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时还是大白天,停尸房这种地方似乎天生就带着一种阴森骇人的气场,才刚踏入,林君暖就感受到丝丝阴冷气息席卷而来,裸|露在外的手与脖颈都凉飕飕的。
难以言喻的气味糅杂在一起,气势霸道地闯入鼻中,一瞬间林君暖只想夺门而出,眼睛余光瞥见身侧程少卿那半是担心半是怀疑的目光,才险险控制住几欲冲向门外的双腿。
“抱歉,尸体放了两天,味道有点大,你忍忍吧。”程江云一本正经道,那语气中却分明没有丝毫歉意。
林君暖背地里甩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两指轻轻夹在鼻前阻挡气味,迈着小步子靠近案台上的尸体。
死者正是那晚她在小树林中见过的女子,只是那张曾经楚楚可怜的脸庞如今满是灰败之色,再也看不到那晚的丝毫神采,唇角微微上翘,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搭配上惨白的面容却只让人头皮发麻。
昔日红颜,今日腐骸,这样的落差实在令人唏嘘,林君暖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心底那丝抗拒反而消散了不少。
“有什么发现吗?”一旁的程江云冷不防开口问道。
林君暖下意识摇了摇头,收回心头的杂念,屏气凝神认真查看尸体,虽然这位女子算不上什么光明磊落之人,但终归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若能帮忙找出凶手也算是积福了。
女子年龄约二十来岁,仍旧穿着那晚同样的衣裙,本着死者为大的心思,再加上心底那一丝丝怯意,林君暖终究没敢大喇喇地摸上去,只用指尖捻起外衫来看过一番,扭头直接问道:“验过尸了?确定尸体上没有特别之处吗?”
“并无异样,不过……”程江云说到一半,神色莫明地瞥了她一眼,“死者没有穿鞋袜。”
林君暖轻轻掀开尸体覆住脚部的裙摆,果然,死者双脚都赤|裸着,奇怪的是,白皙的脚底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丁点尘土,要么是清洗过,要么是脱下鞋袜后没有自行走过路。
难道凶手是先在室内毒死死者,之后才将她抛尸野外?为何要费这样的心思呢,抛尸这一行为究竟有什么意义?
林君暖对着面前这双干净的小脚陷入了沉思,忽地注意到身旁程江云略带异样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是男子打扮,这样赤|裸裸地盯着女子的脚看,哪怕看的是尸体,也是十分唐突的,她用力咳了咳,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找到死者的鞋袜了吗?”
程江云犹豫了一下,点头应道:“死者当天穿的鞋袜都在家中,脱在床边。”之后一句话也不多说,双臂交叉抱于胸前,沉默地看着林君暖如何行动。
林君暖环绕放置尸体的案台走了一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时吕鹏志也风风火火地冲入了停尸房,一边拿帕子擦手,一边大呼小叫,试图掩饰自己的胆怯,谁知一靠近尸体就破功了。
“呜呕……这、这味道可真大!”
他偏着身子瞄了尸体一眼,很快就缩了回去,整个人躲在程江云身后,却立马被表哥毫不留情地拽了出来,“认真点看!”
吕鹏志委屈巴巴地又歪着头飞快扫了尸体一眼:“认真看了,没有发现问题!”
这下也知道表哥靠不住,干脆压低身子,拽紧林君暖的手臂,差不多整个人都贴靠在她身上:“还是小兄弟可靠,真有胆色!”
“男子汉大丈夫,拉拉扯扯像什么样!”程江云面色一黑,一把扯开吕鹏志的手臂将其拉开,自己走上前站在两人中间,冷着脸看向林君暖:“不是说你的鼻子很厉害吗,有没有闻出什么?”
气氛瞬间有些冷凝,吕鹏志被程江云拉得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站稳身子,看到表哥那张冰山脸,也不敢多问,圆溜溜的眼睛东瞥瞥西瞧瞧,死活不再靠近尸体。
林君暖正认真查探尸体,丝毫没察觉周遭异样,听程江云这么一说,鼓着嘴瞟了他一眼,不得已放开了挡在鼻前的手指头。
她的嗅觉本就比常人灵敏,此时受到的气味冲击也非同寻常,一瞬间脑子都差点被熏懵了。当下才将将开春,气温还算适意,尸体腐烂不算严重,但味道却也不小,周身被略微浓郁的尸腐气味笼罩,需要十足地用心才能大致分辨出来其他气味。
首先是头部,死者似乎有用香油梳头的习惯,脸上还抹了桃花味的香粉,气味虽然差不多快要散尽,认真点还是可以闻出来。
林君暖压下喉头上涌的不适感,轻轻挤开尸体紧闭的嘴唇,靠近闻了闻又立即合上,“死者死前吃过饺子?茴香馅儿的。”
程江云挑了挑眉:“这倒没听说过,是条新线索。”
林君暖得意一笑,继续往下看,目光落在尸体的腰间,脑中忽然亮光一闪,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这套衣裙应该不是死者自己穿的!”
