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祭月赏月,中秋晚宴设在恒阳殿外开阔的殿庭上。
正如鱼素所料,各宫嫔妃等来了盛装赴宴的难得机会,除了属于中宫的正红不敢穿,红色家族的其他成员无不被她们穿了个遍,一眼看过去红艳艳一片。
就连一向走淡雅风的范婕妤也穿得鲜艳。
看到赵芷雨的冷色调,她偏过脸去,没有吭声,但她的神情举止却让赵芷雨幻听出嗤鼻之声。
史贵妃一见到赵芷雨,就眯眼道:“原来你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赵芷雨道:“有心机的不是妾,是妾的一个宫女,她说妾这样打扮会比较抢眼。”
跟范婕妤不一样,史贵妃响亮地哼了出来:“想得美,就凭你?”
一旁的容贤妃看着赵芷雨,实事求是地道:“妹妹这样打扮确实很好看。”
她今天穿的是石榴色长裙和秋香色长衫,头戴红色珊瑚珠,面庞丰腴如今夜天上的满月,兼有福气和贵气,让赵芷雨见了就喜欢。
“贤妃娘娘今日也很好看。”
容贤妃万万没想到赵芷雨除了会说她胖,还会夸她好看,一时激动,便跟她聊了起来。
“你头上这簪子是翡翠吗?”
“是翡翠。”
“这颜色好稀罕,由淡绿过度到粉色,依着这颜色变化雕琢出几片荷叶和两朵荷花,真有妙趣。”
“我本来也以为那是两朵荷花,可圣上说那是并蒂莲,茎杆一枝,花开两朵,合欢同心。”
容贤妃听了,突然不想跟她说话。
她视线垂下,蓦地发现赵芷雨手上戴的飘绿翡翠手镯,又忍不住拉起她的手端详:“呀,这镯子好漂亮好通透啊!”
汤充仪不知什么时候凑了上来:“修媛姐姐如今隆宠在身,周身都是圣上赏赐之物,岂是我等普通嫔妃比得了的?”
赵芷雨道:“这是礼物,不是赏赐,万寿节的时候,我给他绣了香囊,他就送了这个给我。”
大家一听她用丑鸳鸯换了这只价值连城的翡翠镯,当场自闭。
偏还有没被虐过的。
于昭媛款款而来:“修媛妹妹额上的花钿好生别致,画的是什么花?”
赵芷雨道:“是茉莉花。”
史贵妃嗤道:“别人画的都是桃花、梅花、海棠花,偏你画什么茉莉花,小气家家。”
赵芷雨道:“这是圣上画的,我觉得好看。”
她说完这话,原本围着她的人全部转身离开,行动惊人的一致。
很快,皇帝、皇后和太后出现,皇帝带领众人开始了祭月仪式。
祭月结束后,大家坐回自己的位置,闻着桂花的香气,赏着天上的明月,等来了酒菜。
相比起除夕的宴席,今晚的宴请俭朴不少,主要是吃一些应节的食物。
有用莲子、桂圆和藕粉熬成的玩月羹,还有必不可少的秋蟹。
沾着橙膏吃蒸蟹,或以糖蟹配桂花酒,都是赏心乐事。
席间,高大的灯树上逐渐挂满了题诗的灯笼。
主题当然是跟赏月和团圆有关。
卫暄率先在灯笼上题了一首,其他大臣也跟着展示才学。
题了诗的灯笼全部点燃烛火,挂到灯树上,与皓月争辉。
住在深宫的女子也不甘落后。
皇后带头题了一首,史贵妃才情一般也作了打油诗;纪昭仪、于昭媛和郦充容也各题一首;范婕妤自恃才高,贡献了一首七律和两首绝句。
赵芷雨一点也不为这个担心,因为她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只管吃吃喝喝就好了。
她一边吃一边留意上前题诗送灯笼的人。
一个接一个,都不是自家亲人。
照理来说,她父亲赵广奕和三哥赵以关,应该有资格参加这场宴会。
可惜直到灯火满树,夜空亮如白昼,她都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都是武将出身,不怎么通文墨,许是抓破脑袋也作不出什么像样的诗,为了避免丢人,也跟她一样,只管待在人群里吃吃喝喝了。
晚宴结束后,卫暄按着惯例与皇后回了凤鸣宫休息。
赵芷雨回到和乐宫,竟有些兴奋,一时间睡不着。
鸿雁点上安神香,劝道:“娘娘,明早您还要出宫,快点睡下吧。”
赵芷雨道:“我就是一想到明日又可以跟圣上出宫,才激动得睡不着觉!”
鸿雁没好气:“您又不是第一次出宫了,怎么就睡不着呢?”
“哎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一想到可以跟圣上一起离开皇宫,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可能会发生很多很羞耻的事情,我就睡不着了!”赵芷雨抱着被子打滚。
鸿雁禁不住为自家主子害臊,一张脸都涨红了:“娘娘,您真是……”
赵芷雨也红了脸:“我也不想这样,我也觉得自己变好色了。”
鸿雁扶着额头:“好了,娘娘别胡思乱想了,您可是要在外面玩两天的,现在不赶紧补足精神,到时回来累得恹恹的,还怎么赶得上卯时的请安?”
谁知赵芷雨一听就弹跳了起来:“什么?我要在外面玩两天?”
鸿雁被她搞懵了:“圣上不是说要带您出去玩两天吗?”
