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城门将关,一骑白马疾驰出京。
景宁山离京城不过两百里,快马一日便能至。
夜色阑珊,偌大帐中连枝灯台快要燃尽。
江焉垂眸望着包扎严实的手臂,神色静静。要是清机为他包扎的便好了。
她焦急的眸,紧抿的唇,生怕他疼不敢用力的柔柔指尖。
他轻轻阖目。
真的,太久没见她了。
一个公仪襄不算,又一个卫知微,名正言顺瓜分着她的心神。
明明从前,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无论他说什么,她便是咬牙为难,也甘愿点头。
就因为那些小事,她丢下他,独自留在京中。这些天,她连一封信也没有。
除公事外,难道她一句话也不想与他说吗?
她对顾扶危,也是如此吗。
“陛下!”
突然一声,帐帘被一把拉开。
江焉陡然睁开眸,与面前披着夜色与星月的人愣愣对视。
他……是出现幻觉了吗?
相隔两百多里,他日思夜想的清机,怎么会出现在他面前?
“清……”
他迟疑的、试探的、小心翼翼的一声唤,还未出口,便被同时打断:“陛下伤势如何!”
苏清机快步焦急,一双眸子紧迫逡巡面前的皇帝,究竟是哪里——“清机……?”
江焉情不自禁伸出手,竟真握住了她锦蓝衣袖,带着秋风的露水寒凉,令他缓缓眨了下眼。
“江焉!”苏清机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袖间那只手。
江焉猛然回神,同样不可置信,竟然是真的清机!
只是还未如何,便看清了她的神情,不知为何竟是一慌,下意识老实乖乖地回答她:“伤得不重,御医已经上药包扎。”
上次他也这么说!他眼里究竟什么样的伤才算重!
那双漂亮的眸子狠狠瞪他,江焉心头剧烈跳动两下,神色却更加乖巧,一手握着她的衣袖不动,一手微微抬了些,“真的不重,清机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察看。”
苏清机凌乱的心绪被包扎严实的那只手臂全然攫住,想也未想便上前解起布条,纤细如玉的手指不住颤抖,什么都没有说,顷刻间便见到了血肉模糊的那道伤。
深可见骨,骇然可怖。
她几近窒息,头脑一阵嗡鸣,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这叫,不重?”
一字一顿,甚至是极少见的咬牙,嗓音里隐隐的颤,可她容色冷静。
江焉屏息,声音一轻再轻,近乎小声说:“未曾伤骨,便算皮肉之伤……”
“……老师当年是这么教的。”他快速补充。
苏清机闭了闭眼,像是没听到一样,不顾自己指尖染的血色,起身将连枝灯台的蜡烛从上到下一一更换,昏黄的营帐瞬间亮如白昼,她又去外面吩咐人备水备药。
江焉就这么傻傻坐在原处,一双清眸跟着从天而降的心上人从烛前到帐外,活像小狗一样,听着魂牵梦萦的那道声音,看着映在帐前的那道身影,整个人有种浸泡在温热仙泉中的飘飘然,忘乎所以,恍若美梦。
苏清机很快从外面回来,又伏到他身前细细观察狰狞伤处,御医医术高超,可是外伤上,似乎束手又束脚。
“陛下受伤当时是何情形?”她一边冷静问着,一边轻轻按伤处边缘的皮肤,肉里隐约有极细小的木刺。
看到后,她深吸口气,没有等江焉回答,便再次平静道:“陛下就算要猎虎,可否也稍微顾及着圣体。”
没有埋怨他“不自量力”,也没有劝谏他下次不许,她对他总是这样体贴宽容。
江焉心底极度满足,只是怕她生气,到嘴边的柔声生生压了下去,认真回答了她。
他说得很轻巧,不过是闪避时被林中的树枝划伤,可那样深的伤口,足见当时有多惊险。
苏清机不再听他的鬼话,让人再取宝镊来。
一切备好,她浑身紧绷,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温吞:“陛下,若不彻底清理伤处,只怕日后长合,长久生患,除了现在切去,便只有臣一一用镊子取出。”
说实话,江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可当对上她细碎沉凝的眸光时,他忽然间福灵心至——她只是怕他疼,于是宽慰他而已。
江焉静了静,同样温吞道:“只要是苏卿,朕便没什么好怕了。”
苏清机此刻没有心神管他肆无忌惮的表白,双手奉上布团,他无比配合地乖乖咬住。迎着他沉静又深邃的眸,她定神,取一盏烛火在侧,用银针固住皮肉,开始用宝镊一点一点更细致地处理伤处。
苏清机做事一贯专心,可这时候,竟总是忍不住想抬头看看他的反应。
不知是不是咬着布团的缘故,他一声都没有出。
可怎么可能不疼?
