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余春 第15章 糟糕差点又要见阎王

徐舟白退后两步称是，竹帘便重新落下了，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脚步声散去。

“陈不雪……”我迟疑道，“我……”

“上菜罢。”陈不雪一顿，转头吩咐人。

一列列精致小巧的菜摆在了我的案前，我想她眼下是没什么心思要跟着曲水流觞宴的规矩了。

“宣宁元年的事情，您真的都忘了吗？”陈不雪道。

我抿了抿唇，斩钉截铁道：“忘了。”

“那可真是太奇怪了，您怎么会认为我与徐舟白相熟。”

“我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记得……”他的脸。

我话音未落，忽然觉得一阵恶寒，手中的筷子“啪”得一声掉在了桌上，浑身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我又失言了。

“真的，不记得了吗？”陈不雪拾起我的筷子，强硬的握住了我的手腕，一点一点掰开我的手指，将筷子放回手心，道：“殿下，若是学不会说谎，便要知道言多必失。”

她从后面亲昵的抱着我，在我耳边低语，语气温柔稀松如平常，呼吸一点一点扑在我耳畔。

是了……是了……我想起来了，我为何从前世便觉得徐舟白眼熟。

因为平康元年我入鄢都时，青山上我见过他！

这一局，我败得太蠢了。

我扭着头挣扎着，闭眼飞快的想着办法，道：“本宫是宁耀长公主，陛下的胞妹。”

“您还记得前朝长公主吗？就是，那位。”陈不雪为我添菜，道，“殿下，前朝长公主贤德世人皆知，可她最后又是怎样的结局？您呢？无权无势的公主，更加之声名狼藉。”

陈不雪在盘里挑拣了一块糕点：“死后为世人拍手称快的公主比比皆是。前汉，死得不光彩皇家不敢宣扬的公主亦藏于史中。”

她温柔体贴的将糕点递给我，我抬眸看向她，伸手接了过来，却不曾咽下。

“萧京云，”陈不雪笑了一声，对我的想法洞若观火，掰了一小块糕点自己吃了。

“她们的结局都不好，你不要学她们。”

我咬了一口糕点，甜腻的味道散在舌尖，却只能感觉头皮一阵一阵发麻，周身愈发不安了起来。

“陈不雪，我不能死，”我道，“我不是为自己活着的，我有好多事情要做。你要把我当她们吗？”

“殿下不是前朝公主，臣更不是歹人，怎么会呢？”她反问我。

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在软垫上跪起身子，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偏头亲了她的唇畔。

“殿……殿下？”陈不雪面上竟无措了一瞬，仿佛有什么将要既定的想法为我打断了。

我一声不吭的解着腰带，却被她握住了手，她摇了摇头，道:“不用。”

后面，陈不雪看出了我的食不下咽，索性带我回府。走出门外时便看见公主府的人，我那辆金碧辉煌的车架好认得很，六匹白马俊郎非凡，乃是天家御赐。

我扶着他的手上马车时，不自觉的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回眸看了她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陈不雪，如果我死了，我一点会让你给我陪葬的。”

“殿下……你真是……”陈不雪摇了摇头，道，“威逼利诱的大忌，可以拿自己来诱，绝不能用自己的命来逼，会吃亏的。您得用别人的切身利益，譬如臣的嫂嫂和侄子。”

马车缓缓的离了这条巷子，此时天光四合，暮色将夜。我撩开帘回首时，只见陈不雪的半身隐匿在黑暗中，身侧隐约站着一个人。

我猛的打落了帘子，一把握住了折玉的手。

“殿下！您的手怎么这般凉啊！”折玉一面说，一面着急的捂着我的手。

我却陷入了沉思，陈不雪与徐舟白的关系并不是如表面这般，两人不合数年。镇国侯府与英国公府更非相望生厌，彼此仇怨。

所以前世陈不雪谋反英国公府也在其中，难怪鄢都城破如此迅速。

那么最后，皇兄和陈不雪之间。

莫非……

如果英国公府在其间，那么陈不雪或许并没有如我若猜测那般必然失败。

就算太子尚在，怕是也难以镇压下一个百年侯府和开国国公爷。可是国公府为何会和陈不雪走到同一条路？

我如今并不明晰陈不雪的反心，但若是想保全皇兄与天下，第一条告知皇兄的路我已然走过，此路不通。

告知皇兄他二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怕是近日我进不了宫，皇兄上次亦说过，要我拿出证据，我根本无从证明

