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越走越偏,李淮水不由狐疑的看着前头引路的小宫女。正待她准备停下脚步,开口喝问时,便见那小宫女终于是停下了脚步。
“水芙姑娘,便是此处,刘姑姑已经等候姑娘多时了。”
李淮水看着面前被荒草包围的僻静宫室,十分怀疑的睨了那宫女一眼:“你是说,刘姑姑在里面?”
不怪她不信,若是记忆没出差错,这位刘姑姑不仅是萧贵君宫中老人,更是明光殿的掌事女官,当真会在这间破败宫室中专程等她?
来的路上李淮水便左思右想,可不管怎么回忆,也没从模拟器中潦草记录的记忆中寻到除了当年走后门分配去披香殿一事之外,与刘姑姑这位有交集的其他事。
摸不清宫女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这位刘姑姑究竟想做什么,李淮水便示意身后自披香殿带出、跟随差遣的小宫女先上前查看。
待见宫女缓步上前,“嘎吱”一声推开尘封已久殿门却并未发什么意外后,李淮水这才放了几分心,缓慢迈步上前。
她站在狭小破败的宫殿门外,遥遥望去,果然见到一点烛火微光摇曳,将阴暗的室内照出一线光亮。
而那光亮之中,正立着位身穿宫装、年过三十的女官。
“可是…刘姑姑?”
李淮水并不轻易进入,只在原地出声询问。
“大半年未见,水芙怎的这般生分?”
立在原地的刘姑姑看出李淮水的警惕,面上便带了几分笑意,亲和的套起近乎。
但李淮水显然不吃这套,只装模作样的的掩住口鼻:“这地方年久失修、灰尘漫天,姑姑还是先出来吧,你我在院中一叙岂不美哉?”
见李淮水这般顽固,刘姑姑轻叹一声应了她,口稳重透露着熟稔:“你向来是有主意的,依你便依你吧,谁叫姑姑我疼你?”
话音落下,李淮水便立在殿门口眼看着刘姑姑靠近。
只见她模样稀松寻常,却是白面和善,眼角带笑,令人只一眼看去便觉得亲切。
但李淮水不敢依照样貌断定刘姑姑的性情,是以依旧心下警惕着,待她靠近,便先一步退离殿门,率先来到园中的石桌边,伸手示意刘姑姑入座。
刘姑姑倒没什么意见,二人就这么面对面而坐。而此前引路的小宫女早已消失在了园中,只剩李淮水的随侍尚且跟在身侧。
“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的水芙已然不是当初求我留在毓庆殿侍奉的小小罪奴了。”
提起往昔,李淮水看到刘姑姑面露笑意,眼尾眉间的纹理沟壑明显,更加显得她亲切温和。
只是这话听在李淮水耳中,却是有几分提起当年之恩,好引出后续所求的意味。
“是,谁能想到不过一载,我便在披香殿站稳了脚?”
“我记得当年水芙是想留在毓庆殿当差吧。现在看来,那时将水芙送往披香殿,倒也不全然是一件坏事。”
李淮水算着时间,知晓玉姝快要醒来。又见刘姑姑还在当年之事上绕着圈子说些车轱辘话,便无心与她打太极,于是直言道:
“姑姑今日是专程前来这荒僻宫殿与水芙叙旧?”
刘姑姑闻言心中暗道她不识抬举,面上却也只是笑意稍稍淡了几分,端起了几分明光殿掌事女官的架子。
“不过一载,水芙的性子倒是变了些,也不似以往与我亲近,恐怕是忘了当日姑姑我在桂宫中对你的照拂?”
“不敢,姑姑若是有事何不明示?也免得我会错了意。”
一年的时间里,早不联系晚不联系,便是她这披香殿掌事女官才刚上任,便来提起当年提携之恩,显然没安好意。
“如今你在三殿下身边可还好?三殿下任性顽劣,恐怕受了不少委屈?”
“公主只是年少贪玩些,对下人还是体恤的,倒不曾受什么委屈。”
“三殿下出身不佳,总不比二殿下来的受宠,连带着你这个掌事女官也难有什么作为。”
见刘姑姑边说边摇头,一副好似真的为她感到可惜的样子,李淮水心中觉得好笑,也大致听出了刘姑姑的意思,便只顺着刘姑姑的话说,想看看她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待如何?我身在披香殿中,是去是留由不得己身。难道…姑姑愿意为我某个更好的前程?”
“若是水芙当真有此心,这有何难?”
至此刘姑姑话语一顿,好似刻意吊着李淮水的胃口。
李淮水则只当是看戏,顺口一接:“我若有此心,难不成姑姑能安排个毓庆宫掌事做做不成?”