就算不出声,他也一定疼出冷汗,脸色苍白。
苏清机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分心,甚至是控制手不要抖,不然,只会令他更疼。
帐外天野开阔,在夜色褪去前,苏清机终于搁下宝镊,满手的汗囫囵在锦衣上擦了擦,重新为他妥帖包扎。
江焉一直暗里瞧她,揣摩着她的脸色似乎好了些,才敢开口问:“清机……怎么会出现这儿?”
苏清机紧绷的心神才放松了些微。
身心俱疲,让她全然失了与他过招的气力,她遵从内心看了看他的神色,是有点苍白,鬓边有薄薄冷汗。果然该是疼的。
只不过对于擅长隐忍的他来说,也许也是真的不算什么。
“臣与您说过的那个冯宁德,这次也随行其中,乍闻陛下猎虎受伤,慌张派人给臣送信。”她解释道。
条理清晰,解释清楚。
然而冯宁德官阶低微,消息模糊,乍闻后慌张难当,情有可原。
可她乍闻后,于阑珊夜色中一把拉开了他的帐帘。
景宁山距京城两百里,便是快马也要一天。
江焉甚至有些恍惚了,又开始觉得自己是做梦。是不是他太想她,所以才会梦到她披星戴月出现在他面前?
他似乎在思忖什么,一语不发,苏清机安静片刻,没有忍住。
“陛下,可否将臣的衣袖放开。”
那只康健的手就在他似乎定定思忖之时悄悄握了上来,苏清机亲眼所见。
他像是倏然惊醒般,凝望她的脸,又低眸看自己的手,以及手中的衣袖。片刻后,放开了。
“……清机。”他应是要与她说什么,然而一开口,却先是这一声唤,宛若亲密低语。
他自己也愣了愣,定神之后,才能继续说:“你赶了一夜?”
这副模样,便又像从前单纯体贴臣下的天子。
只是苏清机心知肚明,他恐怕是……心疼了。
她话音简短:“臣得信后,于黄昏出京。”
从黄昏时分,晚霞换星月,她起码,赶了足足五个时辰。
从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到现在,江焉终于能看清她的全貌,她风尘仆仆,携着尘霜与秋露,疲惫万分。
这下换江焉容色沉凝,两个人对面无言。
好半晌,才轻声道:“朕若有事,哪里轮得到冯宁德给你报信。”
不舍得斥她慌了心神,不舍得斥她不顾自己身体,只有这么一句。
苏清机今夜真的太累了,她什么都不想管,揉揉眉心,低声道:“陛下说的是,是臣不中用。陛下既然无碍,那容臣先告退吧。”
江焉一想到足足五个时辰,就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想让她好好睡一觉。
“这次秋猎空前盛大,白日才有人跟朕禀报过没有空余营帐,若要现扎也来不及,你……”
话音陡消。
江焉屏息敛声,看着伏在他身边的苏清机,她真的累极了,竟就这样睡了过去。
左臂被她重新包扎,动都不好动,遑论抱起她。
好在,她真的极轻,第一次抱起她时,他就隐约有种感觉,他一手就能将她端起来。果然轻而易举便将小小一团的她端了起来,只是放下时格外笨手笨脚,她即便是睡着了也紧紧颦蹙着眉心,吓得他好一会儿不敢动弹。
