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不佞 第42章 阿月案

晏宁缓缓拿起茶盏，轻轻用杯盖撇了撇上面的浮沫，淡淡抿了一口，并不急着回复，转而她笑着看向有些疑惑的裴宗祁。

四目相对间裴宗祁立马懂了晏宁的意思，裴宗祁放下茶盏，温声道“我与夫人贸然来唐大人府内，十分叨扰，实属无心之失，既如此便先行告辞了。”

唐周行的眸色沉了沉，他的眉峰紧了紧，抿着唇，从主位站起身，恭敬地冲裴宗祁抱拳行了个礼“裴相，可否让我与裴夫人单独聊聊。”

裴宗祁的脸上挂着礼貌疏离的笑，起身双手扶起唐周行“正如唐大人所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属于情于理不合。唐大人与本相夫人有何话，何不就此言明，也省得让有心人误会。”

唐周行的笑容有些僵硬在脸上，裴宗祁温文尔雅，谈吐间并不失礼数，用他自己的话噎得唐周行说不出话来。

唐周行抬眼看了看在一旁慢悠悠喝茶的晏宁，这两夫妻面上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温柔敦厚，内里却是一个老谋深算，一个狡黠聪慧，当真是天生一对。

唐周行更恭敬有礼地躬身“唐某刚才言行有失，还望裴相见谅。”

见唐周行言语恭敬有礼，裴宗祁未再为难于他，淡淡开口道“既如此，那裴某就先去马车内稍等夫人片刻，还望夫人尽快出来。”

晏宁起身颔首“妾身很快就出来。”

见裴宗祁的身影消失在堂外，唐周行转头看向晏宁问道“裴夫人怎知阿月之事？”

“妾身如何得知阿月之事并不重要，只是唐大人不想为阿月翻案吗？”晏宁淡淡开口，紧盯着唐周行的眼眸，他的眸底轻颤却并未被晏宁的话引导。

只淡淡开口问道“裴夫人此刻说阿月之事，意在何为呢？”

晏宁轻笑“唐大人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晏宁想要什么？”

“那恐怕唐某要让裴夫人失望了，裴相让裴夫人来做说客，可是唐某天生不侍权贵，眼中揉不得沙子。”唐周行冷冷开口道。

晏宁摇摇头“今日我于唐大人这儿是说客，但并非裴宗祁的说客，而是赵今棠的说客。”

“哦？”唐周行挑挑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晏宁站起身，直视着唐周行开口道“唐大人刚刚问晏宁此时谈及阿月意在何为，晏宁想问问唐大人，如今唐大人是新晋状元郎，一时间风光无限，又身居高位任职京兆少尹，可否还想为阿月翻案？”

唐周行的眸中闪过一丝震惊，他眉头拧作一团，在衣袍中的手死死地攥在一起。

晏宁继续开口“当日阿月在孝期被叔婶强行嫁给卖鱼郎赵大，新婚夜拼死反抗不与赵大圆房，争执间误杀了赵大。官府判阿月谋杀亲夫，秋后处斩，当时大人还是秀才，四处奔走为阿月翻案，还因此挨了一顿板子。虽然最终并未救了阿月，阿月依旧被斩首，但是想必大人为阿月翻案的心思并未改变吧。”

唐周行脸色一僵，冷色抬眸看着晏宁，心中难掩震惊，当日他只是一届小小秀才，在秀文县的府衙内做县令的幕客。

他的过去若是裴相有意调查，并不难查，只是阿月案，确实是梗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头。

阿月案里。

秀文县县令判阿月谋杀亲夫，处以死刑。他不服县令的判罚，以阿月身处孝期，以南夏律令中明确载明身处孝期内婚配无效，阿月只能算过失杀人，应当减刑予以流放，却被县令驳回。

死刑案需要知州复核，后他敲知州惊堂鼓，为阿月申冤，请求减刑，纵然他拿出南夏律令，纵然他在公堂之上舌战群儒，纵然当地百姓都呼喊重判阿月案，却依旧抵不过官官相护，知州维持原判，还赏了他一顿板子。

那年阿月被判斩首，他去菜市口送阿月一程，他依旧记得秋风萧瑟，烈日当空，阿月殷红的血染在飘扬的经幡之上。

自那起，他发誓一定要考取功名，做一个清正为民的好官，决不再让任何一个人含冤而死。

只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如何对此事的细枝末节都如此了解。

唐周行冷笑“不错，唐某确实有意为阿月翻案，只是裴夫人此刻说这些，是想利用阿月翻案之事来威胁唐某？逼迫唐某就范？”

