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裂缝越来越大,仔细听,能听到皮肤裂开的细微声响。
而门外的黑雾已经逐渐逼近,蔓延进了这一片空间,就连外面风和日丽的景色,也出现了诡异的模糊。
宋余琅吸了吸鼻子,发现空气中熟悉的味道在缓慢变淡。
而郝欣,抓着药的手剧烈颤抖,甚至能看到有变淡的趋势。
门外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似乎从宋余琅身上转移到了郝欣的身上,那目光奇怪得很。既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期待。
等待郝欣的死亡,期待郝欣的**。
宋余琅目光落在那道第二个郝欣身上的缝隙上,能清晰看到开线一般的上裂,黑雾充满这张人皮,在里面翻滚着。
第二个郝欣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那条裂缝,似乎想要修复,但于事无补。
甚至刚刚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空间也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缝。
郝欣眼里的绝望和不甘越来越重,喉咙里发出嘶哑难听,不像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外面的黑雾随着郝欣的崩溃翻腾得越来越剧烈,那双眼睛也从最开始的观望,到逐渐出现攻击的意图。
宋余琅的余光扫过去,甚至能看到黑雾裂开一条类似嘴的缝隙,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第二个郝欣已经维持不住人形的完整了,她从侧边,像是合模线开了一样整整齐齐地裂开。浑身像是缓慢被里面的黑雾融化一般扭曲变形,偶尔会有地方猛地塌陷下去,又被黑雾重新顶起来。
郝欣半跪在地上,似乎想要控制这两个已经完全失控的黑雾。
从她已经不像人声的声音里,宋余琅辨认出来一句话:
“你,你们都是我啊,为什么,为什么不帮我。”
宋余琅瞳孔一震,瞬间明白了外面那黑雾的怪异的眼神是为什么。
那是已经失控,已经失去理智的一部分郝欣。
而郝欣的所有执念,则汇聚成了面前这个还算正常的人。
宋余琅低头看了她一眼,直接翻身从床上跳了下去,一手扯着郝欣,一手将工作证拍在了披着人皮的黑雾郝欣脑门上。
刚才还在挣扎的一团直接被拍散,发出一声几乎尖锐到超出人耳捕捉频率的尖叫,然后“砰”的一声,消散在了这个世界里。
郝欣怔愣着看着宋余琅的眼睛,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记忆里,宋余琅的目光永远或飘散,或如死水般平静。
从来没有像此时,冷静,锐利,带着难以言喻的,从灵魂深处散发出的强大和稳定。
她被刻意遗忘掉的记忆逐渐复苏,在她脑内形成了一个念头——
只有宋余琅能救她。
宋余琅还没来得及把工作证收回来,就被郝欣死死抓住了胳膊:“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求求你,我真的,真的不想变成怪物,求你救救我!”
屋子里的黑雾郝欣被宋余琅打散后,外面的黑雾暂时安静了下来,似乎是恢复了之前观望的态度。
宋余琅没有和黑雾对视,而是扭过头看了一眼郝欣,语气一言难尽:“你得癔症了吧,我不普通我还能在这儿遭这种罪吗?”
她一边说一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两口气。
吃了三年药,还零运动量,从床上翻下去再半跪着冲上去这种动作对于她来说,难度不高,但消耗有点过大了。
不过好在在工作证的合理运用下,她的污染增长停止,精神状态也稳定了不少,剩下的那点幻听幻觉,也早就习惯了。
郝欣却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依旧拽着宋余琅的胳膊:“不,不不不,你一定,一定是特殊的,你一定能救我......宋余琅,你的病是我治好的,是我!我只是想要你救我,让我不要变成怪物,仅此而已!”
宋余琅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发现是解锁了郝欣的新资料。
APP解锁工作对象资料是阶段性的,第一次是领取工作,第二次是进入第二层,第三次就是现在。
她只来得及在进入第二层的时候抽空看了一眼,其中的信息没有特别关键的。
至少对于郝欣的执念来说,没有真正关窍的资料。
所以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宋余琅想都没想,直接按住郝欣,点进了APP页面。
宋余琅的阅读速度非常快,几乎是可以做到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
一圈扫下来,郝欣的生平迅速在她心里有了个大概。
郝欣被推开,还在试图去抓她:“你帮我,你帮我保住我的理智,我让你离开,我一定想办法,让你离开!”
