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炽今日退了高热,精神好了许多,下了床来到堂屋里吃早饭。阿玉搬了张小小的椅子,坐在公主身边,捧着小碗喝着白米粥,不时打个小哈欠。
方桌正中央摆着一锅热气腾腾的山笋鸡汤,繁炽留意到凝香似乎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只专心地就着点萝卜咸菜吃馒头。
萧瑾自是也注意到了这个,向着她递了个眼色。
她盯着自己面前的一碗鸡汤,转了转手里的调羹,戳了戳凝香的胳膊,“我只爱喝汤,不爱吃山笋,你能不能帮我吃了,我不想辜负程姑娘的一片心意。”
凝香点了点头,怕萧瑾又要笑话她当奴才,忙看了他一眼,可他顾着喝粥,似乎并没有留意公主的话。
于是她接过繁炽从碗里挑出来的山笋,一片片吃干净了。
明明极善烹调,公主也很喜欢她熬的鸡汤,又盛了满满的一碗。她继续一片片嚼着公主剔出来的山笋,看着一旁阿玉红扑扑的小脸,“这家有个妹妹叫圆圆,和你一般年纪,她很懂事,很会照顾人,你们肯定玩得好的。”
阿玉难得见她主动跟她讲话,眼里亮了亮,“你愿意教我学功夫了吗?”
凝香看着阿玉头顶扎着的黑黝黝的小辫子,“你喜欢娃娃吗?”
阿玉的眼睛又暗了暗,瘪着嘴没理她。
“圆圆在城里舅舅家,要过阵子才回来,她有个布娃娃,是个小兔子,我刚刚看上头落了些灰了,回头让明明洗洗。”凝香见到阿玉生气了,笑笑,“圆圆最喜欢吃糖豆,桂花味的,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玩儿的呢?冰糖葫芦喜不喜欢?”
阿玉彻底扭过脸去不理她了。
明明昨晚已去相熟的人家替她雇好了车马,她驾车往梧城,再把马车送还给这家人在城里的亲戚。
原本打算清晨就出发的,昨夜陪明明试妆时,明明非要留她吃了午饭再走,说要给她烧她喜欢的雪婴儿,因而这会儿不急着走。
雨水顺着门前屋檐不停滴落,明明正在厨房里备菜,他们坐在堂屋里,不时可以听到锅碗瓢盆的声音。
萧瑾终于看了她一眼,带着淡淡的讽刺,果然又没好话,“昨日装得贤惠,又是洗碗又是劈柴,今日怎么不装了?人家可是为了你主子的鸡汤半夜就爬起来了。”
她就知道这人昨天是吃错药了。
昨晚抱得那么紧,她几次差点喘不过气来,一醒来却又翻脸了,冷冰冰的把她当空气,这会儿终于恢复正常了。
其实他弄错了,她本来就是奴才,伺候人有什么不对,他以前不也被她奴颜婢膝的样子哄得挺开心的吗?
她起身去菜园里帮明明摘菜。
看着凝香走了,永穆一把放下手里的鸡汤,淡淡笑,“好像没什么作用啊!”
萧瑾喝了口清茶,安慰自己道:“哪有这么快呢?”
未几,胸口传来锐利的疼痛,他手上一脱力,茶碗砰地砸在桌上。
延德说,她亦擅射,目力极佳,这会儿肯定是看到了那菜畦旁小小的土堆前供着的糖豆了吧?
照程明明所言,她甚爱圆圆,就若爱自己的亲妹妹,这下是要肝肠寸断了。
“殿下怎么了?”
他摊开手看掌心鲜红的丝线,这漱玉部的情蛊可真是霸道啊,她若因他而伤,便教他感同身受。那疼痛愈演欲裂,像是有只铁手要把他的心脏生生捏碎,他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在喉头涌出腥甜的时候,伸手点住了自己的几处穴道。
凝香空着手回来了,她的发丝微微蓬乱,呼吸有些急促,看样子没有落泪。
外头下着细雨,天空阴翳。她在堂屋门口站了一会儿,径直走向阿玉,在阿玉的尖叫声中,老鹰抓小鸡似的把阿玉抗在了肩膀上。
“你这个坏女人,你要干什么?”
“五哥,五哥救我……”
阿玉在她肩头不断地撕挠扭打,但凝香生得高大,一只手握住阿玉的两只小手,阿玉哪能挣脱出来?
繁炽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
“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凝香扛着阿玉出了堂屋,繁炽忙跟着,只见凝香来到旁边的一间小屋,不顾阿玉的哭闹,把阿玉关了进去,手一扭,锁上了门。
阿玉不断拍打着房门,哭得撕心裂肺。
繁炽终于懂了凝香的意图,她不敢忤逆凝香,只好弯着腰,隔门轻声哄着阿玉。
厨房里的明明听到了动静,捧着菜盆冲了出来,“谢姑娘,怎么了?”
凝香呼出一口气,“明明,你记得我的叮嘱,好好看着她。”
明明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会把她当亲妹妹的。”又见了她鞋底上沾着的泥土,也意识到她已经知道了真相,嗓音多了点哽咽,“谢姑娘……你……圆圆……”
世界一片灰白,凝香沉痛地呼吸着,看着后方的萧瑾和繁炽,低声喝道:“走!”
“谢姑娘,等等!”明明冲回厨房。
萧瑾咽下口中的腥甜,趁凝香不注意,走到小房间门口,俯身轻敲了一下门,轻声道:“阿玉别怕,你记得五哥说过的话,五哥不会丢下你的。”
片刻后,明明捧回一只拿粉帕子粗略包着的炖盅,“还有些山笋鸡汤,给陆姑娘带着路上喝。”
凝香接过鸡汤,漫天细雨里,挣扎着露出了个笑,“我……我春天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