“非也。”晏宁叹了口气“晏宁只是想问唐大人，赵今棠被赵太师强迫嫁给唐大人，若是当日新婚夜赵今棠不愿与大人圆房，会不会成为第二个阿月？”

唐周行的眼中闪过一抹裂痕，他并未回答晏宁，袖中的拳头握得更紧。

“当日圣上赐婚，晏宁知此事唐大人与赵今棠都无力反抗，只是今日赵今棠已然消失，晏宁恳请唐大人给她一条活路，莫要让她也如阿月一般，惨死在这场身不由己的婚姻之中。”

唐周行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他定定地看着晏宁，漠然开口道“裴夫人想如何？”

晏宁俯身冲他行了个礼“赵今棠会回来，待她回来之时希望唐大人能给她一纸休书，放她自由身。而她未回来之时，希望唐大人对外宣称她一直在唐府，从未离开。”

唐周行冷笑“可笑，婚配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儿戏。她当我唐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唐大人当真满意这场婚姻吗？”晏宁挺直了脊背，直视唐周行。

唐周行的眼尾抖了一下，心中一股郁结之气堵在胸口，眼前这个女子着实聪颖，自己在他面前被看得透透彻彻，他还是僵硬地开口。

“唐某不懂裴夫人何意。”

“唐大人性情耿直，刚正不阿，入朝堂考功名想必只是想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吧。可是如今官场之内党派横行，清流一派寸步难行。唐大人明知这门婚事是太子党的拉拢之策，若是娶了赵今棠必会被打上太子一党的标签，却无法违逆圣上，不得不应承了这门婚事。”

“那又如何，唐某行得端，站得直，自是不畏惧旁人的眼光。”

“唐大人自是不畏惧，可是你如今与赵府绑在一起，现在撕破脸让太子党派难堪，而其他皇子党派又认定唐大人是太子党一派，唐大人岂非在官场中寸步难行。今日之事，本是赵府有亏，唐大人此事帮了赵府，而太子党因着此事有愧于唐大人，自然不会再拉拢唐大人，强行让唐大人做违心之事。”

唐周行上下审视着晏宁，晏宁坦坦荡荡，晓之以礼动之以情，让唐周行心下疑惑“裴相如此拉拢唐某，唐某一直苦寻良策不得，如今裴夫人为唐某献上此策，可真是一点未曾为裴相考虑，倒是让唐某有些意外。”

唐周行的嘴角扯出一抹笑，眼中掺杂着玩味，探究和赞赏“坊间都传裴相与裴夫人琴瑟和鸣，情深义重，今日一看不过如此。”

晏宁笑道“我自是与相爷情深几许，只是今日来之前，我就与唐大人说明了，我是赵今棠的说客，非裴相的说客。”

“裴夫人当真有趣，胸中谋略不输官场中某些同僚。”唐周行的眸色暗了暗“听说裴夫人正在参与录事的考核？”

晏宁的眸色一惊，转而笑笑“此等小事，没想到唐大人也略有耳闻。”

“小事？如今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裴相夫人好本事。”唐周行的眼中意味不明，语气却满是赞赏“唐某佩服裴夫人的勇气，本朝从未有过女官，或许裴夫人能成为本朝第一个女官，成为唐某的同僚，唐某等着那一天。”

晏宁轻笑“借唐大人吉言，只是本朝的第一位女官，未必是我，或许是唐大人的妻子也未可知。”

“哦？”唐周行挑挑眉，他暗下思索，转而轻笑道“怪不得裴相动用如此多的人力都寻不到她，原来她去了哪里。只是裴夫人将此事告知唐某，不怕唐某转而告诉裴相抓她回来。”

晏宁摇摇头，温润的眉眼坚定地看向唐周行“唐大人不会。”

唐周行指尖一颤，他心头的郁结散去，如今再看晏宁只觉得她眼眸清澈，并非心机深沉能猜的人心，而觉得她赤诚之心，若她是男子，兴许能成为他的知己好友。

“唐某自会拜见岳父大人，告知他女儿在唐府一切安好。至于休书之事，还是等我的好娘子班师回朝再说吧。裴相想必在府外久等夫人了，夫人若无事先行回去吧。”