宋余琅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按着郝欣的姿势不动,微微垂下眼居高临下:“你不该贪的,郝欣。”
郝欣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灰败,却又充满了想要再挣扎一下的不甘。
宋余琅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一定要再让一个自己进来呢?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控制在病人的位置上呢?只要你不开门,就能拉着我和你一起成为没有意识的污染源,毕竟你现在的精神力相当于压缩到了极致,我一个没有异能的麻瓜,就算是拿到了离开的钥匙,也挣脱不了这间牢笼。”
郝欣死死抿着唇,艰难挤出一句:“可你现在一样得死,如果我失去了神智,彻底变成了外面的怪物,你就算拿着钥匙,你也离不开。”
她似乎意识到了宋余琅没打算帮她,神情逐渐冷静了下来:“是的,你离不开,你解决不了我的执念,你能和我一起死。”
宋余琅看向她的目光里出现了一丝悲悯:“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你能带着我一起死呢?是因为,你曾经试图和你的父亲同归于尽,最后却侥幸活了下来吗?”
郝欣这次脸色是彻底变了,她失控出声:“你在胡说什么!”
宋余琅一字不差地复述了APP资料里的那段内容:“郝欣,出生于宜辉市下属台冠县,父亲是县医院的外科医生,四十岁那年因为医疗失误被吊销从医资格证。不过真正的原因,是在患者,以及患者家属没有点头的情况下,滥用污染干预类药物。”
郝欣的目光移到了宋余琅的手机屏幕上,难以置信:“这,这是什么东西?没有人知道,你怎么可能查得出来?!”
宋余琅淡淡道:“你可以理解为是外挂,但不重要。我一直没想明白,你对于活着的**已经超出了正常范畴。这应该不是我一个精神病人的臆测,对吧,郝医生。”
郝欣咬着牙没有说话,身体却逐渐地开始透明,一股猛烈到能被人感知的精神力从她身体里蔓延出来,带着一种污染特有的,黏着的湿气。
宋余琅甩了甩手里的工作证:“我劝你不要激动,说不定,我能帮你保你,不变成怪物呢?”
郝欣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她似乎并不想面对执念的根本原因,却同样不想变成那恶心的怪物。
宋余琅继续说道:“你的一生都在和污染作斗争,你的父亲是个狂热的污染信徒,他觉得只有污染能拯救人类,污染是这个世界的正确发展趋势。所以在你母亲怀你的时候,他就试图把你变成一个天生污染者。”
郝欣沉默着,但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宋余琅顿了一下,叹口气:“但可惜的是,他失败了。你并不是一个天生污染者,甚至是一个污染耐受体。一直到你杀掉他之前,你都没有被污染,我说得没错吧。”
郝欣深吸一口气:“但我还是因你被污染。”
“不不不。”宋余琅摇了摇头,“你不是因我而被污染,你是因你自己的侥幸心。杀你父亲的时候是这样,救你母亲的时候,还是这样。”
郝欣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出现了那些她不愿意回忆起的东西。
在她十八岁之前,都在不配活着,是垃圾,是废物的辱骂中度过。
她的母亲,一个因为癫狂的丈夫,而中度污染无法在小镇里正常生活的无助的家庭主妇,只能抱着她哭泣,绝望。
那样的日子,和地狱没什么区别。
终于,在她那个生物学上的畜生爹被医院除名后,她脑子里浮现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既然她不配活着,那就带着一家人,同归于尽吧。
郝欣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配出了保险柜的钥匙,拿出了里面本该存放于实验室高浓度污染。
污染值暴增,人体会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污染和身体机能融合,而死在身体机能被污染摧毁的时候。
至于郝欣自己,吞下了足量的安眠药。
幸运地是,那个男人死了,她被救了回来。
不幸的是,她的母亲没有死,还患上了异化二型肺炎。
但不管怎么说,她赌赢了。
郝欣的精神极其不稳定,能清晰感受到其中的痛苦。
宋余琅缓缓开口:“侥幸心确实要不得,但想活着,不是你的错。走到如今这一步,因也不在你。”
郝欣愣了一下,那剧烈波动的精神突然停了下来。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宋余琅。
宋余琅没什么表情,像是刚才念资料那样,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道:“你的执念其实不是活下去,对吧。你觉得你的生死,好像从始至终都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你想死,却没死成,你不想死,却被迫走上了自己选择的死路。”
“但错不在你,不该活着的,另有其人。”
宋余琅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地上站了起来:“不过你现在可以选择是变成恶心怪物,还是体面地离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