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这个电话的第一反应是:莫名其妙。
我为什么会成为小蜜蜂求助的第一选择?在我的理解中,我对于竹蜂众人而言,只是个熟悉的外人。是我对这段关系的定义出现了偏差吗?
还是小蜜蜂误以为,我真的全心全意,把自己放到了“好朋友”的位置上?
这个电话让我压力很大,我被她下了咒语,从这一刻起,我必须承担起作为朋友的责任了。
我原本不是这样过生活的。
我离每个人都远,我离自由比较近。
最近“这些人”一厢情愿地把我从自由世界拖出来,他们推我进入感情的深渊。这些人指的是竹蜂和严靳,一个一厢情愿地依靠我,信赖我,一个一厢情愿地伤害我,又说他要爱我。
我讨厌他们。
我想把小蜜蜂强加在我身上的责任抛出去,第二天下班之后,我打牙牙电话,关机,我打阿池电话,不通。于是我联系了黄洪飞,我问他竹蜂现在是不是没在演出了?他说:“小嫂子,怎么了,有事吗?”
我说我不是你的小嫂子,我笑了下又说:“你这言外之意,不会是还有个大嫂子吧?”
黄洪飞赶紧提高声音说:“误会啊!”
“下次叫我名字就好,不要把这种奇怪的名头安在我头上,担不起。”
黄洪飞生硬地清了清嗓:“吵架啦?严——”
“黄老板,”我打断他,“我找竹蜂有事,随便谁都行,你能联系上他们吗?”
黄洪飞说:“能啊,演出还是照常进行的,就是以前那主唱有事,换了个新人,还在磨合。今晚在mushroom就有演出,你要来吗?”
这天晚上我在mushroom看到了牙牙、阿池、还有超越,台上拿麦克风的不再是小蜜蜂,换成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儿,黄洪飞告诉我,这是最近在音乐平台上面很火的原创歌手,叫由娜。
由娜唱的还是竹蜂的老歌,虞槐匿名填词的那些,歌曲根据她的声音特色进行了重新编排,但我还能听出那对倒霉鸳鸯的影子。
我坐在卡座喝酒,mushroom最好的位置,黄洪飞陪我一起。他很豪爽,我们喝得很快,我醉得也快。前两天我还以为自己长大了,有长进了,心情不好也不胡乱喝酒了。
都怪小蜜蜂,要不是她给我找事儿,我根本不会走到这种地方来。
演出结束后,黄洪飞带我去后台找人,超越已经匆匆忙忙地背着书包走了,黄洪飞说:“他妹妹生病了,每天都是他在照顾。”
我“噢”了一声,然后我看到了牙牙,我朝他挥手,一挥手就站不稳,他把我扶正,挂在黄洪飞胳膊上。我不想挨着他,我不喜欢胖子,我很嫌弃地推了黄老板一把,靠在墙边蹲下了。
我抬头望着牙牙:“你电话怎么打不通啊?”
牙牙说:“虞槐爸妈一直给我们打骚扰电话,只好把号码换了。”
“阿池也是?”
牙牙点头。
我又问他为什么要换主唱,牙牙说:“小蜜蜂的意思,她回家了,想休息一段时间,但不希望我们停下来。”
“回家了?”我的脑子抽动了一下,险些把“启明健康是她家啊?”这话说出口。
我伸手让他把我从地上拽起来:“阿池怎么还不出来?”
牙牙抓了抓头发说:“经纪公司那边又打电话来了,小蜜蜂走了,四面八方都有意见,这些事情都是他在处理。”
我没继续接话,因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有点茫然有点惶恐,小蜜蜂强加在我身上的“责任”,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机会推卸出去。
我回到卡座继续喝酒,黄洪飞想把严靳喊来,我说你不准叫他,你叫他我就跟他告状,说你想要x骚扰我。
黄洪飞双手合十:“姑奶奶,你俩吵架别连带我遭殃好吗?我知道你是讲道理的人,干不出这种混事。”
“你又了解我了?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很了解我?”我抓着黄洪飞的袖口,眯着眼问他,“严靳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律师,他能让黄老板遭什么殃?你为什么怕他啊?”
黄洪飞舔了下嘴唇,又不吭声了。
我松开手,倒在靠背上,我说我不想看见他,我让黄洪飞待会儿帮我叫个车就行。
-
重新睁开眼睛已经是白天。
我躺在一张完全陌生的床上,身上的睡衣倒是我自己的,除了脑袋昏沉之外,全身上下没有其他不适。念书的时候,我经常喝断片,总在ABCD不同朋友家醒来,我是幸运的,目前没有遇到过图谋不轨的人。
周遭的陌生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紧张,我像是回到了十九、二十岁,感受到了一种混沌之中的安宁,我转过身,抱着枕头,还打算将这场酣睡继续下去。
这时门却打开了,我听到门开的声音,被迫睁眼。
我撑起脖子往外看,一个女人正往我身边走。是个陌生女人,又仿佛曾经见过,我很努力地回想着,没等我想出答案,她先开了口:“可算睡醒了,饿不饿?要吃早饭吗?”