帐内只有这一张天子榻,幸而外面隐见天光,江焉靠在榻脚,原本深更未眠,这下竟睡得安稳,哪怕只歇了短短时间也精神焕发,轻手轻脚起身,却是坐到榻边,确认她应是睡得极熟、不会轻易醒来,才微微俯身,一只手动作极轻地除下她发间紧簪的冠,将不知何时被微微挣开的被角又轻轻掖回去。
他就这样在榻边坐着,静静注视着她安然睡颜,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满足。
只是外面琐事讨厌,不时有人要来问安。天子受伤,其他人便也没了秋猎之心。江焉干脆吩咐下去秋猎照旧,并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违者严惩。
岂料他刚吩咐完,转过头,便看到原本睡得正熟的人醒了。
“是朕将你吵醒了么?”他连声音都很轻。
苏清机方才转醒,习惯性坐起,听他说这句话,才彻底清醒过来,摇了摇头。
她还想说什么,只是突然间,她意识到。
京郊的红枫,官署的公务,冯宁德惊慌失措的口信,策马几个时辰的夜,狰狞的伤。他的心疼。
苏清机悚然一惊,昨夜,不,今晨,话还未说完,她竟就睡了过去??
他最后的话,是没有空余营帐,现扎也来不及。
苏清机僵硬看着面前的一切。毫无疑问,她睡在了他的帐中。
“清机……?”
江焉有些怀疑她是还未睡醒,本来也是,疲劳赶了那么久的路,结果却只睡了一个时辰不到,理应是没睡醒的。
思及此,他的声音柔和下来,“继续睡吧,不会有人打扰你。”
可苏清机却又好像是睡醒了,穿靴下床,似觉察到簪束得好好的头发高高散下来,转头看到安放枕边的发冠,又拿起来戴好,看向他,目光清明:“臣骤然离京,未与人说,昨日方吩咐了几桩事下去,今天他们找不到臣,还不知多焦急失态。”
江焉顿住。
他对她对视,像是克制着不要怎么样一样,轻声道:“你的意思是,你夙夜未眠赶来,就为了看朕一眼,又要匆匆策马回去?”
他的话音没有往日暗暗的欢喜得意,很平静沉着。只是苏清机很清楚,倘她敢说一个“是”,他会立刻让她知道什么叫强硬强行强迫。
苏清机只能退一步:“……臣睡糊涂了。”
她捏捏眉心,看眼外面天色,惊得站了起来,“天亮了??”
天亮又怎么……“若让他人知道臣宿在陛下帐中那还得了!”她一脸欲哭无泪。
有什么大不了。
江焉漫漫想着。总归她不走,他便真正心平气和下来,温声道:“你赶了一夜过来,就算宿在朕帐中又如何。谁敢说一句,朕还要夸你一句忧心君上。”
苏清机不听他的鬼话,继续头疼得轻按额角,“总之臣先悄悄出去……”
宿在他帐中对她来说的确有些过了,且江焉仍觉得她还未完全清醒,不然,一定会慌张羞窘的。
是以他没有坚持,一边吩咐人在他帐边再扎个营帐出来,一边命人备早膳。
一刻钟后,纠结良久决定谏言提前回京的虞御史,在皇帝营帐前与苏清机撞了个正着。
他简直活见鬼一样跳出去,瞪大了眼以为自己没睡醒,苏清机却悠悠瞥他一眼,笑道:“本相又不是鬼,御史怎么吓成这样。”
虞御史被掐住嗓子一样不敢吱声,苏清机倒还问他:“本相赶了一夜,方才才至,现下正要陪陛下用早膳,你寻陛下有什么事吗?”
