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记食坊连着歇业了两日,再开业已是腊月十一。
开门没多一会儿,江月瑶便来了,见食坊开了门,很是欢喜,道,“小娘子,这两日你们没开业,可把我闷坏了。”
“江小娘子来了,前两日家中有事,便歇了业。今日要吃些什么?有新出的卤味,卤猪头肉、卤猪蹄、卤猪皮,可要来一份?”
江月瑶闻言,略微皱了皱眉,道,“这卤味可是小娘子做的?”
“是我做的,快过年了,家中制作腊味,买了两头猪,就做了些卤味。小娘子放心,处理得干净着呢 !”卢晓晓一边回话,一边手不停地包馄饨。
“那来一份卤味,再要份鲜肉馄饨。”看着卢晓晓一气呵成地包馄饨动作,都把她看馋了。
赵杏花闻声给盛了份卤味,江小娘子是常客,又特地问她爱吃哪样,不爱吃哪样。江月瑶哪里吃过这些腤臜部位,只让她随意。
今日天气寒凉,来铺子吃食的人不多,多是叫了闲汉买回家中。江月瑶选了张离档口近的桌子坐下,一边等,一边与两人说着闲话。
春芬还在家中帮忙,铺子里只有卢晓晓和赵杏花两人。赵杏花忙着盛吃食,又忙着装外卖,卢晓晓一人负责两口灶,又要煮馄饨,又要煮麻辣烫,忙得很。
“今日铺里怎么只你两人,这样忙,怎么不见卢小哥来前头帮忙?”
“二哥在后头也忙着呢,要做菜,还要做腊味!我娘今日也在后头做腊味。江小娘子可要在城关镇过年?”卢晓晓道。
江月瑶摇了摇头,道,“明日就要回府城了,爹爹不得闲过来,我与祖父祖母回府城过年,可惜不能吃上你们做的腊味了。”
卢晓晓把馄饨煮好,盛到碗里,与卤味一道端了过去,又道,“明年可还来城关镇?若是来得早,还能赶上吃腊肉腊肠的。”
“许是不来了。”江月瑶道。等事情过去了,鼎丰楼的大少爷不再惦记她,家里就要给她安排婚嫁之事了。
赵杏花闻言,想到一提江月瑶就脸红的卢二郎,心思转了转,也说不出什么,只在心中叹了口气。
冬日的卢记食坊,缕缕炊烟驱散了寒气,铺子里一片温馨。不远处的醉香楼,气氛就没有这样和谐了。
醉香楼的祁掌柜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一封信道,“汴京那边又来信了,问你我拿到做粉丝的方子了吗?”
“怎催得这样急?上一封信来也不过十日的日子。”李师傅问道。
“说是有文人为青阳粉丝写了词,传唱盛广,如今粉丝在汴京名声大噪。东家想抢在名声传到宫里之前,在汴京的庄子办一工坊,将自家粉丝献于官家。令我俩定要速办。”
“我也没法子,派去工坊做工的人只能接触到前头的工序,后头如何由豆糊变成粉丝是全然不知晓,元家把后头的工序看得死死的。”
“卢家呢?卢家那小媳妇的娘家不是被你拿捏住了吗?我说老李,你可别觉得这事得不着什么好处,就不上心了。我落不着好,你也好不了。” 祁掌柜威胁道。
李师傅是醉香楼的大师傅,如无意外,就在这城关镇上待一辈子了,不似这掌柜的,若是立功了,东家便会把他派到县里,派到府城,甚至派到汴京。
“哎哟,掌柜的,你说这话可叫人寒心,我不上心?我那侄儿好些日子没回楼里了,日日在那杜家村当货郎,就想着找机会让卢家人把方子漏出来。这可是我亲侄儿啊,前两日还跟我哭说厨艺都生疏了。”
“是李小六?如今如何了?”祁掌柜期盼地问道。
“就是那小子。说来也是晦气,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拿捏住张家,又说动了那姓张的小媳妇把方子拿出来,谁知竟被抓了个现行,被分了家。”
“那这不是断了门路?”
“倒也不是,这分了家正好,那小媳妇的男人会做粉丝,却没得去工坊做活。那小媳妇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前两日小六拿钱诱她,快要说动了,可我手头上的银两有些不趁手。”李师傅开口道,有意从掌柜这捞上一笔。
“那妇人要多少?”若是花银子便能在东家处露脸,那这银子就能花。
“这方子让她被分了家,没个三百两,她不肯松口。”
掌柜到账上支了三百两银子给李师傅,又嘱咐道,“老李,这钱我可不是白给的,你可得把事办妥了。”
拿了银子,李师傅去灶上打了声招呼,捡了包肉菜,哼着曲儿,就回家去了。
这李师傅在外头有个二娘子,平日里都宿在那边,甚少回家。
李师傅到家的时候,大娘子正在屋里打盹,屋子里烧着炭,很是暖和。
“你怎的回来了?”大娘子见他回来,很是诧异,起身接过外氅,又唤丫鬟去端热水。
“把这菜拿去热了,我寻小六说事,他可回来了?”李师傅把菜递给丫鬟。
“哪出去了,这一天天的就在屋里呢,刚还来问今日吃些什么!我让人去把他唤来。”大娘子又对丫鬟挥了挥手。
李小六本在屋子里睡得迷迷瞪瞪的,听见李师傅回来了,赶紧穿好衣服,汲上鞋子,跑了出来。
“你这懒骨头,我使你去杜家村弄方子,你就在这躲懒。”李师傅骂道。
“我的好叔叔,你心疼心疼我,这天寒地冻的,那张娘子快临盆了,门儿都不出,我上哪儿弄方子啊!”