“何出此言?”程江云转身认真看着她。
“腰带的系法不一样。”
林君暖不自觉地将程江云往她身边扯了扯,示意他看向尸体腰间。死者身着一套对襟襦裙,浅紫色的腰带系在身后,林君暖没敢自己移动尸体,干脆拉着程江云的手搁上去,用眼神示意他使力挪一挪。
程江云看懂了她的意思,面无表情地把尸体朝侧面抬了抬,露出死者的后背,腰带在后腰处打了一个齐整的蝴蝶结。
“可以了,多谢配合。”林君暖笑嘻嘻地拍拍程江云的肩膀,“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发现什么了?”
“那天晚上我分明看到,死者习惯把襦裙腰带在身前缠绕,左右各系一个半蝴蝶结,而现在这种系法……”
林君暖下意识伸手探向自己腰间,边比划边解释道:“这种系法并不符合死者的习惯,而且,要自己在背后系出这样整齐对称的蝴蝶结其实是非常困难的。”
说完之后,她才抬头观察程江云的反应,却见程少卿看向这边的目光有些发怔,明显是走了神,瞬间就有些不乐意了,“喂,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程江云倏地移开了视线,“你说得有点道理。”
分明就是很有道理好不好,林君暖低声嘟囔了一句,总结道:“死者没有穿鞋袜,脚底却非常干净,衣衫也很有可能是别人给她穿上的,照此推测,凶手应该是在室内,或者说是在死者家中害死死者,之后才将她抛|尸荒野。”
“那么问题来了,凶手为何要这么做,安安静静离开不就好了,刻意抛|尸不是自找麻烦吗?而且,既然要抛尸,不应该做得更加隐蔽一点吗,怎么会留下这么多破绽让我们发现?至少应该给死者穿上鞋袜吧!”
程江云默然点头:“嗯,这点确实很奇怪,你再看看,说不定还能发现其他线索。”
在一旁安静看了许久的吕鹏志突然悄声说道:“其实……你们是不是把凶手想象得太聪明了,说不定他就是心血来潮抛尸,压根没想这么多呢……”
“不可能。”
“不可能!”
二人异口同声道,目光也不约而同地扫了过来,把吕鹏志看得浑身不自在,程江云沉声道:“发现尸体时,死者衣衫妆容都很整齐,显然应该是有人刻意给她整理过,不可能是率性而为。”
林君暖也补充道:“而且,从系蝴蝶结的手法来看,凶手很可能是个有完美主义倾向的人,再加上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犯案,不可能露出如此明显的破绽。”
“完美主义是什么东西?”吕鹏志弱声问道。
林君暖神色一滞,没好气道:“就是做任何事都追求尽善尽美,和你的性格正好相反。”
吕鹏志不满地撇了撇嘴,目光在站在尸体前的二人身上扫来扫去,忽然诡异地发觉眼前这副画面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和谐,他家表哥和这位小兄弟似乎很合拍的样子呢。
二人也没再搭理他,林君暖继续发挥她的嗅觉优势,专心致志地探嗅尸体周身的不寻常气味,程江云伫在一旁看得认真,不远处吕鹏志干脆找了把椅子坐下来,乐呵呵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死者识字吗?”林君暖忽地抬头问道。
程江云这次倒是一五一十地解答了:“应该不识字。死者出身贫苦,十四岁时被家人卖给杀猪的王屠夫当媳妇,两年前王屠夫死了,她成了寡妇,不知怎么搭上了一群街头混混,靠坑蒙拐骗出卖颜色来维持生计。”
“这就奇怪了,”林君暖微微蹙起眉头,“死者手指上有墨的气味,而且应该是品质偏上乘的桐油烟墨。”
“喔?”程江云抿紧薄唇,“这也是个疑点。”
“嘿嘿,这有什么可疑的。”旁边的吕鹏志耐不住寂寞开口道:“这个你们就不懂了吧,红袖添香呀,那些爱附庸风雅的风|流公子大老爷们都好这一口,识不识字不重要,人长得美不美才重要!”
“闭嘴!”
“闭嘴!”
又是异口同声,吕鹏志也不生气,啧啧叹了两声,看着程林二人的目光更加带了点兴味……和猥|琐。
“墨的气味还比较新鲜,应该是临死前不久接触过,死者家中有相关的物件吗?书本、书信之类的。”
程江云遗憾地摇摇头:“没有。”
“那么,这种墨很可能就是与凶手直接相关的关键性线索,你觉得呢?”
林君暖偏着头询问程少卿的意见,便见对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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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