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绕过假山和前院,沿着曲廊穿过月洞门,走进了一处别致的园子。
围墙上,蔷薇附瓦攀壁,犹如锦帘垂落,芳香缭绕。
亭台楼阁间,秋菊、扶桑、木芙蓉等花木交错点缀,争相竞放。
还有假山流瀑,景石堆叠,洞壑幽深,构出另一片天地。
不过最让赵芷雨感兴趣的还是长廊上挂着的十多只鸟笼。
笼中养着各种擅于鸣唱的鸟雀,有百灵、画眉、黄鹂、相思鸟等,还有几只颜色艳丽的鹦鹉。
卫曙指着其中一只鹦鹉对卫暄道:“皇兄,这只鹦鹉经过弟弟的训练,会说不少话,让弟弟给您演示一番。”
等大家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他昂首挺胸,对着那只鹦鹉喊道:“圣人万岁。”
什么都没有发生。
卫曙清咳几声,故作淡定地道:“有时候要多试几遍。”
他又试了几遍,它依然没有开口,只朝他侧了侧头,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像看傻子一样。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卫曙不肯承认自己训鸟无方,连忙解释:“平时它很听话的,今日不知怎么了,也许是因为它饿了,不错,它肯定是饿了,让我用吃的鼓励它说话。”
他让仆从拿来核桃,捏着一小颗碎粒,隔着鸟笼递到鹦鹉面前,再次给它示范:“圣人万岁。”
可鹦鹉只是聒噪地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吐出人话。
赵芷雨疑惑道:“难道你只教了它这句,它不会说其他话了?”
卫曙鼓着气,没有答她。
卫暄道:“也许教的其他话都不是什么好话。”
赵芷雨听了,心生好奇,上前几步,对着那鹦鹉开始试验:“笨蛋、蠢才、傻瓜、混蛋……”
卫曙夫妻及身后仆从都惊了,没想到这修媛娘娘如此不斯文。
卫暄也没想到她会对鹦鹉做出这样的事,只能化尴尬为欣赏。
赵芷雨锲而不舍,终于在她喊出“放屁”这两个字后,鹦鹉突然有感,将这句不雅的话以高声尖叫的方式复读了一遍。
“放屁!”
动物的聪明有时候是体现在它们在不该聪明的时候太聪明。
这鹦鹉刚学完赵芷雨说放屁,其他鹦鹉也纷纷开口。
“放屁!”
“放屁!!”
“放屁!!!”
卫曙:“……”
他发誓,他从来没有教过这些家伙说放屁,他只是在训斥下人的时候习惯了说放屁。
赵芷雨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陛下料事如神,臻王果然教了鹦鹉说粗鲁的话。”
卫曙一急,大喊一声:“放屁!”
于是又引发了另一轮鹦鹉学舌。
众人:“……”
元氏用大袖子掩着半张脸在偷笑。
卫曙急忙跟卫暄解释:“皇兄,我没教它说这种话,是它自己好的不学偏学坏的!”
这不过是小事,卫暄只觉得好笑,摆摆手不当一回事。
赵芷雨逗了一下鹦鹉,问道:“听说八哥学说话比鹦鹉更厉害,为什么不养八哥?”
卫曙偷瞄了卫暄一眼,没有说话。
赵芷雨又道:“是因为八哥长得不好看吗?”
眼看皇帝的脸色又有变黑的趋势,卫曙立马转移话题:“我还有一处专门养珍禽的大棚子,比这园子还大,足足五丈高,可供多人观赏游玩,不如我们进去逛逛?”
赵芷雨兴致勃勃,马上就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再问八哥的事情。
卫暄脸色稍霁,让卫曙带路。
元氏故意走慢两步,轻轻拉了拉赵芷雨的袖子:“娘娘,听说殿下在西山受伤,是您射的箭?”
赵芷雨一时心虚,不敢说话,可是看元氏的样子,似乎并不生气,这让她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
元氏见她这样,笑着低声道:“娘娘多虑了,妾正是觉得娘娘那一箭射得好呢。”
“你不怪我伤了你夫君?”赵芷雨惊讶道。
“哼,妾早就想用什么法子教训他一顿,奈何妾力气小,打了他也不解恨,况且他有圣上撑腰,妾又不能真的打断他的腿,很是窝火,所以说娘娘那一箭来得正好。”
“你为什么想打他?”
“就过完年那会儿,那家伙在外头喝多了,竟让人塞了两个歌姬带回来,真真气死人了!”
“你就为了这个想打他?”
