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珏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时不时地夹几筷子菜到梅晚的碗里。梅晚也不理他,就闷声不响地将碗里的菜全部吃完。
气氛在这一刻到达了诡异的顶点。两个人闷着头吃饭,什么话都不说,只听得见筷子与碗碟碰撞的声音。梅晚饿得狠了,很快将桌上的菜肴都吃了个干净。
“嗝~”吃了个顶饱的梅晚,情不自禁地打出一个嗝来。文清珏指尖微缩,压抑住了想给她擦嘴的动作。
他起身吩咐下人,除了酒之外,将其他的东西都撤了下去。
梅晚坐躺在椅子上,没有说话,她的眼睛看向窗外的月亮,思绪渐渐的放空。
文清珏在一旁也不打扰她,只是自顾自地拿起未整理完的文书,又开始如往常一般沉浸其中。
二人就在这书房中达成了诡异的和平,只有时间在悄悄的流逝。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窗外的月亮已经高悬。府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响,夜渐渐深了。
文清珏从公文中抬起头,就看见梅晚还在那儿盯着月亮发呆,他开口道:“明日休沐?”
梅晚瞥了他一眼,往常自己都是不会回复文清珏任何话的,许是今夜的饭实在是好吃,而月色又实在是温柔,梅晚点了点头。
得到梅晚的答复,文清珏的眸子亮了亮,他从书桌后走出,揣起两壶酒,又搬起梅晚身旁的椅子放到院子中央。
他放下东西,冲梅晚露出一个如往日一般的肆意笑容,邀请着梅晚的加入。
那微笑不再内敛含蓄,如同幼时那样张扬滚烫。许久没见他笑得如此自然,这让梅晚愣在了当场。
梅晚回过神来,心想道,今天她已经做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再做一次奇怪的事情也不会怎么样吧?
于是,她站了起来,如同文清珏一样,端起椅子就往院子中央跑去。
他们没有酒杯,只是将坛子上的酒封扯去。酒封打开,“啵”的一声,酒香气在上下翻涌中弥漫在空气里。
梅晚揣起一坛,“咕嘟咕嘟”得就往嘴里倒去。
好酒!
辛辣又香醇的味道刺激着梅晚的感官,浑身的细胞都如同张开了一般。
文清珏也不扭捏,和梅晚一样,扯开酒封就往嘴里灌。
二人似乎比赛一般,都不说话,只一口一口地灌着酒。
好酒怎么能没有劲头呢?这样度数高的酒,哪里经得住两人这般牛饮?很快,梅晚先上了头,两坨绯红爬上了她的脸颊。
她放下酒壶,躺坐在椅子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
见她这般,文清珏也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爽朗,就如同回到了幼年时的那个午后,少年在耍完剑后冲梅晚笑的那一声。
梅晚放下酒壶喃喃道:“看你那假惺惺的样子好久了,真讨厌。”
文清珏也学着她的样子躺在椅子上,侧头看着他,应声道:“嗯,我也觉得讨厌。”
梅晚又开始无意识地抠起了她的衣袍,文清珏伸出手,将衣袍又一次地拯救了出来。
“从小跟你说不要扣衣服,这坏习惯还没改掉呢?”文清珏不经意地提起小时候,一下子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自从五年前梅晚刺杀他开始,他们就都保持着默契,再也没有聊起过以前了。
这一句话,撕开了他们之间摇摇欲坠的和平。
梅晚盯着月亮,她回想起在和文清珏重逢之前,她靠着对他的愤恨活了下来。在没有任何线索的复仇之路中,文清珏成为了支撑她的锚点。
每一次练武练到呕吐、练招式被狠狠打到在地的时候,她都是靠着心中要为父亲报仇,杀了文清珏的目的活下来的。
但重逢之后,她越来越觉得当年的事有很大的蹊跷,甚至她觉得杀害父亲的并不是文清珏,而是另有其人。每一次的追查都徒劳无功,每一次都抓不到任何东西,但每一次,她都能感受到文清珏的推波助澜。
杀父亲的真的是他吗?
