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 第23章 以牢为家

幽都上空伴随无尽长夜的漫天血光散去，璧玉一般的月亮从乌云背后现出，柔亮而洁白的光线轻轻落满整个幽都，又是宁静的夜晚。

姜静婉跟在江芥后面，手里摩挲着那一枚新得的狱教腰牌，脑子里却在飞速分析着江芥的一举一动。

他这么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不说话，是生气了吗？是不是自己和郑叔的缘故？还是在断入的时候有哪些做得不好？她有没有做得逾越了罪奴身份的地方？

想起“罪奴”二字，倒先把姜静婉自己恍惚了一下。莫说自己现在拿到了狱教腰牌，明明距离自己被关在省罪牢也过了才不久，而自己居然好像安于和江大哥和郑叔同席吃喝了，这可是姜静婉生前想想就要掉脑袋的事啊！

可江芥看起来不会像是因为这些事情会生气的人，退一步讲，他现在这样头也不回地走，是在生气吗？

思索间，江芥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姜静婉差点没刹住脚。

“怎……怎么了？”姜静婉试探着问。

“没……”江芥确实面无愠色，“我是不是走太快了？”

姜静婉不明所以地摇头，她这会儿是真的不知道江芥在想什么了。

“其实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我吧，郑叔和陈爷都知道，我有点神经质，你其实可以不用……”江芥说到此处像拐了个大弯，而后从牙缝里把剩下的话挤出来道，“太、过、在意我的。”

他本来想说的是让姜静婉不必在意他，可话临说出口又觉得这样说不妥。

江芥好像也看出自己实在别扭得过分，泄了气说：“总之就是，你不用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

姜静婉微笑着点了头，说：“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毕竟算起来还算是江芥管辖的犯人，姜静婉自然要询问他的意见。

江芥看着姜静婉手里拿着的腰牌，说：“知道要怎么查功德吗？你完成了牛四这一单，赚了五百功德，可以拿去花用的。”

“花？怎么花？”

江芥手拿把掐地教姜静婉把拇指按在自己的腰牌上，随即腰牌上方浮现出两个字。

江芥问：“这两个字，认得吗？”

姜静婉想了想，说：“五百？”

“是。牛四这一单你赚了五百功德。”

姜静婉对幽都的物价还没什么概念，可当她想到江芥撒的还魂散是五千一瓶之后，再看看自己赚的这区区五百块钱，才具体地理解到郑叔的壕气。

“才这么点……”

姜静婉小声嘟囔着，倒叫江芥听了个真切。

“这才真正当上狱教第一天，就嫌自己赚得少啦？其实也不少，可以买好多东西了。”

江芥又在前面走，姜静婉不用问他去哪儿也只管跟着他。

“幽都里可以买东西？”

江芥道：“殷商和周围方国，或征伐或贸易，交互往来频繁。商朝人死后有来到幽都的，也就带起了幽都的买卖。幽都的罪人自然是没资格参与贸易，就只有在这里的差役可以。而这里的差役，要么像郑叔一样，自己拥有一座库房，无穷无尽享有子孙后代的供奉，想要什么根本不用买，不过这样的人很少。多的是一些靠赚取的功德去买些添置家用改善自己的生活的。”

说话间，江芥已经领着姜静婉回到了省罪牢，原先关押着她的那间牢房，牢里可谓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

“姜教，以后这里可就不再是你的牢房了，是你的落脚点，说得像活人一点，这里是你的家了。赚了功德，要不看看需要添置些什么？”

姜静婉想到郑叔给自己布置的“只是暂时落脚方便监管牛四”的那间牢房，再看了看自己的，好像确实有不少东西需要添置。

“一瓶药五千功德，那五百功德够买什么？”

江芥道：“想要一下子添置得金碧辉煌是不可能了，只能先从必要的东西开始慢慢添了。比如……你睡觉需不需要用床……之类的。”

若是在生前，住在奴隶住所，姜静婉睡觉自然不需要床。可在这里，她好像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尽管这房间实际上是牢房，可听江芥的说法，这间房以后是她的，可以由她来左右布置了。

姜静婉越想越有些兴奋，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自己在幽都里好好干活当狱教赚功德，她可以一点一点把自己的“生活”变好？

