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望进我的眼睛,
不说话。
我望进你的眼睛,
不落泪。
朋友啊,
我最爱的不是你,
你最爱的不是我。
但每想起你,
就有一条小溪流从我的左胸膛穿过,
在每一个清晨与黄昏。”
诺忘窠既然已经成功通过了7月的初选,再过两周就该去北京参加现场海选了。他应当抓紧最后的时间再准备准备自己的表演,每一个吐字,每一个动作设计。他甚至预先想好了舞台上的俏皮话,又怕自己放不开,说不出口。
两周后,他将遇到两百个同行。他终于不是像野狗一样飘在外边了,他也能和大家一块玩儿。要他怎么不紧张?要他怎么不兴奋?诺忘窠坐在工作室里,面对着显示器上绿色的音轨,却听不进任何声音。
他忍不住幻想到北京后的场景。或许会有人主动和他说话,问他从哪儿来,一阵闲聊和轻笑。他们开始分享紧张和激动,开始交流音乐,或许最后能勾搭成好朋友。诺忘窠不停用食指敲打着桌面,节奏不一,心脏随着幻想起伏。
他也忍不住幻想自己在舞台上的样子。在幻想里,他的音乐打动了所有人,引起一场荷尔蒙狂欢。制作人为他爆灯,观众高呼他的名字。食指对桌面的高速捶打把指尖震得发麻,似乎能听到加工厂里,机器正在碾碎一粒粒干涩的花椒。
“叮!”电脑突然响了一下,拉回了神游的他。诺忘窠不禁暗暗自嘲,他几秒前的幻想让他骄傲,可他的骄傲又让他羞耻。他不自觉地咬住了左手大拇指,脑海中的海选现场变成了无人主动和他说话,他一个人尴尬地看着大家嬉笑怒骂。舞台上,他甚至不小心忘词,引起嘘声满堂。诺忘窠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车来车往。芸芸众生,与他无涉。芸芸众生,各语其情。他释怀地低头一笑,大步回头,将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看着黑色的桌面,指尖的酸麻还在隐隐作痛。他一坐下,便又思绪丛生。忍不住打开微博,看看有哪些音乐人也要去海选。
他其实希望能有个搭子一块去。苏瞳要工作,诺忘窠又不认识别人,他纠结了半天要不要试试在微博摇摇人,想了想还是算了。怪丢人现眼的,其他人一伙儿一伙儿地去,自己在这儿死乞白赖地求伴儿,万一发到没人回咋办,本来就只有200个人参加海选。刷了刷微博,他得知kkl,火鬼,水晶,black ace等已经在圈内颇负盛名的成熟音乐人也要去参加《来自未来2022》。估计这些人还会带着自己的小老弟,三五成群的,像他一样落单的人不会太多。
罢了,今天已经紧张累了,音乐是搞不了了,不如去健身房举个重放松一下脑子。明天好好准备吧。诺忘窠准备的歌曲里有很多说唱部分,快嘴那几段得多练几次,不然现场容易吞字或者嘴瓢,他可不想出任何差错。
带上衣服、水等东西,诺忘窠直奔附近的健身房。诺忘窠倒也不是什么肌肉男,他看起来还算瘦。运动时分泌的多巴胺让他有些上瘾,他喜欢来这儿抬抬哑铃,练练背,练练胸。两周后还要去表演,诺忘窠也不敢给自己上强度。就按照常规的量做了几组,把脑子里杂念清空。
从健身房回来后,诺忘窠反而感觉脑子清醒了点。他开始调试自己的音乐作品,调整每一个音符。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伴随着节奏,他的身体也不自觉地随着音乐摇摆,扭扭小腰,跺跺小腿。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自己的小得瑟,嘴角却不自觉地翘起一个小弯。最近神经过于紧张和亢奋了,诺忘窠每天都要吃两片褪黑素来助眠。
每天早上醒来,随便买了啃了点面包和豆浆,诺忘窠就又一头扎进工作室里。他希望这几天能写出一两首新歌,有备无患。诺忘窠细心地调整合成器的参数,试图找到那种令他心动的音色——一种既能打动人心,又能让观众随之舞动的旋律。在音序器中,他逐渐编排出一段完整的曲子,鼓点的节奏直接打在他的心脏上,留下一个个坑印。低音的轰鸣又像瀑布一般冲刷那些鼓点砸出来的凹陷之处。
有时候,诺忘窠会用采样器添加一些独特的音效,像是街头的嘈杂声、夜晚的虫鸣,甚至是他自己随意哼唱的旋律,这些元素让他的作品更加丰富和具有层次感。每一层音轨都在他的指尖下交叠,仿佛在构建一个属于他的音乐世界。