不过我杀不了陈不雪，难道还杀不了徐舟白吗？倘若——

陈不雪失去了英国公府的助力，若已成必败之局，她这般聪明……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道理尚且是陈不雪教我的。她一定会放弃谋反的！

可是……

“口说无凭，口说无凭。”我低声呢喃着，不安而焦躁的捏着手，“皇兄不会信我……不会信我……”

我又如何能把国公爷拉下来。

况且，为何陈不雪和徐舟白对我都起了杀心？

就算我窥破了他们的关系，他们为何会同时想要杀我？

除非——

陈徐二人谋反之心，此刻便有！

我错了，陈不雪的谋反之心，怕是早就有了，她只不过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哄骗于我。可笑我活了两世，仍看不透她，还是被她玩弄于鼓掌。

我猛的睁大了眼睛，忽然一道惊雷劈下，外面便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雨声。

夏日的第一场暴风雨来了，瓢泼大雨被天公倒下，我一把掀开帘子，在无数行人慌忙的行走间，敏锐的发觉公主府附近多了些人。

雨声中夹杂着不安的利器嘶鸣。

“掉头，”我掐着自己的手腕，厉声道，“去找陈不雪，去镇国侯府！”

侯府的后门在一片寂静的巷道里，黑沉沉的雨夜，雨声在马车外沙沙作响，风已满坠天苍地廓，呜呜咽咽不休。

我手肘撑在案上，一手护着烛台拢着豆大的火光，车帘微微一掀，两把瘦风袭了袖灯便灭了。

“殿下，”陈不雪立在外面，伸臂将手递给了我，她宛若叹息般，“夜深了。”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此心终究缓缓安定了下来。我撩开车帘，弯腰抬眸，只见她撑着一把伞，一身绯色衣裙，就站在车旁，带着一点无奈看着我。

陈不雪闭了闭眼，道：“您不该来的。”

我眼前是辉煌的火光，雨声潺潺，如檐下落珠，雨声原可做心声。

“可我害怕。”我微微一笑。

“怕什么呢？”陈不雪淡淡道，将我搂下车架，又解了披风为我披上，“您有什么可怕的。”

“怕我今日活不明白，便活不到明日，怕你又要我的性命。”我伸手拽住了她的腰带，撑着的眼皮慢慢耸了下去，低声道：“叫他别杀我，就在刚刚我吩咐了一件事，若我今日死了，他定然要惹一身骚。我在来的路上，叫公主府的人，打上了国公府，要抢他做面首，随便传了传我和他昨日偶遇迫他于我春风一度……你说国公府会不会为这种奇耻大辱而寻仇？”

“殿下，”陈不雪打断我的话，点了点头，哑然失笑，“您真是个天赋异禀的好学生。”

我仍旧微笑，唇角越发向上牵，抬眸无声看着他。陈不雪面无表情的伸手，对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方回神发觉，自己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镇国侯府的后门。

“要进来吗？”陈不雪道。

我眨了眨眼，摁下心中慌乱，这是我第一次做这般的事。我侧面看见了一片夜色的巷道，只一眼却叫我深感不安，后脊一阵一阵的发寒。

“你知道我不敢说出去，”我看着石壁上的青苔，无比坚定的走进了侯府，“你试探我这么多天，你比我要清楚宣宁元年，我若是记得，你不杀我，我亦会死。”

门被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