“当初成亲的时候,他可是答应了不纳妾的,他敢带歌姬回来,您说该不该打!”元氏握起了拳头。
赵芷雨一时没能消化这些信息,也就没答话。
赵家男人虽然极少纳妾,但主要是因为他们长年在外,回家的次数本来就不多,也无意追求齐人之福,有妻有孩儿便心足。
她父亲之所以纳妾,也不过是因为妻子刘氏没能生育,才将她的陪嫁丫鬟纳了进来。
而且这事还是刘氏自己提出的。
不管赵家的男人有没有纳妾,反正赵芷雨从来没有听过家里哪个女人反对自家男人纳妾的。
进宫之后就更不用说了,皇帝三宫六院不在话下。
要是再说真实点,后宫里上千个宫女,她们都是皇帝的女人,
生在贵门,看男人纳妾本就是寻常事。
尽管赵芷雨心里也不希望自己的男人纳妾,但她觉得这种事情本就无可厚非。
她自己就是妾生之女。
只是,她在进宫前,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看男人纳妾的人,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那个妾。
她心不在焉地跟着他们走着,也不知道绕了哪些小道,进了什么门,突然之间就处于一个巨大的鸟笼之内。
几根参天的柱子撑起了铺天巨网,将园中草木禽鸟,全部包围起来。
四周草木葱郁,枝繁叶茂,锦鸡彩雉不惧人影,从容自如漫步其间;曲池浮着落英,任由天鹅和鸳鸯拨乱水面;翠竹依傍着山杜鹃,时有鹤影穿梭。
最吸引人的是几只拖着长尾的孔雀,一看见他们就纷纷开屏,展现数百颗湛蓝和碧绿交辉的宝石,瑰丽无比。
其中一只孔雀全身雪白,尾羽一展开,如鹅絾织成的大扇子,仙气飘飘,不似凡鸟。
“好漂亮!”赵芷雨惊叹道。
“孔雀本就难得,白羽的孔雀更是万中无一,是本王节省了半年的俸禄才买来的。”卫曙得意洋洋之余又偷瞄了卫暄一眼。
卫暄衔着微笑问:“平日都喂什么?”
卫曙早有准备,背书似地回答:“主要是草饲和黍食,若厨房杀了鱼打了鸡蛋,就将鱼骨和蛋壳捣碎加进草饲中。若是有果子腐烂了,我也会扔给它们吃,绝对没有喂它们吃新鲜的樱桃。”
“蚕蛹呢?”
“那个……那个是弟弟之前糊涂了,听说它们吃了虫子羽毛会更丰满,就喂了几次,后来再也没有喂过这个,改成喂蚁卵和菜虫子了。”
卫暄用极小的幅度点了点头,卫曙才掏出汗巾擦了擦额头。
此时有树顶乱摇,从茂密的枝叶间飞出了几只鸟雀。
赵芷雨抬头看着那些鸟儿从头顶上掠过,问道:“这里有多少只鸟,养了多久?”
卫曙道:“这个棚子是五年前搭起的,之前养过不下百只珍禽,因为去年腊月皇兄病了,本王没心思玩这些,就放了它们。后来皇兄痊愈了,本王又开始豢养,现在不过三四十只。”
赵芷雨又问:“你被从天而降的鸟屎砸中过吗?”
卫曙气得脸红:“本王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被鸟屎砸中,你是故意开本王的玩笑?”
赵芷雨道:“我只是担心自己被鸟屎砸中,也担心圣上被鸟屎砸中,才会这样问你。毕竟你经常来这里,你被鸟屎砸中的可能性最大。”
卫曙气得头顶冒烟。
元氏忍着笑:“娘娘有所不知,殿下确实被那东西砸中过,只是他不肯承认。”
没想到妻子会帮着外人揭穿自己,卫曙觉得他被背叛了。
知道了真相,赵芷雨有恃无恐地放大招:“你竟然在圣上面前撒谎,不仅欺君,还导致圣上放松警惕。要是圣上真的被鸟屎砸中了,你要怎么办?”
卫曙:“……”
完了,这女人连欺君之罪都敢往他头上安了。
他连忙看卫暄。
要是以前,他的八哥肯定会站在自己这边,让乱说话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可如今,卫暄只看赵氏不看他。
变了,他的八哥变了。
他痛心疾首,转而看元氏,却见元氏在幸灾乐祸地偷笑。
突然之间,他没人爱了。
就在臻王悲酸之际,有人进来通传说庆王来了。
卫曙如获救兵,让人赶紧将他请进来。
庆王显然是常客,没有看那些珍禽一眼,径直往他们这边走来。
他今天的打扮还算正经,可手里提着一个笼子,笼子里还有只秃毛公鸡在打鸣。
“弟弟给两位兄长请安,给两位嫂子请安。”
卫曙指着他手中的鸡:“你带它来是打算……”
卫昕笑嘻嘻:“带它来,不为那个,为哪个?”
当然是为那个,但是能不能那个,还要看皇帝想不想那个。
卫曙小心翼翼地看卫暄:“八皇兄,您看……”
卫暄手指动了动,侧头问赵芷雨:“大娘想看斗鸡吗?”
赵大娘还没看过斗鸡比赛,自然想看。
“是臻王和庆王的斗鸡打比赛吗?”
“还有我的斗鸡。”
赵芷雨瞪圆了眼睛:“陛下也有斗鸡?在哪里?”
卫暄看卫曙,卫曙马上替他回答:“在本王府里养着,养得可健壮了!”
哇,皇帝要斗鸡,不想看的是傻子。
赵芷雨兴奋地拉着卫暄:“妾要看!”
卫暄握住她的手,笑得温柔:“大娘想看,我怎么会让大娘失望?”
这两人腻歪死了,卫曙在一旁简直没眼看,更加确定他的八哥变了。
卫昕倒是淡定,一直看着他们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