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静默着,时至今日她终于可以坦陈面对自己的心。那是因为想要看着他宠爱公主,好让自己全然从那场意乱情迷之中清醒过来,令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明白他也只是凡尘中又一个喜新厌旧之人。他们的相遇,他们的甜蜜,他们的决裂,亦如红尘沉浮的每一个男男女女,没有什么特别的。
世间男女都觉得自己命中缺了一点,又有多少人能幸运地获得完整呢?
早在竹林间他试探她的那一次,她就该走了,后来他扔下宾客,大张旗鼓地来抓她,是她真的不能走吗?能困住她的只有自己的心。
她舍不得。所以才要用他的残忍,彻底斩断纠葛。
“答不出来了吗?所以你真的对谢安很忠心么?你也很虚伪啊!”萧瑾在床上坐直了身子,“你可知,当日你若阻止了永穆,谢安将来还可能会对永穆下手轻一点?”所谓男人的劣根性,谁能容忍自己从小看上的东西被人捷足先登,换了他也一样。
“莫非,你是算计着要让谢安对永穆灰了心,好彻底取代永穆的位置?”
毕竟,她是和谢安一起长大的。
凝香若有所思地点头,呐呐道:“我对不住公主。”
凝香起身向着门口走去,借着月光,萧瑾见她衣衫单薄,还赤着足,忙问:“去哪儿?”
她头也不回,“饿了。”
他想起她以前满脸通红地指着他的盘子,不敢看他的眼睛,“大……大人,我能把这个也吃了吗?”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闭眼时忆起方才的梦境,想起她最后的那句喃喃自语,发觉心里一直空落落的,一时失了智,把被子一掀大步追到门口。
他掰过她的肩膀,冲口而出,“把解药给我,你和我回上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还是我的香香。”
她疑惑地抬头瞧着他,月光照耀之下,女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两枚阳光下的糖果,曾被他抚摸过无数次的秀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与颈后,几缕细丝轻轻地擦在他的指缘。
她愣怔着望了他一会儿,忽然攀着他的脖子,急急地踮脚去吻他的下巴和脖颈,一只微凉的手甚至钻入了他的衣服,抚摸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萧瑾被她弄懵了,攥住她抽解衣带的手,后退一步,“我没这个意思。”
他惶惑于自己一刹那的心软,不禁苦笑,“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嫁给谢安,寂寞的日子还长得很呢!”
凝香也后退一步,“跟你回上京,好挖了我的眼、揭了我的皮是吗?”
他方才说的那么恳切,好像他们之间还回得去一样,凝香怎么可能没有动容,眼角微微湿了起来。
但她知道那是万劫不复之路,挣扎着斩断了自己的后路,“我师傅总说,一个胸无城府的人是不可能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有多少人想杀我?他们又有多少都死在了我的手上?你劝你莫太低看了我,以为我是那么好骗的。”
凝香跑回铺在地上的床褥,急匆匆翻找着什么。
她显然心烦意乱,摸索了一阵儿,才在枕头底下找到她要找的东西。
她颤抖着将短刀塞进他手里,恶狠狠道:“我等着,等着你有一日拿着这把刀来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她越过他出了门。
萧瑾端详着手里的刀,竟是笑了,她还是面无表情地说话时比较吓人,凶巴巴的就显得色厉内荏。
刀锋在月光底下映出亮光。
这把刀是小月莺在客栈给她的,肯定对她意义非凡,共浴时他曾问她讨过,她没肯给,这会儿气急了,可别后悔才好。
凝香没找着剩的馍馍,胡乱喝了两口凉水,回房时萧瑾已经躺好了。
这人自私自利,他也不问问她要睡哪儿,四脚长伸占了床,顺手扔了被子堆在地上。
算了,她又还在意些什么?
她踩上地铺,准备钻回被子里,跪着被褥上的时候忽然觉得膝头所触一片冰冷,伸手一抹,竟然都湿透了。
萧瑾裹着被子,声音闷闷的,“茶壶洒了,对不住。”
凝香把褥子底翻过来,竟然都浸透了,这是得洒了多少水啊!
他是存心不想让她睡了吧?
萧瑾知道,若他不开口,她是真能在墙角蹲一夜的。他一只胳膊撑起了身子,往里侧躺了躺,“上来吧。”
凝香弄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咬牙穿起了衣服,准备倚着门将就着睡。
“上来吧,你怕什么,我又打不过你。”
凝香往脚上套着袜子,只见萧瑾平躺在床上,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地方,“又不是黄花闺女了……”
凝香干脆看他到底想倒腾些什么,把刚披了的外衣一扔,“噔噔噔”上了床,掀了被子往里头一躺,这厮果然有诈,她脑袋刚触到枕头,整个人就被一把揽到了他的怀里。她刚想挣扎,他倒好,手一压,她的鼻子直接挤到他胸口了,连呼气都难。
他对她今夜异常的主动留下了阴影,于是箍得紧紧的,“睡觉。”
凝香觉得这场景太怪异,不久前他们才打得你死我活,这会儿怎么又抱到一起了。她想踹他一脚,腿反被他给夹住了,突然想到明日之后他们再无来日,于是也就任他了。
怀里的女子不再挣扎,萧瑾伸手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缓缓闭上了眼睛,突然又记起什么,嘴唇飞快往她额上碰了碰。
不等凝香圆溜溜的眼睛鼓起来,萧瑾恶人先告状,凑到她耳边道:“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