虞御史恍恍惚惚哪还记得什么,苏清机便也不管他,兀自进了帐。
左相突然出现在景宁山的消息瞬间炸开,这下震惊的不光是虞御史,所有人心里都充斥着一个念头——这般“忠心牵挂”,任谁不动容?
苏清机一觉睡醒已是午后,与人确认了时辰,确定自己睡了许久,她才去见江焉。
“时候不早,臣此刻出发,还能在入夜时歇在驿馆。”苏清机有条不紊说着,“臣昨日准了卫知微一日假,明日他会来见臣,还有公仪襄,臣不在京中看着他,总是不放心。”
清泠嗓音句句在理。
江焉却不想眀事理。秋猎前她不陪他来便罢了,现在她人已经在这里,岂有放她回去之理。
“有什么不放心的。”江焉挑眉,将修长手指间把玩的那支箭矢放下,改为端详她,“你劳累这些天,也该出来散散心。”
苏清机分不清楚他是真的想让她散心,还是只是不想让她走,又或许两者兼而有之,但这都不重要,“臣不觉劳累,主要还是臣已安排好了这几日的事务……”
她满脸诚实为难。
江焉素知她善掌控,打乱安排对她来说也的确难以容忍。
可她却还是打乱了安排,披星戴月来见他不是吗?
都已经打乱了一次,第二次又有何妨?
江焉丝毫不觉得自己不讲道理,很好说话似的徐徐道:“卫知微多等几日也无妨,京中事务也不急于这一时,公仪襄,他能翻天么?”
苏清机手中的确没有十万火急之事,从前他这样说,她必然轻而易举便妥协了。
“而且。”不等苏清机找到必须回去的借口,他就低眸看受伤的手臂,“你走了,朕的伤怎么办?”
自然还有御医啊。
苏清机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腹诽。
她旋即对自己感到无奈——连她都不放心御医重新处理了伤处,这话怎么说的出口?
江焉看她似乎犹在为难,没忍住问:“你还为难什么?”
他问了,她才终于能答:“臣答应了桐娘去庄子上看她种的秋梨……”
桐娘?她的姬妾?看秋梨……确凿是小事,难怪她说不出口。
江焉神色自然:“秋梨应也不急在这两日看,虽然失约不好,只是事出有因,她会体谅你罢?”
“若是小气不能体谅,朕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朕一向心疼你劳累。”
苏清机沉默。
这个人他还清醒吗?连女子的醋也吃,还一脸体贴地暗戳戳上眼药?
原本还在动摇留下也没什么、秋猎本也近至尾声的苏清机这下瞬间坚定了回京之心,左思右想还是摇头:“臣也不善骑射,留在这也没什么意趣,且臣昨日方在郊外赏了红枫……”自然也无须散心。
她没说完,但未竟之语他们都清楚,江焉又心梗起来,归根结底,他还是不如那堆公务那棵秋梨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重要,是吗?
“朕说了,何必急于一时。你方才睡醒,午膳还未用,要饿着肚子再赶五个时辰?”
他这是要松口的意思,苏清机迅速抓住,讪讪笑道:“臣体弱,还请陛下赐马车,臣明日这时赶回京正好。”
这话活脱脱的得了便宜卖乖,本以为他起码会瞪她一眼,可他只是语气平淡命人备膳,反叫苏清机提起了心。
他越这样平淡,她就越警惕。
警惕在银屑炭并着炉子送来时逐渐茫然,他瞥她一眼,“苏卿生自幽州,比邻北境,竟未烤过肉?”
不及她答,又意味不明道:“还以为苏相在郊外赏枫时会有闲趣炙烤。原来没有啊。”
苏清机:……
还是快些吃,吃完赶紧走吧。
想是这样想,只是鲜嫩兔肉被烤得滋滋作响时,谁能忍住不咽口水呢?
瞧见江焉用那只安好的手慢条斯理执笔蘸取蜂蜜,苏清机惊得立刻道:“还是臣来吧!”