“说了这么多，我又不知道幽都里卖些什么，去哪里买。左右是知道这里的条件了，要不就……直接去买卖的地方看看？”

江芥也觉得有理，边往外走边说：“那个地方叫大商街，其实就在离医药司不远的地方，幽都的东南方。”

姜静婉见自己有自己的“家”，又想到江芥，问他：“江大哥，那你在幽都的‘家’在哪儿？需不需要也添置一些东西？”

江芥之摇摇头说：“不需要。我就睡地上。”

虽说死人睡地上没有受凉这一说，但既然能够让自己舒坦一些，为什么要去受这份苦呢？

姜静婉问：“江大哥，你是想攒着功德，去往生啊？”

“嗯。你也看见了，我命格又弱，赚功德又难，往生需要那么多功德，可不能再随便花销了，要不然得攒到什么时候去啊？”

“我能问问，往生需要多少功德吗？”

“十万。”

“十……那岂不是只有郑叔那种财力的人才能轻松往生？”

江芥摇头道：“不是这么算的。每个人来到幽都的原因都不同。就像郑叔，他是因为对郑姑娘的事情感到愧疚，才来到这里的，那么他想往生只需要放下对郑姑娘的愧疚之心。而你，是因为犯了罪才来到这里的，你只要赎清罪过，而且你的罪不会重到赎完让自己魂飞魄散，自然也就可以往生了。你和郑叔，其实功德于你们而言只是改善生活需要的。”

“也就是说，我往生不需要看功德。那我能再问一问，为什么你往生需要功德吗？”

江芥道：“功德除了在幽都可以做买卖，还有一点，是可以用来改命的。像我这种天生命格弱的人，贸然往生只会夭折，所以在往生之前，需要用功德给自己积攒到足够过完一生的命数，让自己命硬一点，才能往生。”

姜静婉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江芥道：“我猜你还想问，为什么我命格会弱。”

“能问吗？那说吧！”

江芥到嘴边的话被姜静婉用六个字噎回去了。

“我知道，你想说我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也不用太在意你的看法。我猜你是想告诉我为什么有的人会命格弱的，说吧。”

突然这么不客气？

好像也不是不行。

“因为我是胎生鬼。还未出世就死去的鬼，跟随我娘来到幽都，在幽都降生。胎生鬼其实没有一天阳寿，所以命格弱，会禁不住人间烟火气。”

姜静婉道：“我记得。怪不得你说你一出生就在这里了，怪不得郑叔说你没吃过一餐热饭。那你攒了多少功德了？”

“两万五。”

“才两万五？如果按一个罪人赎罪赚五百功德的话，那还要赚好多年呢。”

江芥故作惆怅道：“是啊，所以我距离往生遥遥无期啊！”

姜静婉想了想，说：“这可不行，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么……”

江芥看着姜静婉低着头想破脑袋为自己愁赚功德的事，乐了，又大步流星走在前面了。

“诶？怎么一声不吭又走那么快啊？等等我！”

江芥在前面不回头地喊：“不用姜姑娘费心了！最赚功德的一单在我手上呢！”

在你手上？是谁？我吗？

姜静婉跑着追上去，问：“你说清楚，你接了我这一单是为了多赚功德吗？我很值钱？有多少功德？”

江芥又停了，转身大为不解地看着姜静婉，问：“说你这一单在幽都很值钱，你好像很兴奋？”

怎么会有人对自己作为罪人身份的功德分高而兴奋不已的？

“我值多少？五千？有没有？”

江芥看着姜静婉兴奋而期盼的眼神，道：“不止。”

说完又往前走了，惹得姜静婉只能在后边小碎步追问：“那是一万？一万五？”

江芥双手环抱在前面边走边说：“省罪牢的罪人，一单五十，是白签犯人。赎己狱的罪人，一单五百，剔骨监的罪人，一单五千，这些都算黑签犯人。还有红签犯人，也就是像姜姑娘这般值钱的罪人，七万。”

姜静婉听得下巴都忘了收：“七……七万，你已经赚了两万五，再加上我的七万，就是九万五，那你只要再接一个剔骨监里的单，十万功德就齐了呀！”