唐周行的逐客令下的直白，倒是有他一贯作风，晏宁见识了他这脾气两次倒也习惯了。

她俯身冲唐周行行了个礼，淡淡开口道“希望下次再见到唐大人，唐大人可以唤我一句晏大人，而非裴夫人。”

言罢晏宁起身走了出去，独留唐周行诧异地看着晏宁离去的背影。

裴宗祁的马车停在唐府外，晏宁上了马车，裴宗祁正端坐在车内看着卷宗，见晏宁进来他微微抬眼，随即视线又落到手中的书卷之中。

淡淡开口“夫人让为夫好等。”

晏宁坐在他身侧，他的话平平淡淡，却在晏宁耳中含了些酸意“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半个时辰而已？夫人与旁的男子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待了半个时辰，不应当给为夫一个解释吗？”

晏宁眼眸含笑，凑到看似认真看书的裴相面前“玄宁这样说，会让我觉得玄宁在吃醋。”

裴宗祁抬了抬眼皮“吃醋又如何，我的心不似夫人一般铁石心肠，做不到见到夫人与别的男子相处，依旧能够不为所动。”

晏宁轻笑“玄宁真能记仇呀，还因为我上午的话生气。”

“谁说我生气了？”

“哦～”晏宁拖长了尾音，学着裴宗祁的模样，粗声粗气地开口“夫人当真好肚量。”

裴宗祁的视线又落在了书上，不理会晏宁，晏宁见把人惹急了，收起玩笑的心思“你瞧瞧，还说不生气，一向温润的裴相都不理人了。”

裴宗祁丢掉手中的书册，捏着晏宁的下巴狠狠地咬住了她的下唇。

晏宁吃痛地嘶了一声。

裴宗祁松开了牙齿，两人靠得很近，他琥珀色的眼眸翻滚的情绪，看不出是怒火还是...

“有的时候真想撕了夫人这张喋喋不休，惹我生气的小嘴。可若撕了夫人这张嘴，我还真舍不得。”

裴宗祁的鼻息打在晏宁脸上，又热又痒，两个人靠得如此近晏宁的心抑制不住地跳起来。

裴宗祁的脸在眼侧逐渐放大，晏宁瞪着眼睛，感受他温热潮湿的唇舌在勾勒自己唇瓣的形状，深深浅浅的呼吸交错着，裴宗祁带着些冰凉的唇贴着她滚烫的唇瓣，让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自裴宗祁生辰之后，因着晏宁心有隔阂，两人许久没有亲热，甚至亲密的举动都未曾有过，如今这种温情的时刻，晏宁的心还是止不住地悸动。

她早知道自己动心了，沦陷了。

但她又清醒的知道，裴宗祁对她并非真心，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将自己的爱意埋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里面，如今那份爱意如同春日里疯狂生长的藤蔓，破土而出，肆意生长。

“怎么不闭眼？”裴宗祁沙哑的声音响在晏宁耳侧，幽深的眸子深深地吸着晏宁。

“不敢闭眼。”晏宁小声地嘟囔。

“怎么？”

“怕裴相捉弄我。”

裴宗祁轻笑，那笑声着实不清澈，混杂着粗重的喘息“还说我记仇，你才是最记仇的小女子。”

说罢他的手掌盖上了晏宁的眉眼，黑暗笼罩了晏宁，晏宁却未闭上双眼。

她长长的睫毛像小羽毛一样搔着裴宗祁的手心，搔得裴宗祁手心痒痒的，也搔得他的心痒痒的。

“闭眼。”裴宗祁暧昧的声音传来，晏宁乖乖地闭上了双眼。

黑暗中，她感受到裴宗祁温柔地侵袭，裴宗祁的吻像他这个人一样，温润谦和，让人沉沦。

晏宁微微仰头迎合着他的每一寸掠夺，亲吻逐渐加深，晏宁口中的氧气越来越稀薄，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急促又紊乱，温柔又缠绵。

那一刻两人都暂时放下了所有的猜忌和隔阂，唇舌纠葛在一起，只剩下唇齿间的温柔与爱意。

裴相：总觉得背后凉飕飕，是不是有人在算计我

晏宁：肯定不是我，我对玄宁忠贞不二，我发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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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阿月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