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贵子 第77章 第 77 章

四月中旬，绥阳到了雨季，暴雨一连降了好几日，沧無江水位大涨，江水漫过堤坝，上里镇大半农田被淹没，靠近堤坝，地势比较低的那几个村子，家家户户的房子都进了水，水位没过了半截小腿。

不过，庆幸的是，也就只进了水，房子没有一间被冲垮，住还是勉强能住，但多少不太安全！

新上任的里正，水淹村庄第二日，便冒着雨带人将几个村子的村民暂时迁到地势较高的地带安置。临时搭建的安置棚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开阔的高地上，这临时居所，为村民们暂时提供了一方安宁。棚顶覆盖着油布和茅草，虽然简陋，却也能抵御这肆虐的暴雨。

新上任的里正姓林，年约三旬中段，他身穿蓑衣，脚蹬草鞋，穿梭于安置棚之间，检查着每一处细节，确保村民们能够安然度过这场暴雨季。

安置点四个方位都设置了粥棚，每到饭点，可以排队领粥和杂面馒头。

村民们昨日匆匆忙忙迁到安置点，忙活了一整夜，现在早已饥肠辘辘。粥棚开始放饭后，都拖家带口着急忙慌的来了，一个个的都生怕领不到，不停的往前挤。

“都别挤，排好队，人人都有，一个一个来，”打粥的黄大娘嗓音洪亮得很，但村民们却不怎么听招呼。

她颇为不悦，扯着嗓门大喊，“谁再挤，就都别吃了。”大娘一手拿着大勺，一手插着腰，眼神凌厉，颇为强悍。众人一听，这才老实了许多，乖乖的排起了长队。

发馒头的吴大婶扫了一眼，最前头牵着一个五六岁孩子的中年男子，“只有一个孩子？”这批粮食是县令大人连夜开仓让人送来的，今年的新粮还没成熟，去年粮税上交的粮食早就运走了，县衙仓库里的粮食如今已经全数送了过来，里正大人估摸了一下，最多能供整个安置点的百姓吃五日。

暴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雨停了，还得等水退了才能搬回去，然而，下一批粮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过来，故而，得省着吃。杂粮馒头，十四岁以上成年人给一个，两个孩子给一个。可前头这男子，只带了一个孩子，这就让吴大婶犯难了。若给男子两个，那就多给了半个，给一个，男子肯定不会干。思索片刻，她拿起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将其中半个和又整一个馒头，总共一个半递给男子。

男子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怔愣了些许，才身手接过馒头，而后又端了粥碗才牵着孩子离开。

“大伯，我饿，”六岁小儿眼巴巴的望着男子手中的馒头，不自觉的咽口水。

“吃吃吃，就知道吃，没用的东西，”他不耐烦的将馒头塞进小崽子手里，原本他想掰下一半在给他的，但见小弟正往这边走，只得将那半个馒头塞进小崽子手里。

“大哥，他们竟只给了半个，你说的方法不管用！”

他们一家早就打听好了，两个孩子给一个馒头，但也不是所有人家里的孩子恰巧是双数，总有多出来一个的。于是，他们想，那单出来的那个孩子，官府的人会不会大方的给一个馒头。他们家有三个孩子，那岂不是能多一个半。为了剥同情，他们还让年纪大的爹娘和大哥带着孩子去排队，哪知，那些人也是抠，他们只带了一个孩子，便只给他们半个馒头。

吴大婶当时也是一时念起，将馒头掰成了两半，后边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带单个孩子的，才暗自在心里庆幸，幸亏单个孩子的只给了一半。若单个孩子都给一整个，保不齐，很快就会有人有样学样，明明家里好几个孩子，但为了多骗半个馒头，孩子都分开带着。

又过了三日，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不过相比最初的那几日，雨小了很多。

傅琛花了三日，总算又筹到了一批粮食。

“大人，让下官去送吧，外边还下着雨呢，”方县丞面露担忧，“这几日，大人您为了筹粮不眠不休，下官见你眼底乌青，实在不忍您再继续操劳。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下官去办吧。”

“无妨，”傅琛轻轻摇头，“连降暴雨，村子和农田淹了也有段日子了，我还没亲自去看过呢。借着送粮过去，正好去看看！”

“既如此，下官也一通前往。”

今年这场大雨，淹了上里镇数个村子，百姓如何安置，每日的一日三餐如何安排，傅琛无一不亲力亲为。自暴雨后，傅琛甚至一次都没回过家，换洗的衣物，都的靠夫人送过来。一县长官都能做到如此，他又如何能苟全于人后呢。