江芥道：“是啊，可是剔骨监里的单，你敢接吗？粗略地拿功德比对一下，剔骨监里的罪人，一人顶得过十个牛四。十个牛四同时围在你面前，姜教，咱是要功德还是要小命呢？”

姜静婉想了想牛四最开始那般张牙舞爪的样子，又记起她差点在生平幻境中遭牛四毒手，若是十个牛四联手在生平幻境中对付她……想想都是一阵寒颤。

可她转念又一想：“那不对啊，我值七万，我看起来很邪恶吗？”

江芥笑道：“那是我运气好，接了一单红签犯的单子，结果是你。在不知道你是何许人也之前，我都想好，不成功便成仁了。”

姜静婉道：“那这么一想，我确实挺值钱。”

江芥问：“你这是什么脑回路啊，一般的红签犯，赎完罪都是会魂飞魄散的。”

“那你都说一般了。一般的红签犯还都住在剔骨监呢。我想，大概是我的罪名本来就只值五十功德，可是红衣女贴错标签了，撕又撕不下来，就只好把我当七万功德的红签犯了。”

“我请问呢，且不说红衣女判定的红签犯人绝不是随随便便挑一个定罪的，你这反应和想法本身就很奇怪，这一路上，你没发现自己一直拿自己当一件物品在标价格吗？”

姜静婉一愣，随即茫然地摇了摇头：“可我本来不就是个明码标价的犯人吗？”

“对，也不对，总之就是……”江芥一时语塞，而后道，“没有人会拿值不值钱来衡量自己，好像也不需要为自己的‘值钱’多少兴奋或挫败。”

姜静婉听得不甚明白。但她也不需要再纠结这话有什么不对了。他们已经到了大商街。

和预想中的完全不同，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在街道两旁摆放着两列商贩摊子，摊子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商品，在坛子后边，一些大件商品则会摆放在商铺里，而街道两边的商铺也是没有人的。

姜静婉只觉得错愕，可稍微想想便也能理解，幽都嘛，地府嘛，鬼街嘛，是这个风格没错了。

面对着一整条大街的寂静，姜静婉不由得道：“这……这年头大家生意都难做哈……”

江芥道：“倒也没你想的那么难做，你仔细看小摊上的货品。”

姜静婉循声看去，小摊上的货品摆放整齐，旁边都有标签写上买下它所需要支付的功德。有饰品文玩，也有居家必备。

忽然一对小巧精致的盘手核桃在姜静婉眼前消失了，只见核桃旁的标签化作了一只小萤火虫，而后姜静婉放眼望去，整条大商街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萤光。

姜静婉指着摆放核桃的位置，问：“它怎么……消失了？”

江芥道：“有人看上，买下它了，自然就消失了。买卖既成，标签就会幻化成一只萤火虫，功德也会入摊主的账中。”

“不用看管，不用问价，无需担心货品丢失，也没有一来二去的砍价惹人心烦？”姜静婉眼前一亮，若是她也能在此处支一个小摊，设下了就不用管，功德就哗啦哗啦入账了。

“确实如此。这条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只不过看不到，也无需担心拥挤问题和踩踏事件的发生。”江芥低头一看，只见姜静婉望着飘散的萤火虫出神。

“在想什么呢？”

姜静婉道：“你需要积攒功德，那为何不在此处也设下一个小摊，平时只管接单，小摊还能额外多增加些功德，也不用你劳心看管。”

“想简单了。”江芥指着大商街道，“你看这整条大商街，若是走马观花，也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就能逛完，小摊商铺只固定有这么多，能在大商街租下一席之地的，除了长年累月在幽都里当差的，便是他的货品在幽都十分畅销，这才有资格在大商街摆摊出售。”

“再者，你拿什么东西来卖啊？”江芥指着小摊上一个方形圆口尊道，“这都是大人物的一些随葬品，这一家，摊主是西南蜀国那边的，你看这大眼扁嘴的金面具，还有这小人儿铜像，都是别人没有的，有他这‘货源’，才能在大商街长久立足呢。”

