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古塔一姐要单飞 第2章 榷场出头

有了前日的规定，周玥因便省了不少麻烦，晚上休息得好多了。

翌日一睁眼，她就看见范义升脑袋一坠一坠地坐在桌凳旁打瞌睡。估计是不想吵醒她，自己又不知道怎么做，只好守在这里等她睡醒。

她蹑手蹑脚地下床，转头一看，衣桁上自己昨日的绢布衫早已不见，挂在那里的变成了一件极其昂贵的霞红色重缎褙子，旁边更是短衫裙裤、草结抹胸应有尽有。

周玥因一边暗喜范义升是个有眼力价的家伙，一边偷偷撂了帘，将衣服拿到里头换好。洗了脸再出来便看见范义升困守的黑漆彭牙桌上，又摆着各色饭菜。

红的是鸳鸯炸肚、螃蟹酿橙，绿的是酱香佛手、芹菜付干。甜的有马脑糕、骆驼蹄，喝的有牛乳和径山茶。

此时范义升还不知周玥因起床，睡在那里像只眉清目秀的驴。

“咳咳……”

周玥因故意弄点声音，有点满意地坐在他身旁。看见范义升迷迷糊糊睁开眼睑，先是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而后聚墨温流的狗狗眼一下子放彩似地睁大了将她从顶至踵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惊艳醒了。

“妈妈耶，冰冰，蓬荜生辉啊！”

周玥因格格直笑，捡起筷子吃饭，看着有的菜新鲜，心里才对这趟奇幻的穿越有了一些些的真实感。

“别贫了，这都是你准备的？”

范义升紧忙取了筷子往周玥因的碗里夹菜。两人有来有去，不谋而合，“嗯啊。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叫小厨房按样给你做了点。”

“算你有心。”

“说那话，你可是我范家的救命恩人，我家业等着您给支招呢。”

周玥因笑了笑，“表现不错，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范义升不语，直腰拍了拍手。就见一水灵灵的丫鬟从外边走了进来，那丫鬟留着三绺头，被风捎红的小脸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过来对着周玥因行了个大喏，“雪儿见过娘子，以后雪儿为娘子当牛做马，在所不惜。”

这大户人家的派头给周玥因看得难以反应，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她唯一比不上范义升的地方大概就是没有钞能力了。

周玥因无话可说，对着范义升竖起大拇指。

话说两人吃完饭，周玥因就跟着范义升去榷场看自己家的贩梨。

刚出门，就见街上堆雪积风，茫茫皑皑中古道纵横，那壁厢古树盘藤，凛冽中寒鸦唏唏，一片伶仃。周玥因暗自唏嘘这宁古塔的生活乏味，一面带着丫鬟雪儿，跟随范义升和侍卫华安，四人从宅子出来备了马轿，须臾间到了榷场。

宁古塔的榷场地广人稀，四四方方的榷场以夯土筑成围墙，为了维系这里的百姓生活，官府特令一批守卫负责盘查进出榷场的货物和人员。范义升命华安出示令牌，一行人顺利进场。

范家售卖金花梨的位置很显眼，刚进榷场周玥因就远远地瞧见几耸四角攒尖的金色小丘，那梨子重若摞塔、密麻麻金灿灿地矗立在榷场中央，旁边按着几辆牛车，由范家的走商交替看守。

“这么多！”

周玥因感叹这几日的穿越生活实在是眼前一亮又一亮。尽管自知这些不过是范家的九牛一毛，今日一游，她却再次确定了范家在宁古塔这土皇帝的大户身份。

范义升脸上的表情和周玥因的喟叹全然不同，“唉，现在过了霜降，早就不是吃梨的时候了，我天天叫他们出来谈生意，晚上回去毛都没有。”

“哎唷，这不是范义升、范大公子吗？”

交谈时，不知从哪走出来一个模样平平无奇的陌生男子，男子鼻孔朝天，不屑地用下巴指了指范义升：“大公子～你们家的金花梨卖不卖了，兄弟我现在手头有点紧，每批货给我再减三成，怎么样？”

“三成？”

范义升面上是个好商量的，却再听见这句话时沉默了不小一会。沉默到周玥因忍不住去看他，他却抹一把脸，变戏法一样让自己恢复了地主家的傻儿子模样。

“这不是杨兄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要多少？三成就三成，咱这冬天都亏兄弟关照……”

冥冥中，周玥因感觉到范义升将什么侧漏出来的东西塞回了腔里，她想上前说些什么，琢磨时发现自己已经被范义升挡在了身前。几乎同一瞬间，范义升已经招呼贩梨的下人过来商谈了。

周玥因抓住侍卫华安问道：“你们公子一直都这样吗？”

那华安抱剑拱手：“宁古塔冬季不便走商，公子过了立冬只有早起来榷场视察一圈，其余时间全都去跑各大酒馆茶肆和老板谈生意，今日来这里是因为要带您了解情况。”