方县丞轻笑，不得不说，傅琛跟夫人的感情是真的好。

那日，方县丞去书房找傅琛商量粮食购买事宜，到了门前，方县丞正要敲门，就听见里边传来傅琛的声音。

“舒娘，我头疼，给我揉揉。”傅琛的声音带着笑意，又带着点慵懒，还有撒娇的意思。

书房的门并没关严，方县丞透过门缝，隐约看见，傅琛慵懒的躺在软踏上，头枕在一位颇为端庄的年轻夫人腿上，方县丞猜想，那位夫人便是大人的夫人柳清舒了吧。

只见，柳清舒微微低着头，笑盈盈的轻轻地在傅琛紧绷的太阳穴上缓缓揉动，“夫君，这个力度如何？”

傅琛闭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甚好，恰到好处！”

方县丞不忍打扰，正当他准备先离开，等晚些时候夫人走了再过来时，书房内又传来了傅琛声音，“舒娘，近日里衙门事忙，我抽不出时间归家，劳烦你来回奔波，真是苦了你了。”

柳清舒闻轻轻一笑，柔声道，“夫君何出此言？你一心为民，我自是支持的，再者，我亦不觉得辛苦，只是你也要多注意身体，莫要太过劳累。”

方县丞点了点头，这便是为何老人总说，娶妻娶贤的缘由吧。

粮食装车完毕，防雨的油布严严实实的盖了两层，一切准备就绪，傅琛和方县丞同坐的马车走在最前头，装满粮食的车队跟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上里镇而去。

林里正披着蓑衣带着人到处巡视，生怕出了什么乱子，有前头那位陈里正的前车之鉴，新官上任的林里正可不敢有半点懈怠，生怕到时候被县令大人清算问责。看见一辆马车打头，后边跟着一队货车，猜想，是送第二批粮的车队，便急不可赖的迎了上去。

这批粮来得太及时了！昨日，他去仓库问了，库里的余粮最多还能再吃一日，若粮迟迟不送来，后日就要断粮了。

看见送粮的车队，他怎能不激动。

林里正看见马车，猜测里边坐的大概是哪位主事的大人，胡师爷或者方县丞，怎么也没敢往县令大人那儿想。他没见过新上任的县令大人，但知道，继任的傅大人年纪很轻。所以，傅琛一下马车，林里正便猜到了他的身份，尤其是看见王衙内殷勤的一会儿撑伞，一会儿递蓑衣，便立刻确认了傅琛的身份。

“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林里正言语中难掩敬畏，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他身后的几个差役也赶忙跟着行礼。

傅琛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林里正不必多礼，本官此次前来，一是为了送这批粮过来，二是也想借此机会了解了解呗水淹没的村子的实际情况。”

“大人如此体恤民情，实乃百姓之福！”林里正说着，转身吩咐身后的随从，“快去通知村里的青壮年，都来帮忙卸粮，务必尽快将粮食入库。”

众人闻言，纷纷行动起来，一时间，车队周围热闹非凡，却又不失井然有序。傅琛看着这一幕，心中暗自点头，对林里正的能力有了几分认可。

差役带着村民搬粮食的同时，林里正领着傅琛往一个小山坡走去，“大人，请看，从这里便能看到被淹没的村子。”县令大人想了解被淹村子的实际情况，洪水尚未退去，就怕有万一，堤坝突然跨了，虽说，可能性不大，但他也万万不敢让县令大人去涉嫌，故而，带着傅琛来了这个小山坡，这里地势高，放眼望去，被淹没的村子一览无余。

“前日雨小了之后，下官每日都带人去实地查，这几日，水位每天都在将，相信，在过几日，洪水就会退去了。”

方县丞在一旁也点了点头，补充道：“林里正，你办事我放心，不过还是要多加小心，堤坝那边，让人仔细盯着，若有个万一，也好及时补上缺口。一个小小缺口，能毁了一整个堤坝。”

林里正连连应承，“大人说得是，下官定会更加小心，不会让大人担心的事发生。”

一阵风吹过，带来些许寒意，林里正忙说道，“大人，风有些大，您还是回车里避避风吧，这里交给属下就好。”

傅琛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注视着前方。

治理洪水有两个方法，一是堵，修建结实的堤坝，将汹涌的洪水挡在堤坝之外；二是疏，因势利导，巧妙的将洪水引向远离村庄和农田的地方。

之前，傅琛一直在思考，几年后的旱灾，水从何处而来的问题。

一开始，傅琛设想的是挖井，可真到了年年干旱，地下水位也会随之下降，到时，水井干枯也不是没可能，那岂不是耗尽人力物力，却做了无用功。

就在刚刚，傅琛站在这个小山坡上，看着被淹没的村庄，突然有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