姜静婉看着这一尊尊青铜礼器，这摊主生前肯定出身不凡，便问江芥：“那这摊主都这么富有了，怎么还需要到这大商街变卖家当呢？”

江芥道：“因为他生前的罪名是敛财无度。原想着带着些随葬品往生继续享有富贵，没想到人到幽都里来了，赎罪的方式是把自己的随葬品卖完，才能往生。”

姜静婉走近一看，那么大的一件青铜尊，售价才五十功德。

“怎么出价这么便宜呢？”

江芥摊手道：“就这出价，他都愁卖不完呢。而且，你会把这一见青铜尊抱回牢里去吗？作什么用？没用！还有那边卖象牙的小摊，也是他的。象牙能干什么使？除了偶尔有人拿回去当摆件，就没其他用途了。”

姜静婉本想说，就这五十功德得这么大一件宝贝，还需要先想拿回去干什么用吗？就算奢靡一把当个夜壶使也不错啊，可转念一想，她都变成鬼了，不需要吃喝拉撒也不需要起夜了。

看来，有些在人间看似必备的货品，在幽都没有销路啊。

二人又继续逛着，忽然江芥在一小摊面前停住了，可那小摊上什么货品都没有。

姜静婉见江芥神色有异，问：“怎么了？”

江芥道：“今天的不恋母怎么没货了……”

“那是什么东西？”

江芥解释道：“就是一种像稻穗一样的草，叫‘不恋母’，我偶尔想我娘的时候，会嚼几颗，心情就会好很多，想着刚好吃完了想再来买点儿，没想到居然断货了。”

“那摊主什么时候会补货呢？”

江芥道：“不恋母生长的地方是幽都的禁区，所以是由官方出售的，不是私人所有。平时也没见断供过呀。”

“你经常会想你娘吗？”

“也不能叫经常，说实话我连我娘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她之所以会怀着孕到幽都，就是生前不甘心我还没出生就死了，她到幽都生下我之后，知道有人会抚养我，知道我会在幽都长大，她也就没有遗憾，往生去了。”

“几乎每个在幽都当差的人，都知道自己生前是什么身份，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每个人都有自己关心的事情。但是我除了知道我是我娘在幽都里生的，就没有所谓生前的记忆。说是要攒功德往生，其实我对往生这件事情也迷茫得很。唯一能想到能和我生前有联系的，就是我娘了。有时候会想要去问问她，把我生下到这幽都之后，是不是需要我做什么，有没有期盼我做成的事。”

“扯远了，”江芥回过神来，道，“也不是非要买，等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再来就行了。官方出售的货品，也没法儿催。”

姜静婉倒没想到江芥会有这番愁肠，一时也颇为感慨。

“你说幽都有禁区，在哪儿啊？”

江芥道：“是一座山，在正南方，叫阴山。起因是个奇怪的传闻，阴山横跨冥界人间，在人间有一座一模一样的山，也叫阴山。一些在阴山山脚居住的人死后到幽都，便把阴山的传闻带过来了。按说这地界都变了，传闻本也就不当回事，哪知道传闻越传越真，幽都里的人，都不敢再轻易踏足阴山了，阴山也就成了禁区。”

“什么传闻啊？”姜静婉问。

江芥道：“我记得你有些胆小，要听吗？”

姜静婉点点头，听了说不定就会对阴山有敬畏之心，就也跟着不会轻易踏足了，禁区嘛，先在心里禁住上山的脚步为妙。

江芥道：“说来也怪，幽都里的人，也怕阴山上的鬼。”

1.“古蜀国”小摊上的方形圆口尊和金面具、象牙原型是三星堆文物。

2.“古蜀国”摊主是胡诌的，三星堆出土遗址据现有考古研究为祭祀坑而非陪葬坑，不是给人陪葬用的礼器。

3.虽然三星堆出土象牙，但是人在幽都，剧情需要，现实里《拒绝象牙制品买卖！》

4.同样出于剧情需要，可不能有姜静婉拿青铜器当夜壶的想法！我们对文物要尊重！

5.不恋母：出自胡新生《中国古代巫术》P496，有一本古书叫《淮南万毕术》里记载的。下一章关于不恋母又叫“望子行”就又是我胡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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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以牢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