怪道她觉着不对，原来范义升为了卖梨早已穷途末路。那男人就是看出了这点，明摆着要人伺候呢！

周玥因只觉得心里腾地拱起一股火，抬眼正瞧见范义升正要签字画押，她大步流星过去直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不要卖给他！”

杨姓男子见她花颜月貌，又是个生面孔，刚要败兴偏又来了兴趣：“呦呵，哪来的小娘子，叫什么名字啊？”

范义升拦住周玥因，试图在纷争之前将周玥因带走：“冰冰……”

“冰什么冰，武则天来了也不好使！”

气头上的周玥因哪顾范义升阻拦，她一把抓着男子的下巴将那张油腻的臭脸摔去，不待范义升反应，将他手中的字据抽过来扯个稀碎，一通操作行云流水，震惊整个榷场。

“我是你姑奶奶！这梨奶奶我不卖！”

男子可没见过如此泼辣的女人，不料周玥因这越是将他贬得一文不值，他越是两眼冒光地盯着她。

“不卖？”

他势在必得冷笑道：“小娘子，这范家虽然垄断了宁古塔的金花梨，但这里冬天吃梨的人少之又少，范义升不卖给我，我让他哭都不知道上哪哭去！”

周玥因睥睨地扯了扯嘴角，“笑话，我们范家的梨就算拿去喂狗也不会给你这孙子，范义升咱们走，今天姐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产品换代！”

一顿咆哮式输出完毕，周玥因把周围的人硬控地回头，自己不管不顾，拽着范义升就往回走。

“你是什么人？”

说回头，周玥因拽着范义升的胳膊就落入一只不温不热的男人手掌之中。同时耳畔传来的声音尖脆有力，之威慑感在这偏僻寂寥的宁古塔里怎么听怎么显得格格不入。

周玥因下意识回头，不期和来人对上了视线。转瞬她全身一凛，定定忘了自己正在做什么。

来者出乎意料，他头戴纱帽、腰携佩刀，褐眸生寒似凝夜晖，薄唇犀利如含露。倒不是说他长得多帅，而这傲首轩昂的英姿从头到尾都和周玥因想象中的男主模样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周玥因：“你是谁？”

对方即答：“在下顾燮。”

这流利的回答令周玥因一怔，她审度着顾燮那双飞眉下的深邃慧眼，心底不知为何总想闪躲。就在这时，范义升出面堵上了尴尬的气氛。

“冰冰，快，这是朝廷派下来看押流民的顾大人。快来拜见。”说完，范义升还不忘给顾燮介绍周玥因是他的小妾。

“内子？”

顾燮皱眉免了周玥因的行礼，看向范义升的表情不太自然：“范义升，你娶妻了？”

范义升：“害，我娘就买了个小妾绵延香火，偏巧今天带出来转转。”

特别没心没肺。

二人对话弄得周玥因刚发作的怒火呛一下就剩煤灰了，周玥因站在范义升身后，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这顾燮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有种荒唐的想法诞生在她的脑海里：她和顾燮就好像分割多年的连体婴儿。

“夫人伶牙俐齿，范公子好福气啊。”

顾燮的丹凤眼颇为犀利，明明停在范义升身上，身旁的周玥因却觉得他的余光在不停地向自己发着冷气。

这顾燮两句话倒是把范义升哄的开心，转头就忘了刚刚被人砍了三成利润的事。范义升还想说些什么，周玥因见他那不要钱的模样，扯着范义升往榷场外边走，将笑而不语的顾燮一人丢在榷场。

“您说这话，她……”

“顾大人见谅，我和范义升先回了。”

几人前脚刚回府，一个丫鬟见了范义升脸色大变，唯唯诺诺跑上前：“公子，老爷叫你过去一趟。”

“坏了。”

周玥因和范义升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虎啸缘何而起。范义升叫雪儿把周玥因送回，自己奔院门去了。

宁古塔的冬季白昼极短，抑或是周玥因初次在穿越后嗅到了危机的味道，范义升被叫走后，她的脑子里不知为何浮现出了顾燮那张锋锐的正脸，不知就这样坐在房间里多久，再抬头，外边已经黑了。

“雪儿，范义升回来了吗？”周玥因莫名的有些烦躁。

“回娘子，公子还没回来呢。”雪儿道。

“嗯。”

周玥因孤身坐在黑暗中，盯着范义升房间的多宝阁和板壁雕橱，觉得自己在穿越后的这几日似乎被蒙蔽了什么。范宅很好，好到让她暂时默认自己可以属于这里。

“我想去看看。”周玥因的声音十分平静。

雪儿闻言被吓了一跳，慌得跪在周玥因面前，阻了她的去路：“娘子莫去！公子说老爷身体抱恙，叫你留在房里免得染上咳疾。”

“他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就不能去看看吗？”

周玥因无语，范义升的心思细腻傻就傻在从来不知道分场合，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考虑这些？说完，她执意起身。

雪儿见状，窜起身时慌不择言：“娘子……公子虽然被罚跪了，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你啊。”

周玥因一瞬顿在原地，却依旧不改主意，大步走去：“雪儿，你随我去小厨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