我盯着她嘴角的那颗痣看了很久,我想起来了,她是黄洪飞的?前任大嫂、现任老婆。
我揉了揉眼睛,问:“这是你家?”
她点头。
“我怎么在这?”
她在我床边坐下,说:“你昨晚喝多了,老黄只好把你带到家里来。”
我皱了眉头:“我只记得我让他帮忙叫车,送我回家,我说的是我家。”
女人露出无奈的表情,她说:“你喝得烂醉如泥,在家出了事情,我们不好交代。你们年轻人,是真的很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我低着头咂摸了半晌,忽然又瞥见身上的睡衣。我问她:“谁给我脱的衣服?你吗?”
她愣了一下:“当然是我。”
“睡衣也是你帮我穿的?”
“不、不然呢?”
我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还能感受到一双熟悉的手划过我的肩膀,我知道这不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这阵触感并没有离开太久。
我说:“严靳来过,是不是?”
我说:“黄老板答应过我,不找他的。”
女人干咳两声,说:“没找他,没来过。”
我说我是喝醉了,又不是变傻了,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他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
女人说:“老黄只是拜托他帮你带套能穿的衣服,昨天你......吐了一身。”
我看着面前的女人,眼里充斥着怀疑。
女人顿了顿,说:“......吐了他一身。”
我噗嗤一声笑了,我跟她说,讲故事要讲全套啊。
女人叹息道:“昨天老黄给他打电话,去店里接的你。说你不想见他,所以把你送我这儿来了。我没碰过你,衣服是他换的。他一晚上没睡,天亮才走,老黄送他走的,像是直接去律所了。”
女人说完又是一声叹息:“你酒品真的很烂,乍眼看上去漂漂亮亮一姑娘,撒起泼来比谁都狠,昨天晚上抱着严律又打又骂又哭又闹,吵得我脑瓜子疼。”她看了我一眼说,“比上次追尾揍老黄的时候还要狠。”
“错不在我。”我摊手道,“上回是你们,这回是他。”
我过了几秒钟又问:“他没事吧?”
“没事,至少脸没被你挠花。”女人说,“我认识严律这么多年,没见他对谁这样好过,我说你呀,听我一句劝,差不多得了。”
“不是我求他对我好的。”我说,“我还要承蒙君恩,谢君恩宠吗?”
女人说:“就作吧,把人作没了你就老实了。”
我本来还想辩驳几句,但很明显黄洪飞两口子对严靳滤镜颇为深厚,我觉得即便是他杀人放火,这俩人都能为他找到合理解释。
于是我放弃挣扎了。
我起床去楼下吃饭,这时我才看到这栋房子的全貌,是独栋别墅,比我家小些,装潢还算讲究,与黄洪飞平时的暴发户风格很不相同。
房子里除了我和黄洪飞的前嫂子、现老婆,就只剩下三位阿姨。
在外头忙活的两个年轻一点,约莫三四十岁,在厨房做饭那个略上年纪,但气定神闲,神色慈蔼,乍眼看上去并不像是住家阿姨,倒更像房子主人的母亲。
我问黄洪飞老婆,厨房那位是什么来头,她说没什么来头。我觉得她没说实话,她对我的信任程度十分有限,我也没再继续好奇下去。
早饭之后,黄洪飞老婆亲自送我去上班。我这身衣服是严靳挑的,他甚至没忘记项链、耳环,还有香水,香水是浓情又孤僻的木质香,他一直都很喜欢在我身上闻到这个味道,矛盾的味道,特别是在冬天,窗外有雪的时刻。
曾经在某个耳鬓厮磨的黎明,我把他从肩窝推开,我笑着说:“属狗的啊,闻够了没?这么喜欢,你自己喷好了。”
他摸着我的头发说,他喜欢的不是这支香水,他只是喜欢这支香水与我皮肤发生的化学反应。喷在别处,就是天壤之别了。我用力按住他的后颈,再次拉近我们的距离,我贴在他耳边咯咯笑,把他的耳鼻都淹没在这阵香味里。严靳的呼吸很重、很沉,我觉得他快活得几乎要窒息了,在那一秒钟,我真的很想跟他死在一起。
这阵香味弥漫在汽车的封闭空间里,我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回想他的拥抱、亲吻和体温。我们真的拥有过太多亲密无间的黎明和夜晚,我余下生命的长度,不足够我用于忘却。
我会一辈子记得这个男人。
我意识到,他正在通过嗅觉操控我。真的好狡猾,心思深沉的男人一点都不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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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