想到这儿,梅晚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口酒。
她看向文清珏,十年,也已经让曾经那个少年成长为了一个不怒自威的一代权臣。
这一坛酒,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梅晚仰起脖子喝下这最后一口,将空酒坛子往地上一砸。
“哐当”酒坛子的碎裂声响起,碎片从地上溅起,裹着梅晚手中绣春刀的威势直逼文清珏而来。
文清珏一个翻身,将手中的酒坛子迎面扔向绣春刀。酒水四溅,酒香味充斥着整个院子,文清珏从腰间抽出那把折扇,扇面展开,绕着碎屑一转,收力打在来势汹汹的绣春刀上。
随后,文清珏一转身,这把折扇仿佛如同冰冷的杀气,直冲梅晚。
二人在这院子中肆意出手,不再收敛。刀锋割破了文清珏身上的衣服,折扇也在梅晚的身上留下了痕迹。
二人你来我往,每一招都带着致命的力量。过了快百招,文清珏的脸上多了几道血痕,梅晚胳膊上也挂了彩。
最后一刻,二人一同出手,绣春刀在文清珏的脖颈旁停住,折扇也在梅晚的心口处停下。
两个人停滞对望着,呼吸都有些不稳。
最终,梅晚先将刀放下。她把椅子从树丛中拖了出来,有些脱力地躺在上面,接过文清珏扔过来的酒,又往嘴里猛灌了一口。
她望着天,似乎在对他说,又好似在对自己说:“无论有什么隐情,如果最终凶手是你,我还是会杀了你。”
文清珏没有搬凳子,他肆意地躺倒在院子的空地上,如同梅晚一样望着天,拿起完好的酒,就往嘴里灌。
“那你别死了,阿晚。”文清珏喃喃道,“在撕碎那些人和我之前,你一定要活着。”
听着文清珏的话,梅晚可能是力竭了,也可能是酒醉了,她的眼皮越发无力,手一松,酒坛滚落在地。
听着梅晚均匀的呼吸声,文清珏又猛猛地喝了一口酒。
今夜的他们一直在喝酒,或许也是因为他们知道,有些话、有些事,清醒的时候做不出来,或许,只有在醉酒后能轻松些许。
第二日,梅晚在宿醉中醒来。她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全新的私服,破了好几道口子的飞鱼服也已经缝补完成,整齐地放在床旁。
她正起身欲走,房门被打开,文清珏端着一碗醒酒汤和早膳走了进来。
他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对着梅晚说道:“吃完了再走吧,不然对胃不好。”
梅晚看着他,脑海中想起昨日两人的交锋。一些无形的桎梏与敌对似乎在这场交锋中化解。
至少在找出杀害父亲的真凶之前,他们会处于一种短暂的和平状态。
见梅晚点头,文清珏欣慰地说道:“你的飞鱼服都补完了,身上衣服是新的,是府上的婢女给你换的。吃完了就自便吧,反正我家你比我熟。”
听到文清珏话中的调侃,梅晚也当没听见似的,丢脸而已,脸皮能值几个钱?
待文清珏走后,梅晚便跳下了床,蹿到桌子旁,将熬好的解酒汤一饮而尽。
这解酒汤还蛮好喝的?梅晚歪了歪头,有些意外。
但她也没注意,视线看向桌子上的早膳。
早膳没有特别丰盛,只是一些清粥小菜罢了。但这粥一看就是骨汤熬的,鲜味冲着梅晚扑来。粥上撒下的几根葱花,更是撒进了梅晚的心窝子里。
嗯~真香~我就说脸皮没什么用吧。
梅晚一边吃一边想道。
前一晚的冲动和疯狂只是梅晚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仍旧很平常。
因春闱将至,锦衣卫这几日都不再有休沐。
梅晚除了上值,就是上值。
随着各省的考生陆陆续续的进京,城内的守备又有了新一轮的增加。
除了京城守备正常的官兵之外,宇文帝下令,每日特派几名锦衣卫在旁协助,以视他对学子、考生的重视。
因此,梅晚等人在宫里下值后,原定的休沐便改为了在城中执勤。
又是一日,今日轮到秦玉凌和梅晚搭档,在城西执勤。
城西除了著名的烟花之地之外,还凝聚着大量酒楼、客栈、市集。算是京城中人员最为密集的场合了。
随着考试日子的临近,春闱热度高涨,各个客栈、酒楼的客房都开始满员。
几乎每家食肆、餐馆都推出了金榜题名的菜色,好些酒楼甚至推出了“状元酒”这样的酒酿,就等着那些十年苦读为了一朝中举的举子们来蹭一蹭这名头。
自然,这样的策略下,城西的人更是人来人往。
梅晚和秦玉凌在街道中窜梭着,身旁的酒楼大肆吆喝着新出的“状元酒”。规模小一些的客栈也正在揽客,他们价格低廉,很受寒门学子的欢迎。
突然,一个衣衫略微陈旧的书生从楼中摔了出来,经他这么一摔,包裹里的东西全部都撒了一地,书、笔、宣纸......撒了一地都是,这一场闹剧引得众人都驻足看去。
跟出来的店小二一脸倨傲,不屑地说道:“客官,虽说我们这客栈是小了点,但是你不能白吃白喝不给钱吧!”
地上的书生涨红了脸,他顾不得冲店小二回嘴,只顾得上捡起地上的那些书籍和纸笔。
店小二还没放过他,继续不依不饶地道:“我们家掌柜的好心,知道各位举子赶考至此,盘缠未必充足,因此降低了房费,可是也不能让你这么糟蹋吧!”
听着店小二越加荒谬的言论,书生的脸越发窘迫、红温,他说不出那些脏话,只得重复地说道:“荒谬!荒谬!”
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但他一介书生,论嗓子哪里比得上吆喝惯了的店小二?
他被气得浑身颤抖,一字一句地说道:“房费降价是不假!那你们其他地方可曾公道?!”
店小二哪里能让他这么说下去,赶忙拉高了嗓门,充满污秽的语言就往书生脸上砸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集中在书生身上的视线也越来越多。饶是书生再有理,但在流氓的攻势之下,也难再说一个字。
就在这一边倒的架势之下,人群中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聚众闹事、殴打举子,各位,都是想去官府走上一走?”
文清珏:(手法翻飞地缝针)自己割坏的袍子,要自己缝好才有心意~
梅晚:(斜眼)你还有这种技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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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都在酒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