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宋余琅后退,就见周遭环境如同PPT翻页一样,从昏暗狭小的档案室变成了明亮的病房。
那是宋余琅刚才还在楼上见过,住了三年的病房。
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夹杂着窗外草木芬芳的气息。医院外面种的植物并不算常见,所以气味非常特殊,闻到就会想起医院里的场景。
宋余琅也从站立变成了躺在病床上,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病号服。
如果不是她手里还死死捏着郝欣的工作证,恐怕都会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郝欣脸上的癫狂和绝望已经消失殆尽,重新戴上了那张温柔的面具,毫无瑕疵地态度和语气,令人毛骨悚然。
宋余琅看着垂下头和她说话的郝欣,听到耳边响起了APP的那道机械音:
【调整状态buff在该场景内被削弱,请员工注意。】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那混乱纷杂的思绪又堵塞进了脑子,思绪当场卡壳。
不过所幸只是削弱,而不是完全消失。
宋余琅还能在纷杂的思绪中勉强思考,所以情况并不算危险。
最危急的,是她的污染值污染开始增高了。
宋余琅扫了一眼手腕,能清晰看到疤痕处已经平下去的皮肤重新鼓起,下面像是有什么活物一样蠕动翻涌,似乎要直接冲出皮肤一般。
自从她一年前病情稳定了之后,污染值就稳定在了十五上下。
是一个很安全的数值,放在正常医院里,其实都可以出院定期来检查了。
这会突然升高,宋余琅只感觉脑子里被人倒进去一堆脏污的颜料,所有的记忆都混在一起,形成一个个混乱的画面碎片。
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被污染的每个阶段都会产生幻觉,导致神志不清。但常理来说,宋余琅这个污染值不会这么严重,甚至比她当年刚被污染患病的时候都要反应大了。
郝欣手里放了一把药里面杂七杂八大概有十几种,几乎囊括了宋余琅入院以来吃过的所有药。
她端着一杯温水,放在宋余琅唇边,微微垂着眼睛,神情就和曾经盯着她吃药时候一模一样:“该吃药了,你中午的那顿没吃,现在要补上。”
不过那都是宋余琅刚入院的时候了,后来稳定下来以后,都是护士来。
宋余琅此时虽然大脑一片混乱,但所幸APP的buff还在起作用,虽然无法完全免疫影响,但至少给她留了一线清醒。
她勉强扭头看向郝欣,跟那双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进入医生身份的眼睛对视上。
一瞬间,脑海里划过一个完全陌生的记忆碎片。
速度非常快,快到她只看到了一道和卷发男人很像的侧影,似乎是从面前的镜子里无意扫到的一样。
郝欣没有察觉宋余琅眼底的飞逝的困惑,而是将药放在了她嘴边:“吃完了就可以休息了,你很累了,你需要休息。”
她循循善诱,用几乎哄骗的姿态,意图直接摧毁宋余琅所剩无几的防备心。
可刚才那个记忆碎片像冰块从头顶砸下来一样,直接给她的清醒程度拉高了不知道多少。
宋余琅微微侧了侧脸,心底几乎确定了那个卷发男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她躲开了送到自己嘴边的药,强忍着太阳穴的剧痛开口:“你到底有多害怕,才会连同自己的记忆一起篡改?”
郝欣的手顿了一下,如果细看,还能看到在微微颤抖。
宋余琅抬手推开了她,然后狠狠掐了掐眉心,继续说道:“我最开始就很奇怪,你对我的执念看起来太深了,但我绝不可能是你的执念来源。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你的执念来源也是你的恐惧来源。”
她说这话的时候,强顶着无比巨大的污染侵蚀。
从躲开郝欣动作的那一刻开始,她的污染增长速度就变得快了许多。
似乎是一种......惩罚机制一样。
如果违背里世界主人的意志,就会受到惩罚。
宋余琅清晰感觉到脚腕处的骨头上,生长出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那东西一下一下刺着疤痕处的皮肤,似乎要直接破开一样。
她此刻对目前的情况大概有了数。
想必这是郝欣灵魂最后的反扑,是执念无限扩张后,力量随之增强的最后一关。
郝欣不想死的执念比她想象的还要重,已经成怨念了。
污染增长已经逐渐缓慢了下来,兴许是因为里世界的主人没有后续的动作,所以没有给出相应的惩罚。
郝欣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逼迫自己忽略了宋余琅的话,硬生生把自己按会安全的伪装中。她闭了闭眼,再次把药递过去:“吃药很重要的,漏吃确实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以后都要好好吃药,好吗?”