“别在这嚎了,这有一百两,你明日就去找张家,让他们说动张娘子,劝她男人把方子写下来,你若是能少花银子,那剩下的钱都归你了。”
李小六领了活,第二日便往张家村去了,谁知被张家赶了出来,骂他晦气,又往杜家村去,才知道秀珠人没了。
又说张家,听说人愿意用八十两买粉丝做法,又是恼又是悔,恼秀珠没有早把那做法学来,悔临盆那夜没有保住秀珠。
李师傅叔侄俩不想这到手的银子飞了,将这事瞒了下来,打算再寻一元家的长工打探。
时光如流水,一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三,卢晓晓制的腊味已得食。
腊肉色泽鲜艳,金黄透亮,肥不腻口,瘦不塞牙。腊肠色泽光润,肥瘦分明,瘦肉红艳,肥肉雪白,香气浓郁。
腊味得吃,卢记食坊就要推出新菜品了,提前买了几口陶制的平口砂锅,准备做腊味瓦煲饭,这瓦煲饭在现代有个更负盛名的名字,叫做煲仔饭。
瓦煲饭有三讲究,用米、火候和料汁。米要选晚稻米,油润晶莹,米味浓郁,吸水性好。火候要根据选用的米调整,产地不同、新旧不同,米的吸水量就不同,需要的火候也不同。卢晓晓试了好几回,才试出了最佳水量和火候。料汁则是瓦煲饭的灵魂,食用前直接淋在饭上,卢晓晓调制的料汁,混合了酱油、糖、盐、水、味精。
瓦煲饭做起来颇费工夫。
先要在砂锅底薄薄的抹一层猪油,大米洗净放入锅中,加入适量的水,浸泡上半个时辰。大米浸泡后再煮制,口感更有弹性,颗粒更饱满。上灶前,再加入一小勺菜油拌匀,接着放到烧好火的灶上大火烹制,沸腾后转小火,盖上锅盖焖煮。
然后将腊肠、腊肉切片,切少许姜丝,锅中水分快干时,将切好的腊味和姜丝铺于米饭表面,盖上锅盖继续小火焖煮半刻钟后,灭掉柴火,不揭开盖子,让米饭和腊味在锅中再焖上一刻钟。
焖饭的期间,洗上一把小油菜,烧开一锅水,放入一点盐,保持油菜鲜绿的颜色,滴上几滴油,小油菜下锅一烫,再经冷水过凉,捞出沥干水分。然后揭开瓦煲饭的锅盖,将小油菜快速地码在饭面。
瓦煲饭做好正值饭点,卢晓晓将瓦煲端到前头铺子。赵杏花一早便知会了客人,今日有新品,客人们见卢晓晓端了口热气腾腾的锅出来,纷纷伸头探望。
还不等卢晓晓吆喝,一客人便心急地问道,“小掌柜,今日卖的是什么新鲜吃食呀?怎么卖?快给我来一份,我这等老半天啦!”
卢晓晓顺势接话道,“大爷,您别急,今日店里推出了腊味瓦煲饭,这瓦煲饭呀,有饭有菜,放了我们家秘制的腊味腊肠,咸香醇厚,一份能得一碗瓦煲饭,还有一块锅巴。”
说罢,揭开锅盖,腊味的咸香味扑鼻而来,香味四溢,米饭粒粒饱满,吸足了油水,红亮诱人的腊味被斜切成薄片铺在饭面,瘦肉红艳,肥肉透白,又有翠绿的青菜点缀其间。
接着加入切好的葱花、香菜,将调制好的料汁倒入锅中,滋滋作响,用勺子拌匀,料汁的酱香味遇热得到挥发,浓郁的酱香带着腊肉的醇香钻心入肺,叫人垂涎三尺。
一锅够十份瓦煲饭,还未盛出,就被客人定光了。米饭一入口,客人无不说好,米饭粒粒分明,油光饱满,锅巴酥脆焦香,滋味悠长,咬下去卡兹作响,别有一番趣味。
到了晚食的时间,铺子里连着卖了十余锅瓦煲饭,还有那整锅买回家中的。卢晓晓又唤了两闲汉,装了两锅瓦煲饭,一锅送去了宋府,一锅送去了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