“他不是说他后面两天不用上朝,带我出去玩……哎呀!”赵芷雨叫道,“原来他的意思是要带我在宫外连续玩两天吗?我还以为他只带我出去玩一天,或者明晚回来,后天再出去玩一天……”
她紧紧抓着被子,几乎要扯烂罩子。
“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不淡定了,原来我要跟圣上在宫外住一晚!完了,这下子我更加睡不着了!”
闹腾归闹腾,接近四更时,赵芷雨还是睡着了。
只不过到了第二天早上,卫暄来接她时,她昏昏欲睡,完全没了昨晚那股精神劲儿。
“这是怎么回事?”卫暄问。
赵芷雨惭愧道:“妾昨晚太兴奋了,睡得不好。”
卫暄见她如此,突然生出一种感觉——他一天不看着她都不行。
“行吧,上马车睡一会儿。”
他们上了马车后,赵芷雨一点不客气,躺下来枕着他的腿就睡过去了。
看着她的睡颜,卫暄又生出了另一种感觉——她已经被他宠坏了。
马车到达目的地后,他轻轻摇醒了她。
“我们到哪里了?”她揉着眼睛问。
“你起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他道。
赵芷雨跟着卫暄走下马车,站稳后,一抬头便看到乌央央一群人跪在前方。
他们身后是高大的朱门,牌匾上用金漆写着“臻王府”三个大字。
赵芷雨一把抓住卫暄的袖子:“陛下,这臻王府住的是那个臻王吗?”
卫暄道:“大祁还有几个臻王?”
赵芷雨脖子一缩,退到他身后。
“有朕在,你紧张个什么?”
卫暄将她拉回身边,带她朝王府走去。
刚进大门,一把洪亮的声音响起,惊起树冠和瓦片上的鸟雀。
“八哥!”
卫暄黑了脸,盯向来者。
只见耸立在园中的假山后面突然分出一座移动的小山,朝着他们大步逼近。
臻王卫曙带着王妃来到卫暄面前,行了个家常礼。
卫暄本来就高,卫曙比卫暄还要高出小半个头,这样一比,赵芷雨只到他的下巴,瞬间显得娇小玲珑。
不过臻王的王妃元氏更加小巧,只到他的胸口那么高。
她长得珠圆玉润,蛾眉弯弯,眼睛圆圆,额上用朱砂点了一个圆,笑脸上凹进两个小酒窝,衣裳上绣着团花,配上圆髻和珠玉配饰,既稳重端庄又带点可爱和俏皮。
就像一颗汤浴绣丸——这是赵芷雨对她的第一印象。
卫曙刚开始没有认出赵芷雨,可赵芷雨鬼鬼祟祟地往卫暄身后躲,反倒引起了他的注意。
多看几眼后,他终于认出了她,立刻瞪起眼睛指着她大叫:“这女人怎么会在这里!”
卫暄脸色更黑了:“她是朕的爱妃。”
赵芷雨的脸刷地红了。
同样是一句爱妃,从前因为不受宠而觉得尴尬,现在因为受了宠而变得羞涩。
话又说回来,皇帝好像自从那次被自己拆了台,后面就再也没有用过爱妃这个词了。
现在突然又用上了,不仅带着真情实感,还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这真让人难为情。
卫曙似乎也大受震撼,眼睛在卫暄和赵芷雨之间来回转动,嘴一直张得大大的,硬是没蹦出一个字,直到元氏在他腰间肥肉上捏了一把,痛得他哎哟一声,才收回了刚才的傻气。
“弟弟失言了,请八……八皇兄随弟弟来,弟弟为您接风洗尘。”他说着,眼睛不乐意地瞄了赵芷雨一眼,“那个……修媛娘娘,请让内子带您进内院休息。”
卫暄仍站着不动,转头问赵芷雨:“大娘累吗?”
赵芷雨刚才补了觉,就算再有什么困意也被臻王吓跑了,摇头道:“妾不累。”
卫暄见她精神不错,便对卫曙道:“我带她出来,就是想让你们见见面,熟络一些,既然她不累,九弟和弟妹不如带我们去园子里逛逛?”
卫曙腹诽,他的屁股还隐隐作痛,一箭之仇记得分明,跟这女人有什么好熟络的?
但他不敢违背卫暄的意思,只好让赵芷雨同行。
他们两兄弟在前面走着,赵芷雨和元氏在后头跟着。
元氏很客气地对赵芷雨道:“妾身早就想见识娘娘的风采,今日一见,娘娘果然风仪不凡,叫人艳羡。”
赵芷雨也用很客气的语气道:“汤浴绣丸,你也很可爱。”
两个人:“……”
“娘娘说的汤浴绣丸,指的是……”
“指的就是你,但我没有不好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圆润小巧,像汤浴绣丸一样,好看又好吃。”
赵芷雨尴尬得想撞墙。
来人家府上做客,第一句就夸人家长得像肉丸子,还好吃呢。
她简直太不要脸了。
不过元氏没有生气,而是咯咯地笑起来:“妾身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长得像汤浴绣丸……刚好妾身很喜欢吃汤浴绣丸。”
“我也喜欢。”赵芷雨继续无赖。
元氏笑着对身后的丫鬟道:“吩咐厨房,午膳再做一道汤浴绣丸。”
乱说话不但没招人嫌,反而逗人笑,这可是意外惊喜。
赵芷雨觉得,元氏的性情也跟外表一样可爱。