混音阶段也不容忽视,诺忘窠仔细聆听每一条音轨的音量和频率。他使用均衡器(EQ)精确地调节每一条音轨,确保低频的厚重感和高频的清晰度能够完美融合。通过削减不必要的频段,诺忘窠尽力让每一个声音都更加突出,避免了频率重叠带来的混乱。他不断地调整声像,让主旋律处在中心,伴奏若隐若现,营造出一种立体的空间感。
为了让音乐更加饱满,他使用了压缩器(Compressor),对每一个音轨的动态范围进行控制,使得音量统一,既增加了整体的响亮度,又保留了细节。他还特别添加了一层混响(Reverb),给音乐增添了一些空间感,仿佛能让观众感受到在舞台上回荡的音波。
另一边,他开始着手母带处理,这是确保音乐在各种播放设备上都能呈现最佳效果的关键一步。他用限制器(Limiter)提升了混音的响度,使得音轨在激烈的节奏中仍然保持清晰,同时避免了失真。通过母带处理,他确保音效的平衡,保证每一个细节都能被听见,创造出一种完美的听觉体验。
随着制作的深入,他不断回放和调整,力求每个细节都尽善尽美。他想象着在舞台上,灯光闪烁,观众随着节拍摇摆,期待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歌词。他甚至在镜子前练习,试图找到最自然的舞台表现,想象着自己在台上自信地与观众互动,分享他对音乐的理解。
诺忘窠虽然社交能力不怎么样,但他不是不会说话,他只是不太好意思去说第一句话。站在舞台上时,他锐不可当,说尽一切。
后天是周二,诺忘窠要上高铁启程了。今天周日,苏瞳最近只有周末有空,特地来看他一眼。苏瞳把他拉出去爬了座小山。景区门票一人20,他俩扫完二维码就上山了。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把大片大片的树染成奇异的金绿色,仿佛置身充满精灵的童话森林。诺忘窠顺手抄了个地上的树杈,笔直、修长、没有横生的枝桠和尖锐的缺口,正好能做个称手的拐杖。一拐一拐地上去了。苏瞳可气死了,他爬半天没找着拐杖,急了,一个劲儿地叫骂:“你个死猴子。就你丫眼尖。”
苏瞳本不想提起《来自未来》的事儿,怕诺忘窠有压力。他知道诺忘窠有时候不太会说话,老爱憋着,也不知道这几天一个人蒙头鼓脑地准备得怎么样。但苏瞳那张破嘴有点不听使唤。“诶,我说,你到时候要不还是选林江踝的队吧。毕竟走到后面有场外线上投票环节,他粉丝多,有优势。”苏瞳说着手也没停下,伸出去打了头上的树叶一巴掌。
诺忘窠对苏瞳这股子毛孩子劲儿真是又爱又恨。被打了的树叶在诺忘窠眼睛里一晃一晃的,阳光也跟着晃。他笑了笑,说:“到时候看吧。人还不一定想要我呢,去年进他队的选手都还挺抢手的。他本来公演排名倒数第一,组战队的时候比较劣势。但感觉他门儿还挺清,绝对不会放阿猫阿狗进自己的队。而且我和他风格也不算很搭。”
苏瞳嘟哝着:“行吧行吧。听起来仨导师都和你不搭啊,要不您去混个导师当当?”苏瞳瞥了一眼诺忘窠手上的拐杖,诺忘窠还在思量怎么把苏瞳的阴阳怪气顶回去,结果苏瞳一把抢走了拐杖。抢完就跑,蹭蹭地他也不嫌石阶陡。
“拿去拿去。猴子称大王咯。”诺忘窠假作慷慨,慢悠悠地踱去苏瞳面前,准备伺机夺回神杖。苏瞳哪能不知道他的脾性,转头吐个舌头就吭哧吭哧往上爬。苏瞳原本能称王称霸的,结果山腰上有个卖烤肠的。馋了,10块一根,比在街市上买要贵一些,但毕竟人家抬到山上卖不容易,也算良心价了。
苏瞳付了钱,接过烤肠。烫烫的,皮有点脆,咬一口还会爆油汁儿。好肠!就在这当口诺忘窠追上来了,“好吃不?”“仙品!快去买两根,再分我一根!”“好嘞,大王。小的遵命。”苏瞳翘着个二郎腿,坐在石头上,木棍夹在跨那儿,确实像个丐版美猴王。看见徒儿听话的去买烤肠,还要欣慰地点点头,仿佛自己调教有方。
看着诺忘窠买烤肠的背影,苏瞳多少还是有点担心。那家伙做歌很凶,人却很怂,估计没胆子和别人说话。但只要你和他说话,他回以一个局促又善意的微笑。苏瞳当年就是觉得这个微笑蛮可爱,于是不停地扒拉诺忘窠。一开始其实会有点气馁,诺忘窠不是那种会主动推进关系的人。也巧那学期有门课要做课程设计,诺忘窠忙着和团队鼓捣那些合成器,就忘记所有羞耻来乞求苏瞳帮帮他。一来二去的,就成了朋友。
算下来有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