他而言,这可真不是他的强项。
节目组也注意到了这个落单的年轻人,他们走上前来,兴趣盎然地询问他的情况。“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诺忘窠歪着头笑了笑,无奈地摊手:“能为什么啊?我和他们都不认识呗。”“那怎么不去认识认识呢”“人家聊得多开心啊,我一个外人去说不定还扫了人家的兴。”
社交的无力把诺忘窠的热情一点点抽走,兴奋逐渐灰暗成失落。诺忘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以自得其乐,和苏瞳一对一相处的时候两个人同频共振。这两种时刻,他都能感受到自己是自由地存在着。
但暴露在多人社交场合下,一切反过来了,好像自己的存在会被稀释,似乎只有众人瞩目的社交中心点才是唯一的存在,会感觉蛮吓人的,社交恐惧甚至可以转化为存在焦虑。甚至会出现恶性循环的死结:似乎大家感受不到我的存在,那么即使我说些什么,也没人能听见。
现场依旧火热朝天。他默默地把帽子越压越低。这个世界的人声鼎沸是一种无可救药的虚假保证。似乎在说:那么多人,你总能得到一个。但实际上,我们谁也得不到。
到了中午,节目组把大家带进了录影棚里,给每个人发了午餐,一份麦当劳汉堡,两个薯饼,某某功能饮料无限量——毕竟这饮料是赞助商。
差不点下午十二点半,导演就通知一点就要开始录制了。工作人员把选手们带到候场休息室。一进门,休息室的大半个空间都被阶梯式的椅子占用了,毕竟要容纳200组选手。椅子对面的墙上有个大屏幕,实时播放着现场的状况。
200个穿的五彩斑斓的电子音乐制作人,平时一个个拽拽的,今天全人五人六乖乖的排排坐在椅子上。仿佛在上幼儿园的集体活动,别说,还挺有喜感的。不过,椅子也确实不太舒服,很多人的坐姿七歪八扭的,简直像是在进行一场“椅子瑜伽”。
在这个“电子音乐人的幼儿园”里,有个选手好奇地跟诺忘窠搭了话,问他来自哪儿,听口音像南方人。诺忘窠说他从上海来,老家是南昌。旁边有个选手听到了,连忙自荐说自己也是南昌来的,然后拉了一窝南昌老乡一块儿坐着。诺忘窠的社交失落得到了不少缓解。
“有请《来自未来2022》的三个明星制作人,幻魔、许墨奇和林江踝。”总导演有力的声音从大屏幕里传来。大屏幕里,三个制作人依次出场,坐在了舞台对面的导师席上。
幻魔今年编起了脏辫,低调地穿了一身黑。许墨奇上身穿了件橙色的火焰外套,下身一条黑色工装裤。林江踝穿了黑色t恤,黑色T恤和军绿色的工装牛仔背心,搭配同色系的五分裤,但是裤子多了几块鲜艳的撞色。
那种牛仔范儿配上他的明星气,像个英国老贵族家的公子哥,不情愿地被顽固的父亲拉去打猎,刚从猎场上回来。林江踝一出场,就有个人说:“踝哥还真是帅啊。”他那张26的脸还挺嫩,一个小背心像蜡笔小新似的,甚至有种奇妙的可爱。
三位制作人一出场,即使隔着大屏幕,候场室的欢呼声也如雷贯耳。诺忘窠也忍不住跟着哇了几声,这毕竟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明星。而且这几位对自己在做的音乐算得上是举足轻重。
总导演叶鬼声音凌厉,很能镇住场子,他接着宣布规则:“今天将要进行100秒作品考核,选手们将依次上来表演。每个制作人面前都有一盏红色的灯,如果认为该选手无法通过考核,则按灯。若三位制作人都按下了灯,则该选手直接淘汰。”简单明了却又不失严厉,令每位选手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紧迫感。
“请各位制作人做好准备,100s淘汰赛即将开始。有请1号选手,来自北京知名电子音乐厂牌Kiki的POP。”POP站了起来,他身边的好友拍了拍他给他打气。POP颇有自信大步走出候场室,登上舞台。今天他将为了团队的脸面与潜在的合约而战。
但从他的外形打扮来看,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他是刚刚参加完一场机器人时装秀的大热选手——绚烂的颜色、闪闪发光的配饰,发型像是菜市场刚买回来的蓝色塑料袋。
花哨的装扮未能掩盖他抢拍的事实。林江踝听了几句就皱起眉头按下了灯。没到40秒,三个制作人已经全都按灯。舞台上灯光顿时变暗,只留下几缕血红色的光在POP身上来回扫射,简直像是个被通缉的罪犯。
舞台是个升降台,淘汰的选手直接被台子送下去了。这一幕引发了候场室的哗然,毕竟POP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POP只能灰溜溜地又回到候场室,POP的同伴立马和他握了握手,以示安慰。
接二连三,选手们陆续上台,表现都比较平淡。有几个人发挥中规中矩,谈不上惊艳,但也没什么失误,求稳,倒也顺利通过了。不过前20个人里甚至没有一个人获得过全通过。尤其是林江踝,他几乎给所有选手都按了红灯。
今年的考核似乎十分严格,林江踝更是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选手一旦有什么小失误他就立刻按灯。后场休息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大家都担心自己过不了。
而制作人们也似乎对选手今年的表现非常不满,甚至说出来“好像不如去年强”这样的话。选手们心中默念:“别啊,别说我不如去年,去年我还没上台呢!”但这种对比还是让选手们倍感压力,也让整个赛事的竞争氛围愈发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