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愧疚,宁堃请周粟去了学校周边的商场,吃了火锅。
去的路上,最爱说话的孩子一直沉默,沉默的让宁堃觉得害怕。
想提一些不冷场的话题,说几句,周粟也提不起兴趣,宁堃又说不下去了。
看来这次,确实是委屈坏了。
火锅咕噜噜的冒着泡,宁堃不断地下肉,然后夹给周粟。
“多吃点。”
“……”周粟的碗里,全是肉,“哥,别夹了。”
“……”
宁堃收了筷子,不断地组织着措辞。
“栗子,你还在生气吗?”
宁堃打量着周粟的脸色,“我这段时间忙……所以……”
“……”
“我知道可能是忽视了你,但是我对邹凯越……”宁堃又顿了一下,组织了一下,“我跟邹凯越是朋友,我和你之间是……”
周粟满含期待的看着他。
“家人。”宁堃坚定地说道,“从小到大,我们一起长大,我们早就是家人了。”
“……”
“所以,你在我心里,比邹凯越重要。”
周粟扯着嘴角,嗤笑了一声,他摇摇头,“哥,你错了。”
“?”
只说了一句,周粟又恢复沉默,低垂着头,扣着指尖。
“吃饭吧。”周粟好像恢复了以前模样,挂着笑,“我不生气了。”
他是笑着的,可宁堃觉得,他还是在生气,甚至多了几分疏远。
各怀心思的吃完了一顿饭,又走着回学校。
路上,周粟依然沉默。
摸不透他的心思,哄也哄不好,宁堃脾气瞬间上来了,直接拉住他的手腕,猛地拽了一把。
周粟毫无防备,被拉的踉跄了两步,“哥?”
“……”宁堃盯着他的眼睛,温柔不再,冷着脸,“你到底怎么了?”
“……”
“不说话干什么?”宁堃讨厌他不说话,“平时那么多话,为什么今天不说了?你到底因为什么生气,难道就是因为邹凯越抱了我的胳膊?”
“是!”周粟嘴一撇,眼睛立刻红了,“是!”
丹凤眼含着泪,委屈的看着宁堃,“是……”
宁堃无力地叹了口气,手划拉了半天,无奈的说道:“周粟,你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十岁,小时候你跟晚栀争,长大了你跟邹凯越争什么,我和他只是朋友,我们之间……”
“我不想他靠近你!我不要我们之间只是家人!”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如同雨一般落下,“哥,你知道吗……小时候我跟晚栀争,她说你们两才是最亲的,有血缘关系的……她一说,我就生气,觉得我们不是最亲的了……”
周粟顿了一下,拉起宁堃的手,用他的手拭去自己的眼泪,垂眸,宛若祈求,“可我现在,却因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而高兴。”
“……”
“因为我……”
“别说了!”宁堃慌了,猛地抽回自己手,身体止不住发抖。
邹凯越的话,在宁堃的脑海里不断重复。
一遍又一遍。
再迟钝,再不相信,此刻,宁堃也清楚的知道,周粟要说什么。
“周粟,你还小……”宁堃张开双手,不断后退,“到此为止。”
“……”
周粟眼泪落得更快了,“哥……”
“我们之间,只能是家人。”
宁堃不断点头,肯定自己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只能是家人。”
他们之间,除了家人,朋友,兄弟,没有别的任何身份。
只能如此。
“我明天还要去医院,我先走了。”
宁堃转身离开,逃得飞快。
呼吸急促,心跳猛烈。
拦了街边的一辆出租车,打车回了学校。
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产生了最诡秘的心思。
步履漂浮的回了宿舍,坐在座位上,像是被抽了灵魂。
他还是不敢信的,他们这么多年没见……
宁堃闭上眼,到底哪里出了错。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邹凯越拎着饭回来了,看到宁堃,意外地说道:“你不是找周粟吃饭了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
“怎么了?”邹凯越走到他身边,在他眼前挥挥手,“吃饭吃傻了?”
宁堃抚过桌子上的书,那是那天他砸邹凯越的书。
鬼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把这本书,放回书架,就让他躺在这里,躺了一个学期。
“你说对了。”宁堃艰难的说道,“他的想法变了。”
“……”
邹凯越一点都不惊讶,拖来自己的凳子,坐在宁堃的桌边,打开盒饭慢慢悠悠的吃着。
一边吃一边开导宁堃,“没事的,说不定只是年纪小,分不清对你的感情,等过几年就好了。”
“……”
“真的,不骗你。”
“你怎么知道?”宁堃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他的不一般,还有,你怎么知道,过几年就好了。”
“……”
邹凯越把饭盒一推,转过身,正对着宁堃,“我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
“我高中时期最好的兄弟喜欢我,”邹凯越敛平时的各种搞怪表情,十分正经的说道,“在我们毕业那一天,他跟我表白,我也跟你一样,蒙了。大学这几年,我们没有联系,最近听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跟周粟一样,根本看不出来是gay,就很正常的一个男的,然后莫名其妙的跟我表白,还强吻我,”邹凯越挑眉,“他们只是,认知出了错误,只要,几年不联系,会好的。”
“……”
宁堃嘴巴张大了,原来这都不是个例吗?