可他掀起眼皮平平淡淡看她一眼,她心中一紧,硬是停在了原地。
“朕虽不常用炙烤,多少也比苏卿手熟。”他信手给兔肉刷蜜,仍是慢条斯理的,“你力气不大,若学射箭,弓倒要好好挑。”
苏清机不住看向他层层包扎的左臂,几乎没有心神听他在说什么,连烤肉蜜香都没有闻到,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陛下既然受伤,自当好好静养。”
江焉翻动兔肉的动作顿住,再度抬眸,她虽与他对视,可余光一直在自己手臂上。
他若无其事地翘起嘴角。
这么心疼他啊。
“清机一心为朕,朕自是要听的。”左右也烤得差不多了,江焉重新盯住她,有些讶然问道,“清机是不是没听清朕方才说什么?”
看到那只手收回去,苏清机才松了口气,都还未顾及烤得正香的兔肉,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问。
他又开始了,苏清机简直头疼,偏偏她还真的没听清。
“清机方才是一直在想朕的伤么?”他步步紧逼。
瓷白脸容上是坦然诚实,“臣实在太担心了。”
话音未落,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她顿时有些羞赧,若无其事用起午膳来,还找话题:“陛下前日……”
一个念头忽闪过苏清机脑海。
据冯宁德说,皇帝前日黄昏出事,他立刻便派人来报信,人是昨日午时才赶到,到处找她找到黄昏。
如果江焉真的意外受伤,身为左相,或者干脆是重臣右相,都应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可是右相不知情,她是被冯宁德告知。
他见到她时恍惚若梦,足证他似乎并未想要告诉她。
皇帝受伤,秋猎之行理应提前结束,可也没有结束。
他就在这里,像是,要等谁来,与他度过最后几日。
苏清机冷静地浮起一个大胆猜测。
这道伤不是意外,而是江焉的苦肉计。
他要用这道伤骗她前来,可没想到伤得过重,他一时又舍不得告诉她,不想她担心心疼。
犹豫之时,她出现了。
难怪……难怪当时一夜都快过去,他却衣冠整齐,半点入寝的样子都没有。
苏清机垂目吃肉。“前日既然受伤,理应结束秋猎,尽早回宫。陛下为何……”不这样做呢?
他微微怔,似乎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这个,容色寻常道:“已有两年没有围猎,今年秋猎又只差前五名的角逐,朕赏赐都摆出来了,倘因这个提前结束,朕也觉得虎头蛇尾,不成样子。”
她听了,目露恍然,道了句“原来如此”,又垂头继续吃起兔肉。
看起来……应是信了。
江焉眸色如常,又看向一边的果盘,肉吃多了总归是腻的,他想起方才她口中的秋梨,有心为她削,可也只能是有心而已。
罢了,他命人送来茶水,又将个头不大的桔子放到炉上烤,苏清机将他的慵懒自然看在眼里,她没太见过他单独见别人的模样,可她记得初识时的小皇帝是什么样子。
对她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从不多留她半刻。
安静的营帐,外面隐约的风声与喧闹打猎声,里面只有炭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两个人的吐息,肉香,蜜香、果香与淡淡茶香萦绕。
他享受至极。
苏清机飞快垂下眼皮,连他取放在碟中的余下烤兔肉都不敢再用,打磨着片刻后的告退之词。
却见他完好康健的那只手试图取起柑橘,柑橘个头小而圆,烤过后似乎更不好夹,她眼睁睁看着他下意识想用左手襄助,想也没想给他按住。
他只伤了小臂,包扎绕到手腕,苏清机按着温热匀称的那只手,触到的一刹那,几乎瞬间抽了回去。
江焉还未为这意外而来的亲密接触感到如何,便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缓缓、缓缓地将左手收回袖中。
“臣已用完午膳,这便启程回京。”她容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江焉与她对望。
片刻后,竟然露出浅笑,带着笃定:“清机,你知道了。”
破绽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哪怕是聪明的清机宝宝也无法幸免……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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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清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