“你若还有回归二殿下身边的心,那调回毓庆殿去也不是不可。就算是一殿掌事,也不过是贵君一句话的事,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刘姑姑听到李淮水如此反问,只当她依旧是当初那个心心念念留在程衍身边侍奉的小小罪奴。便自信的以此画饼,开始忽悠起李淮水来。
显然刘姑姑是萧贵君在后宫中的人,在她眼中程衍自然是千好万好,如水芙这等罪奴能够近身侍奉,乃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只是她未曾想过,此时的水芙早就换了芯子。对于程衍,李淮水尚且看不入眼。
李淮水见刘姑姑说的这么信誓旦旦,连饼都为她画上了定是对她有所图,便忍住了嗤笑,面上摆出一副向往的模样。
“姑姑当真肯帮我?我何德何能受姑姑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恩惠?”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刘姑姑专门差人引她来这偏僻宫殿,自然不是上门送温暖的。
她见李淮水终于上道,便难的发自内心的一笑,缓缓道:“我如今膝下无亲女,左不过都是些义女义子。但如今一见水芙如故,你可愿做我的干女儿?”
李淮水见她提这个,不由嘴角抽了抽。
这刘姑姑的干女儿认了不知有多少,如今还将主意打到她的头上了?
“这是大事,岂能口说为凭?今日准备仓促,不若来日我奉礼上门,礼仪周全再将干娘认了,岂不好?若是姑姑想念我,差人前来传召也是一样的。”
“我不过这点心思,你也不依我。”刘姑姑佯作怒容“这般吧!水芙半月向明光殿传信一封,也好叫我知道你在披香殿中过得如何、三殿下可有为难。”
闻言李淮水猛然抬眼,好似颇有深意半似笑非笑着问道:“姑姑当真…只是要知晓我过得如何?”
刘姑姑见她上道,顿时也晓得颇有深意:“若是水芙愿意闲话些披香殿中的事宜趣闻,比如…那姑姑我也洗耳恭听。”
见刘姑姑伸手冲她比了个三,李淮水心中不住的冷笑。
果然是见她如今是披香殿掌事,又得玉姝宠爱,这才上赶着前来“叙旧”外加“套消息”了。
这刘姑姑怕是将她当个安置在披香殿中的棋子,如今有了意外收获,便自然而然的用了起来。
若是当初那个水芙,说不准真会在玉姝与程衍之间果断选着程衍及其身后的萧贵君,进而听从刘姑姑的话,每半月往明光殿传递一次披香殿中的消息。
但李淮水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宫女。
她顶着十五岁的皮囊,内里却是个心智不亚于刘姑姑的。此时见自己身份还没遭疑心,顿时心中有了个做双面间谍的想法。
于是李淮水面上作出一副了然之色,眼中泛着几分期待与欣喜,起身向刘姑姑一礼:“若是当真能做毓庆殿掌事…水芙自当听从姑姑之令,以报今日提携之恩。”
“快快坐下,哪里需要这么多虚礼?”
刘姑姑待李淮水行完了礼,这才忙不迭将她扶住。随后又问了些有关披香殿中的大事小情,连带玉姝今日的状况,这才将李淮水放归。
待从偏僻的宫殿七扭八绕的转出,李淮水脚步不停的返回了披香殿上。
彼时玉姝果然刚刚午觉睡醒,正向身边的梅香询问她的行踪。
“公主醒了?睡的可还好?”
李淮水三两步进屋上前,自然而然的接替了梅香的位置,服侍玉姝净面穿衣。
“不好。这些个宫婢粗手粗脚,少有合本宫心意的。若是你不在,每日本宫睡都睡不安稳。”
听闻此言,李淮水想起此前答应薛仪安的事,便顺势一提:“定是她们伺候的不尽心,奴婢再为公主选些伶俐乖巧的、好生调教后再送来,公主看可好?”
玉姝对此不甚在意,只随意点了点头,叫李淮水看着办。只是李淮水正要离去通知安排薛仪安的人手时,却被玉姝拦住,硬是要她陪伴着逗鸟。
李淮水拗不过,只好暂且先将玉姝哄好。
她陪玉姝玩闹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脱身,便在在梅香惊叹的眼神中比了个手势,示意梅香上前好生服侍玉姝。
如今的玉姝越发依赖李淮水,甚至到了一日不见便心绪不宁的程度。这其中小部分是因天赋“妖言惑众”,大部分则是李淮水当真能将披香殿中一应事务处理妥当的同时,还将玉姝照顾周全。
里里外外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连安南王谋逆案李淮水都能替玉姝办妥。这等忠仆,玉姝又如何能不喜呢?
时日一长,这般有人代劳诸事,玉姝又是个惫懒没主见的,便成了如今这般由李淮水实际掌管整个披香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