“他强吻了你?”
“昂。”
“初吻?”
“你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邹凯越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跟周粟,是没有办法避开的,我知道,那你就,减少接触,会好起来的。”
“……”
如果要拒绝,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宁堃也知道,只有这一种办法。
不见面,就会少一些念想。
渐渐地,也就放弃了。
宁堃点点头,“我知道了。”
“保密奥!”邹凯越指着宁堃,“我还没女朋友呢。”
宁堃低笑一声,“知道了。”
听邹凯越的,这件事之后,宁堃没有主动找过周粟了,周粟倒是找过宁堃两次。
放假的时候问他回不回家,上学的时候问他回不回学校。
宁堃的回复,只有两个字,“不回。”
学业上的事,非常的忙,宁堃只能抽空回家看看爷爷,也呆不久。
回去也都尽量避免周粟在的时候。
一年,整整一年多,宁堃没有和周粟见面。
可能是放弃了,周粟也不再来找宁堃,他们两个好像是个陌生人,一个学校却毫无交集。
大五上半学期快要结束,学业上也难得的给他们放了个小长假。
一个班的同学组织起来,说要一起庆祝,就在学校后面的酒吧。
宁堃不想去,邹凯越非要硬拉着一起去。
酒吧里昏暗,全都是附近的大学生,聊起天来天南海北都能一起聊。
宁堃不愿意加入这场聊天,只是坐在卡座里,默默看着他和周粟的聊天框。
没见的这一年多,宁堃休息下来的时候,总会看看这个聊天框,然后再去看看周粟的朋友圈。
发的没有以前那么勤,多了很多宁堃看不懂的东西,比如莫名其妙的一幅画,一个酒杯。
看着看着,又是一阵叹气。
明明以前的关系,是那么的好,为什么现在就变了呢。
他们重逢后也没见几面,为什么周粟就变了呢。
为什么,会喜欢他呢。宁堃想不通。
他们明明可以做很久很久的家人,做很久很久的朋友,可以无话不谈。
宁堃抬头看向天花板,忍着心里的难过。
“帅哥,”一个女生,端着酒杯,踩着高跟鞋走到了宁堃身边,“我可以做你旁边吗?”
“……”
宁堃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邹凯越不知道跑哪里去,现在正好空了一个人的位置,“请便。”
女生笑了一下,提着裙子,坐在了他的旁边。
刚落坐,宁堃站了起来,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走出了酒吧。
他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不喜欢有人靠近他。
如果他和周粟没有这样,此刻,他们应该坐在哪个街边小店里,或者坐在爷爷家里庆祝吧。
宁堃抬手看了眼表,九点,爷爷应该还没睡。
站在酒吧门前的树下,宁堃给爷爷打了个电话。
那头很快就接通了,“喂,堃仔啊。”
“爷爷。”
“怎么啦?”
“没什么,有点想你了。”宁堃忍着泪,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也很久没陪爷爷了,“就是想你了。”
“堃仔在外面受委屈啦?”爷爷在电话里,柔声的呵护道,“没事,累了就回家。”
“嗯,明后天,我放假就回家。”
“好,那我给堃仔准备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爷爷的笑意掩盖不住,“堃仔要回来咯~”
“嗯。”
家人永远能治愈心中的伤痛,也能放大内心的委屈。
聊到最后,宁堃抬手擦掉了眼角快要落下的眼泪。
“爷爷,不早了,赶紧睡吧。”
“嗯,堃仔也要早点休息,不要老熬夜。”
“知道啦。”
宁堃笑着,跟爷爷互道晚安。
刚挂完电话,就发现邹凯越靠在他身边的大树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怎么跑出来了?”
“里面太闷了。”
“心情还是不好?”
“……”
宁堃摇摇头。
没有心情不好,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估计是太久没见到爷爷,想念了。
一整条街的酒吧,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成双成对,说着笑。
“宁堃……”邹凯越轻声唤他,“其实我一直想说……”
“什么?”
“你好像一直不高兴,在不跟周粟联系后。”
“我跟他认识十几年了,以前没有联系方式,不联系也就不联系了,”宁堃没有否认,“只是现在明明在一个学校,一个地方,也不联系,有点不习惯。”
小时候,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摘柿子,一起玩,一起放烟花。
现在他们,吃饭不在一起,玩不在一起,春节也不在一起。
宁堃感叹般的长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他忘记了没有。”
“你们,回不到曾经了。”
“我知道。”
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
宁堃漫无目的的看着,视线忽然落到了街对面的酒吧,里面走出来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体型外貌都跟周粟相似。
只是那个人身边,有个四十岁的男人,半抱着他,拖着他往外走。
宁堃定睛看了一眼,发型不像,周粟现在的头发留的狼尾。
看来还是不能提起一个人,不然见谁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