宋余琅实在不想吃这一把药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实在难以判断。要真是药还好说,她都吃了这么多年了,抗药性都快吃出来了。
真硬着头皮咽下去,也不会怎么样。
可问题就出在,这虽然不是真正的药物,但很有可能吃下去后,反应比真药还要强烈。
郝欣盯着她,那双原本深棕色的瞳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漆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阴沉的气息,似乎整个人都已经被怨气侵蚀了一般。
宋余琅不想让污染继续增长,如果污染异化显性特征真的从皮肤下面钻出来,那就是不可逆得了。
也就意味着她的污染值不会再回到十五这个安全的数值。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病房的门打开了。
宋余琅余光瞥过去,发现门外竟然是一片浓重的黑雾,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在窥视。
至于进来的人,还是郝欣。
一模一样的郝欣走进来,站在床边接过了水杯,以同样的姿势附身在她面前:“水温正正好,我记得你痛经,不可以喝太凉的。”
宋余琅皱眉下意识开口:“我没......”
没等她话说完,下一秒小腹就传来坠痛,撕心裂肺,甚至要将人活活从腰部刨开一样。
宋余琅脸色当场就变了,五官直接拧在了一起。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是,这么搞是不是有点不讲武德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太疼了。
她是从不痛经的,从出生到现在就不知道什么叫痛经。
这会这么给她来一下,整个人几乎疼得要昏过去。
她下意识把抓着郝欣工作证的手放在肚子上,却奇异地感觉到痛感减轻,甚至是污染都有所下降。
宋余琅这才注意到,抓着工作证的那只手,是没有出现任何污染显性特征的。
疤痕处的皮肤依旧完整平滑,似乎是被工作证给保护了一样。
第二次进来的郝欣微微叹了口气:“你每次都疼得很厉害,每次都不长记性,正好这药里有镇痛的,你乖乖吃了。”
第一个郝欣似乎要直接把药塞进她嘴里,两人配合着,打算直接强行灌进去。
宋余琅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工作证还有这种效果,脑子里灵光一闪,直接抬手拿工作证扫掉了郝欣手里的药物。
果然不出她所料,没有被惩罚。
这个工作证简直就像是一个bug一样,直接无视了郝欣自己的规则。
两个郝欣看着宋余琅手里的工作证,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眼底却又闪过极其强烈的渴望。
联系郝欣对那个卷发男人,也就是她曾经顶头大老板的恐惧。
宋余琅心里浮现了一个答案。
这东西的身份地位压制,居然连工作证都有用。
工作证是卷发男人给予郝欣的,也象征着卷发男人。
而让郝欣死的,也是卷发男人。
卷发男人收走了郝欣活着的护身符——工作证,在郝欣心里,工作证的权能是在她之上的。
所以......
所以工作证可以免疫郝欣所带来的一切负面,不论是痛经这种阴招,还是违背她意志后的惩罚。
都可以用工作证避开。
可工作证的起效范围很小,就只有紧挨着的那一部分能够被辐射到。
宋余琅总不能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吧?
两个郝欣似乎又想向前抢走工作证,又不敢,僵持在了原地。
宋余琅死死抓着工作证,抬眼看向门外。
和她猜的果然没错,原本范围极大的里世界,为了有足够的力量将她困在这里,范围已经缩小到就剩下一个病房了。
至于外面的怪物......
宋余琅没见过,但本能地感觉到莫名的厌恶。
恐惧有一点,但不算太多。
更多的还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或者说记忆深处蔓延出来的厌恶。
似乎这种东西曾经对她的人生,造成过巨大的影响。
宋余琅和外面那团黑雾仅仅对视几秒,就感觉脑子一片眩晕,原本被工作证压下去一些的污染值竟然又开始上升。
她强迫自己错开视线往起坐了坐,坐直靠在后墙上看向郝欣,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就算把我困在这里,你也一定会死。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了吧?”
郝欣脸色微变,后面进来的郝欣皮囊裂开一条缝隙,赫然和外面的黑雾一模一样。
至于区别,仅仅只是,多披了一层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